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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空尽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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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桥的另一头,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青衣的男子。

    他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身形高挑,但面带病容,此刻正由于剧烈的咳嗽佝偻起来,隐隐有些站不稳的感觉。

    虽然不明就里,但见他咳得厉害,沈鸢鸢当下没了睡意,噔噔几步跑了过去,出声问道:“没事吧?需要我帮你喊人吗?”

    说话间,她已经搀着男人的胳膊将之扶起,并让他坐到了一旁围栏边的座椅上。

    好轻……

    就此等身量的男子来说,这个重量也未免太轻了些……他是在谷中就医的病人吗?

    男子似乎想说什么,但不停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只来得及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

    沈鸢鸢虽不通医理,但想起年幼染病时,大师姐曾用灵力为自己疏通经脉,缓解病情,便也学着她当年的样子,一手轻拍着男子的后背,一手按上了对方肩头的穴位,将一股灵力轻柔地送入了对方的体内。

    当然,她也不知道对方的病灶在哪儿,不敢乱来,只润泽了几条较为重要的肺经,希望能缓解一下这持续不断的咳症。

    男子的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讶,但他也没有阻止,只是顺势调整着呼吸,并真的一点点地缓和下来。

    终于能完整地进气出气之后,他露出了感激的笑意,并将手中那块染有血迹的手巾不动声色地收入了怀中。

    “多谢小友相助……我本想出来瞧瞧景色,偏这身子如此不争气。麻烦你了,没吓着你吧?”

    沈鸢鸢摇了摇头,见对方一副不愿多提病情的样子,她便也装作不知,只盈盈笑道:“我不懂医道,不过是些粗陋的应急之法罢了——前辈才是,真的不要紧吗?还是喊您的大夫过来看看会比较好吧?”

    是的,前辈。

    在为对方输送灵力的时候,沈鸢鸢就已经察觉到眼前人并非凡人,其实与她一样也是个修士。

    而修士的外貌向来做不得数,往大了喊总归是不会失礼的。

    男子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沈鸢鸢对自己“于天命谷中休养的修士病人”的认知,笑着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招呼道:

    “哎,天天闷在屋里喝些苦药,身子怎么好得起来……相逢即是有缘,小友若不嫌弃,我们在这儿一起看看春景如何?”

    面对这很有些自来熟的提议,沈鸢鸢其实有些诧异。

    不过久病之人觉得憋闷,想要找人聊聊天似乎也挺正常的……

    左右自己也没什么事,她想了想,便也应声坐了下来,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男子称自己姓阮,在外头与人斗法时经脉受创,幸得天命谷救治捡回一命,但可能是被伤了根本,虽说已经休养多年,可至今仍未恢复自由行动的能力,重回巅峰时的水平更是提也不用提了。

    或许是从这种“英雄迟暮”的无奈落差中想到了自家二师兄,沈鸢鸢对这位阮前辈的好感陡升,也绞尽脑汁地回想着修真界那些落难后又再度翻盘的励志案例,劝他不要放弃,人既然还活着,总归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面对沈鸢鸢的劝慰,阮前辈神色温和,是有些会意和感怀的——可不知是否被顽疾纠缠了太久,他眉宇间黯然未散,忽地叹息了一句:

    “小友说得在理,我又何尝不知……可这宿疾缠身之苦,连‘空尽圣体’都未必可解,况且我这种寻常修士呢。”

    空尽圣体?

    这四字一出,沈鸢鸢只觉得心头划过一道旱雷,整个人从头到脚瞬间警惕起来,立刻不动声色地盯住了眼前之人。

    可这青衣的男子姿势随意,似乎只是随口这么一提,视线仍流连在廊外青葱玉翠的景致之上,并不看她,对她隐然而起的敌意和戒备也全无察觉的模样。

    “空尽圣体?”

    原样反问了一句,沈鸢鸢故作疑问,既没说自己知道这个,却也没说不知道。

    男人一点也没端前辈的架子,此刻懒懒地支臂伏在栏杆上,笑着叹了口气:

    “怎么,小友不知道‘空尽圣体’是什么吗?——这可不应该啊,对修道之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特殊体质吗?”

    这一次,沈鸢鸢没有立刻应声。

    空尽圣体,指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体质,没有办法后天习得,非常的稀有。

    在修士的修行之路上,每个人所研习的心法、术法能运用到何种程度,除了自身天赋外,与他们本人的体质其实也是有着一定关联的。

    一起入门且天赋相近的弟子,如果有的进境飞速,有的较为迟缓,除开勤勉的因素外,或多或少也跟他们本人与心法的相性程度挂钩。

    所以大家也常说,找对适合自己的功法,会比埋头苦练要更加事半功倍。

    ——但,空尽圣体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拥有此等体质的修士,在修炼心法的选择上几乎没有任何壁障。不仅如此,因这种特殊的容纳性,他们不仅会比旁人进步更快,更易领悟精要,甚至还可以同时修炼多种截然不同的功法。

    是的,寻常修士要是这么干的话,即便没有走火入魔,也得耗费大功夫去设法抵消不同功法之间的种种冲撞。

    若非天资卓绝,悟性过人,不同功法之间反而会互相拖累,无论哪一种都练不好,属于吃力不讨好的行径。

    可同样的——空尽圣体也没有这样的烦恼。

    只要灵力允许,他们不仅可以同时修炼多重心法,更有甚者,还能够将这些不同的法门融会贯通,诞生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新功法,羡煞天下。

