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成一片
事实证明，长得漂亮且嘴甜讨喜的姑娘，走到哪里都是会受欢迎的。
沈鸢鸢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才加入队伍没一会儿，先前对她还心存警惕的小修士们就纷纷地放下了戒备，开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最开始，他们或许还存着一些“探探对方底细”的意图，可没过多久，画风就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你师父也太抠门了吧，出师礼就给件衣服简直离谱啊——而且还是轻云纱！绝了好吗？！”
“料子倒也不算差……但那就是用来做礼服的，谁家修士穿轻云纱出门奔走啊……”
“我跟你说，你要是喜欢这种轻飘飘的效果，以后攒钱买婆娑纱，质地摸起来跟轻云纱差不多，但是韧性极高，非常耐造，到时候除尘咒随便上，就再也不怕弄脏了！”
“你别闹，婆娑纱什么价位，练气境的修士就别想这些了……有这钱用在更要紧的资源上不好吗？只要境界上去了，到时候还怕没闲钱买好料子吗？”
“哎，散修真是苦啊，什么资源都得自己操心，买个衣服都得这么精打细算的……鸢鸢，要不你就加入我们补天神教得了呗！反正你也出师了，你师父也管不着你了——像你这种有基础的散修，入门考核应该很容易就能过的！”
“你醒一醒，今年的考核已经过了……而且下一次是在两年后……”
“说起来，你师兄长什么样啊，有画像或是忆形石吗？这次找不到也没关系的，我们教内日常都会有谜障林的巡查，到时候我们帮你知会一下，你不要太着急……”
七嘴八舌、絮絮叨叨的聊天声从身后传来，这些小修士们有的自己也还修行没几年，此刻却好像前辈一般关照起沈鸢鸢来，仿佛她是他们新入门的小师妹似的。
见这群小鬼如此自来熟，乌雅兰哑然失笑，但也没有制止他们。
现下永暗者已除，以他们当前的配备，驱散异诡还是绰绰有余的，放松一点也没什么。
只要之后再没什么意外的话。
领队的林诗以依然神色凝重，没有半分任务即将圆满完成的喜悦或松懈——虽然他原本就是个小心稳重的性格，但乌雅兰还是察觉到什么，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轻声问道：
“师兄……你是在担心罗刹堂么？”
林诗以没有停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应声道：“听沈姑娘话里的意思，谜障林内，应该是存在着一个罗刹堂的据点……此时异诡尚未清除，若在这里遭遇埋伏，我们会非常被动。”
听了这话，乌雅兰先前的松快心情自然荡然无存。
是的，由两个修为较高的弟子带领的初学者小队，对付寻常的异诡事件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若以号称能够量产永暗者的邪派为对手，那可就有点不够看了。
她与林诗以的修为皆是凝丹境，她两重，后者三重，算是大门派里较为常见的修行水平，有点能力，但也算不上拔尖。
若全队都是他们这样的水准，或还有一点周旋和拉锯的可能，但……
回头望了一眼那些人均练气境的小修士们，乌雅兰觉得此刻眼中就只剩下了“全军覆没”四个大字。
“也未必会有遭遇战……照那个掌柜的说法，罗刹堂留意我们的动向已经很久了，但他们从不惊动，反而更倾向于避开与我们的接触，以我们的人数，想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虽也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但乌雅兰的话也不无道理，所以林诗以再度点了点头，递上了一个“但愿如此”的微弱笑意。
至于他如此不安的另一个源头……那自然便是对沈鸢鸢的怀疑了。
说实话，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沈鸢鸢的说辞。
先前在乌雅兰忙着安慰沈鸢鸢之际，他已经悄然与总坛取得联系，并辗转地得到了“确有其事”的回应——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反对让沈鸢鸢入队的提议——但，消息毕竟转了好几手，一些细节之处，转达的弟子也不甚清楚。
如今，话全出自沈鸢鸢之口，也不知其中是不是与现实存在出入。
作为初次相识的人，林诗以对沈鸢鸢并没有一路同行过的好感滤镜，且始终对之前打空的那一记飞刀耿耿于怀。
哦，倒也不是他真的有多想让对方负伤——但以他多年修炼所形成的直觉与手感，比起恰好失足躲过，他总感觉那更像是一次实打实的躲闪。
可一个有如此身手的人……不该只有练气境的修为。
但倘若先前的这些说辞都只是为了博得信任的演技，那少女最后那番失控的落泪，也未免有些太真情实感了——
一个人的哀恸是否出自真心，作为一个活了有些年岁的修士，他还是能有所分辨的。
至少在那一刻，沈鸢鸢的痛苦和忧思，都是真实的。
她所谓的师兄，应该是真的出事了……难道，其实她师兄并非失踪，而是切实地落入了罗刹堂之手？而后这些邪派以此威胁，想要让她将他们引入某个陷阱之中？
这倒是说得通！
似乎觉得自己想通了某个关窍，可林诗以侧头回望，见那粉衣少女与身边的众人有说有笑，神态真挚不似作伪，又不禁有些迟疑和动摇。
