第37章 肮脏的买卖
“大家都知道,其实最早开始怀疑那位洛大掌门的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我们的师父和大师姐……这么多年来,我总算是找到了大师姐日记里曾提到的那个人。”
大师姐沈梦柯的日记,正是那枚储物戒指中的物件之一。
作为与微生许一同见证过其中内容的人,冷画屏和沈鸢鸢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对视一眼后,后者眸光一闪,不由得开口问道:
“……果然是那位正牌的谷主大人吗?”
微生许微微颔首,目光赞许,看来对小师妹的神思敏捷很是满意。
大约近百年前,沈梦柯为了医治沉疴许久的师父,数度前往天命谷,并最终请来了一位医术卓绝的高人为其看诊。
但或许是为了保护对方,她并没有在日记中指名道姓,只说是通过风向皖认识的一名前辈。
但对于那场出诊的结果,那隐藏在灵药药方之中的深沉恶意,她却是字字句句地写了个明白。
“大师姐曾在日记中提及,说那位前辈不久之后便从修真界销声匿迹,去向不明了……天命谷的现任谷主阮青衣确实已经很久没在人前露过脸了,倒也对得上。”
冷画屏这次也很有参与感,少有地接过了话头,继而望向了另一边的微生许。
“确实,也还好大师姐提了这一嘴,风向皖这个人人脉又不算广,要不然天命谷上下那么多人,我不知要排查到几时呢……”
摆了摆手,微生许习惯性地抱怨了几句,但在瞥见自家小四的眼神后,迅速地把话题拉了回来,直奔重点:“好在我这些年家业做大了,这才给了对方一点信心,终于答应与我们共谋大事了。”
“他答应出来作证了吗?——可这等于是把整个天命谷都搭上了,那位阮谷主竟真的肯?你给了他什么条件?”
没去追问“你啥时候跟天命谷搭上线的,我那时正好在那儿你怎么也不跟我通个气”之类无关紧要的问题,沈鸢鸢微微向前探身,显然也是有些好奇。
“作证?哈哈,傻丫头,你以为我们这是要像普通的百姓那样,押着洛霞天到衙门里去对簿公堂吗?”
微生许举起酒杯,遥遥地朝沈鸢鸢扬了扬,而后干脆地一饮而尽,轻舒了一口气,笑道:
“所谓证词,不过是他加盟的一点诚意罢了。既要上我这条船,自然也得付船钱不是吗?——再说了,这可是有生之年,能向毁了自己根基的罪魁祸首亲自复仇的机会啊……这难道还不值得他豁出去赌一赌吗?”
“他相信你了?”
冷画屏言简意赅,旁人听来或许会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身边的两人都知晓前因后果,自然明白她在问什么。
是啊,这么多年,阮青衣一直蜗居谷中,隐忍不发,不就是因为心有疑虑,但也并不确定对他下如此狠手的那人到底是谁吗?
这个人实在是太位高权重了……一旦指控的证据不够充分,发难的人反而会立刻被天下的舆论反噬。
“当然,因为我明明白白地给他找出了当年动手的那个人。”
两位师妹闻言都有些惊讶,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又是沈鸢鸢再度发问:“……可这种脏活,洛霞天不可能亲自去做的吧?他事后没有将雇来的人灭口吗?”
“呵呵,你这可是太小看他的谨慎了……若是什么小事,他或可雇人跑腿。但若要对付一个颇具实力的修士,那自然就得找一个实力在其之上的杀手吧?
“无论他找组织还是个人,事后都会留一个把柄在第三方手上……那这战线拉得可就长了,万一对方有点脑子,摸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无论是借机勒索还是阳奉阴违,也都是凭空多出的麻烦事不是吗?”
不亲自出手,但又不能假手他人……
沈鸢鸢沉吟片刻,但很快脑中灵光一闪,答案瞬间脱口而出:
“……难道是化身?——洛霞天很久以前就已经是破虚境三重的高手,最近更是传出消息,说是已经在冲击瓶颈,要突破到第四重了……化外□□这种操作,对他来说,确实并非难事!”