    自古以来,身负空尽圣体的修士无不惊才绝艳,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登临大道的天选之人。

    而沈鸢鸢的师父,“孤鸿仙子”梅轻芫,正是这千百年来也才出现过寥寥几人的天选之子之一。

    不过沈鸢鸢入门最晚,没能有幸得见师父全盛时期的英姿。

    她们初次相见的时候,那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早已褪去了往昔的峥嵘,安坐在院中的那棵花树之下,笑容温婉疏离,宛如水中之月,近在咫尺,却又永不能触及。

    大师姐沈梦柯跟随师父最久,幼时哄她入睡时,曾将师父走南闯北,斩妖除魔的故事说给她听。

    她从小一直以为师父是济世救人的英雄,从未有疑,直到长大一些后偶尔下山,才从外面的人那里听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当年那场清诡仪典上,虽然九天祛魔除诡阵出了一点小问题,但只要当年掠阵的那些修士悍不畏死,与了悟真人一并牺牲,也仍是可以一举终结异诡之祸的……可正是其爱徒梅轻芫贪生怕死,断开连接,才使得了悟真人独木难支,虽完成阵法,却最终留下了最致命的破绽和隐患。”

    小小的孩童不明所以,只觉得他们胡说,还回来气鼓鼓地告状。

    沈梦柯没有评论他们说的是对是错,只轻抚着沈鸢鸢的脑袋,轻声道:

    “对于那件事,师父自认有错,所以没有分辨,自请永世守在这洞天山上,就是为了尽力补过……但她的错处,并不是世人口中所传述的那些,你不用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还没等她继续问,大师姐就打住了话头,如往常一般温柔地笑道:“没事的,这些陈年旧事,我们这些老人自会处理好。你们只要好好长大,走在自己喜欢的路上,无论何时都堂堂正正,我们也就心无挂碍了。”

    那时的自己天真无知,几句话思路就被绕到了“师父和师姐才不老,你们都会长命百岁的”这种细枝末节上头,很快就将追问的念头抛诸脑后。

    正笑闹着的时候,院外好像来了一个人。

    其实沈鸢鸢不大记得他的样子了。

    她那时年纪小,连来人的腰都够不到,对方也从未蹲下身子与她面对面地说过话,所以他每次来,沈鸢鸢都是从他那片绣满了灵鹤游云纹的衣摆和腰间悬挂的玉佩上认出他来的。

    每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大师姐都会将手轻轻地扶在她的肩头,示意她跟着一起喊人。

    “洛师伯。”

    她们异口同声,态度恭敬。来人从不多言,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多半问了师父在哪里后,便会转身前去。

    也不知是否错觉,每当这种时候,沈鸢鸢总觉得师姐扶在自己肩上的那双手,会有一些下意识的紧张。

    “小友,你怎么了?”

    许是沈鸢鸢沉默了太久,对面的男子侧头出声,有些不解地瞧了瞧她。

    “啊,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我听说‘空尽圣体’百无禁忌,拥有之人无不是人中龙凤,突然听前辈说得这么伤感,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鸢鸢也看不出对方提这个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只能继续配合他的演出。

    “‘空尽圣体’又如何?纵使体内脉络如何海纳百川,一旦根基被毁,这浩瀚的洋流也没办法继续涌动了……如你所说,这些人中龙凤,原先哪个不是纵横天下,快意恩仇?可只要对症下药,再厉害的修士,也只能一天天地看着自己如残烛般衰败,却终究无能为力……”

    这话说的丧气,可沈鸢鸢却从中品出了一丝锐利的怨恨和痛意。

    按理来说,他此刻说的,应该是他自己。

    身为修士,在外行走,与人结仇,被人暗算什么的,也算是常有的展开。

    作为局外人,沈鸢鸢只要装作糊涂,宽泛地安慰两句,这话题自然也就揭过了。

    可不知为何,她脑海中那道静坐于花树下的身影,竟也与这段意有所指的埋怨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她的师父,也确实常年被莫名的伤势所扰,并最终日渐衰弱,只能久久地坐在一处,很少动弹……

    这个人,究竟是在说自己,还是在向她试探或是暗示着什么?

    正当沈鸢鸢打算继续询问之际,远处忽然有一个天命谷的弟子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拼命地挥手冲她招呼着:

    “沈姑娘!——哎哟,可找到你了!快,快回问花堂一趟,你师兄刚才突然失控了!”

    “什么?!”

    沈鸢鸢霍然站起,暗自打好的多版腹稿都瞬间作废,忙不迭地就奔上前去——

    几步之后,她似乎想起什么,边跑边转身招呼了一声:“前辈,我……”

    “快去吧。”

    见少女手忙脚乱地比划着,阮前辈一改先前懒散颓唐的作派,正经地打断道:“正事要紧,不用拘泥。”

    沈鸢鸢遥遥地抱了个拳,而后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廊桥尽头。

    赶来的弟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此地还有旁人,在将视线移过去后,一时竟连喘气都忘了,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位青衣的病人。

    用一个噤声的手势堵回了对方口中差点脱口而出的称谓,他浅浅一笑,扬眉道: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回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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