不错,其实在修士进入破虚境界后,就可以分化出相貌性别与本尊皆不相同的单独个体,意识与本体相连,修为也通常不会超过本人。
在修士不想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比起易容或其他外在的伪装手段,化身显然是最理想也最不容易被察觉的一种——那几乎就是另一个全然独立的人啊,除非自爆身份,否则几乎不存在什么掉马的可能。
化身的数量通常由主体修士的修为决定,破虚境初期的话,最多或可有数名化身,二重的话百人左右,到了三重乃至四重……即便造出成千上万的化身,怕也没什么不可能。
可这么庞大的数量,要怎么才能筛选出一个统一的指向?这工作量也未免太惊人了吧……
瞅见了小师妹向自己投来的难以置信的目光,微生许含笑挑眉,得意道:“怎么样,如今终于晓得我辛苦了吧?以后没事别老跟我没大没小的……”
“是设法追踪了气运的走向吧?看把你能的。”
由于实在是太了解他这种没事就爱翘尾巴外加歪楼的性格了,冷画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嘚瑟,斜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就在微生许撇嘴皱眉表示抗议的时候,一旁的沈鸢鸢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将目光转向了鱼芜月,脸色也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是啊,气运。
这个在破虚境三重停留许久的男人,在道侣梅轻芫仙逝后,一度停滞的修为就像是久旱逢霖,忽地又开始稳步地向前迈进了。
世人或许觉得他是堪破了情关,以致撬动桎梏,获得了继续向至高之路前进的悟性和资格。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眼下正聚在这间厅堂之中的三人,恰好都知晓一个可能全天下都不曾看破的晦暗秘密。
洛霞天与梅轻芫,既是道侣,也是同门的师兄妹。他们从来都并驾齐驱,甚至作为师兄的洛霞天,是隐隐要强过师妹一些的。
——但大师姐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她在日记之中曾明确地记载道,无论修为还是悟性,他们的师父梅轻芫才是更为得天独厚的那一个。
境界尚低时,这差距并不十分明显,两人的修行进度也一直差不多;但在他们双双进入至高的破虚境之后,二人之间的差距,就开始一点点地清晰起来了。
知道伴侣向来自傲,梅轻芫也不在意身外虚名,于是人前人后,总是不动声色地相让,且有意无意地遮掩着自己的修为,一直维持着“洛霞天比梅轻芫略强一些”的表面印象。
而她的情郎,不知是对此并无察觉,还是本就乐在其中,也从未在明面上说破,彼此之间一直都是心照不宣。
也因此,这项认知几乎瞒天过海,或许除了他们的师父了悟真人之外,可说是骗尽了天下人。
但沈梦柯不一样。
作为跟随梅轻芫最久的弟子,即便师父没有明说,她也还是朦胧地觉察到了这世间至强三人之间的位次问题。
在对洛霞天起了疑心之后,她将这一点也如实记下,让这个在外人看来完全无从指摘的大英雄,一下子变得万分可疑。
据大师姐所述,她从师父那里辗转打听,说洛霞天受天赋所限,若无大机缘,可能一生都得止步在破虚境三重了……
那如今,到底是什么泼天的机缘,能让这个已经走到了尽头的修士,再度迎来柳暗花明呢?
当然是气运啊!
自己的命数不够,那就拿别人的命数来填;一个人的气运杯水车薪,那就找百人、千人、上万人!
修真界本就凶险异常,世上天天有那么多修士死于异诡,死于妖邪,死于仇杀……死无全尸的多了去了,就此失踪再无音讯的人也多了去了,除了少数的挚友亲朋,又有谁会去真的较真,且追查不休呢?
而那些突然人间蒸发的修士们,很可能就像她的二师兄一样,被邪修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然后在异诡日复一日地侵蚀之下,存在崩毁,气运析出,然后成为某些人攀登之路上的垫脚石!
回想起刚在罗刹堂据点中重逢鱼芜月时的非人惨状,沈鸢鸢只觉得有一团火自心口燃起,整个人几乎怒不可遏。
可就在抬眼之时,面对微生许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那口气不自觉地泄了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心酸。
虽然具体的情况她不甚了解,但既然三师兄都已经能在邪派内部的气运买卖上动手脚了,那想必如今在里头的地位,应该不会太低……
那里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地方,不够狠的话,是不可能出头的。
但若要彻底地取得信任,那得要做下多少违心的恶行才够啊。
只因带着永暗者被误会成邪修过几次,沈鸢鸢就已经很是心累了,她简直不敢想象微生许在不得不亲手杀死那些无辜之人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三师兄,之前一直都没问过你,你现在在邪派里大概混到哪个级别了?——哦,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就当我没问。”
面对沈鸢鸢的提问,微生许倒是不甚在意,语调里很是有几分漫不经心:
“没事,反正我身份多得很……小打小闹的那些邪派就姑且不提了,罗刹堂的话混到了通天洲区域里的一个分堂主,魔罗殿的话……在下不才,前不久刚刚接任了殿主之位。”
话音刚落,正在吃菜的冷画屏当时就噎住了,沈鸢鸢也是一惊,赶紧扶了一下下巴,生怕嘴巴张得太大给惊下来了。
啥?殿主?是她理解的那个殿主吗?!
自家去卧底的三师兄,卧着卧着就已经把目标的老家都给偷下来了吗?!
到底还是冷画屏最先恢复了冷静,虽然手还有点哆嗦,但神情和语气都已经重回了往日的沉稳。她面无表情地吸了口气,默默地吐槽道:“没想到魔罗殿居然这么水,亏它还敢自称是当世两大魔教之一……”
“喂,夸我一句你能死是吗?”
微生许不满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像是终于不准备再继续打哈哈一般,忽地往身侧扬了下胳膊。
随着动作,三只造型诡异的容器从他的宽袖中飞出,于空中一字排开,一种令人本能不适的观感扑面而来。
那些容器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制成,两端看上去像是被随意揉捏成团的枝条,中空之处由一道道细密的符文形成透明的牢笼,禁锢着其中像烟气又像是光芒的不明物质。
擅长炼器的冷画屏显然看出了什么端倪,脸色大变,霍然起身。
但就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微生许反向收手,将那些东西悉数收回,并不给她任何触碰的机会。
“巧巧,别闹……这些我等下还得拿来谈生意呢,可别给我碰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