毕竟都只是猜测而已，在没有实证之前，也只能先暗自警戒了……若贸然翻脸，到时却发现是误会，尴尬就罢了，也难免会伤了大家的心。
就这样，众人一路太平无事地来到了异诡深处，来到了一团悬于半空，仿佛正从虚无之中不断喷涌出层层黑雾的小型漩涡跟前。
此处的压迫感比别处更甚，异诡的浓度似乎也提升了不少——之前还嘻嘻哈哈的小修士们不约而同地收敛起来，修为略差一些的则赶紧往自己身上补符，生怕一个不小心，护身决失效，那可就当场完犊子了。
“大家都看到了，那便是异诡的缘起之处。”
身负教学要务的林诗以上前一步，示意众人都看向那个好似缺口一般的漩涡，解说道：
“其实源头的处理，比起永暗者来要简单不少。大家都是会归元真净术的，只要运起法术施于其上，便会感受到一个宛如‘缺口’一般的存在，这个时候……”
话音未落，一道破空之声骤然从旁边的黑雾之中传来，猝不及防便打断了林诗以的教学！
他猛然惊觉，侧身避开的同时，手中的短刀立刻挥出，击向了擦过耳畔的锐利之物——短促的金铁交击之声锵然响起，下一刻，一个呈三角形的尖锐之物被歪曲了行动轨迹，“噌”地一声插进了附近的泥地之中。
那尖锐之物的后方，连着一根长长的黑线，看起来并非纤维织成，更像是某种活生生的血肉。
还没等众人从这诡异的一幕中回过神来，这从异诡深处袭来的利器便在长线的操纵下自说自说地扭动起来，并“嗖”的一下被再度收回了黑色浓雾之中。
队伍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显然所有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可就在这一瞬的沉默过后，四周漆黑一片的异诡之中，无数如刚才一般身带长线的利器突然从四面八方疯狂射出，齐刷刷地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置于死地！
“会防御术法的都用起来！”
乌雅兰吆喝了一声，随即跪地将双手往地上一拍——数道细密的藤枝立刻拔地而起，冲向空中，击散了不少突然袭击的尖锐三角！
另一边的林诗以自然也没闲着，掷出数把飞刀逼开对方攻势后，又操纵着这些银刃如流星般漫天飞舞，尽可能地保护下更多的同门。
在最初的惊吓过后，小修士们在乌雅兰的呼喊中回过神来，也都咬牙使出了各种手段来保护自己和队友。
擅长防御的赶紧张开结界抵住缺口，对自身武艺有些自信的便彼此掩护、抽刃相抗；
剩下那些除了归元真净术其他方面都一般的，便都自觉地跑到了队友后方，充当起灵力增幅提供者的角色来……
兔起鹘落——虽有些狼狈，但靠着众人配合，大家倒也有惊无险地撑过了这一轮的进攻。
是永暗者。
附加了归元真净术的术法能对其奏效，便已是不容争辩的铁证了。
在之前攻击骤来的刹那，林诗以便已悄悄观察过沈鸢鸢的反应——但令他意外的是，她的神情竟和周围的众人如出一辙，同样满是错愕，似乎不明白这危险究竟从何而来。
当然，这也很正常。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内应啊。
虽然她之前的确是打算小坑众人一把，让他们先行吸引罗刹堂的火力，自己则趁双方对峙之际，借机脱身深入据点去忙自己的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啊……
对方居然，一口气派出了六只永暗者！
啥情况？你们这是准备恭迎化神境的大佬过来踢馆是吗？
用这种阵仗来对付一群主要由练气境界组成的修士队伍，你们不觉得跌份吗？！
其实清楚这排场原本是用来迎接自己的，沈鸢鸢暗道了一句谢谢你们看得起，转而提起长刀，斩开数道从雾中突至的刺击，并卖了一个破绽，故意让其中一条长线勾住了自己的脚踝。
眼见她被拖倒，身边的小修士们忙不迭地要来施救——感知到后方的拉力逐渐绷紧，沈鸢鸢一把挥开他们的手，大喊道：“我没事，不用管我！快求援，快把异诡的缺口关上，不然我们……”
可话还未尽，眼前众人突然惊恐的面容便迅速地远离了自己，继而被一片氤氲深沉的黑雾取代了。
被脚上那道巨大的回拉之力拽至半空的少女衣袂翩飞，落下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一张不甚清晰却又散发着巨大恶臭的血盆大口正在下方等候。
哼……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笑容从沈鸢鸢的嘴角如雪般消融，随之浮现的，是不带任何感情，如冰霜一般的寒冷神色。
她手扶刀柄，调转身形，借着坠落的下冲之力，一瞬挥出了数道快到几乎不可辨认的弧光。
落地的那一刻，她仍维持着扶刀的动作，仿佛刚刚只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根本就不曾出过一刀——
可于她身后，一个如同被打入气体一般，庞大如球的鳞甲怪物，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而后像被无形的刀刃切开一般，整整齐齐地碎成了一地的残骸。
可见程度极差的异诡之中，粉衣的少女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踩着一地的血腥，忽地转向了某个什么都看不清的方向。
要是她三师兄微生许在场，肯定又要嘀咕她几句了。
“趁这工夫走人不就好了……你这孩子，明明按照计划行事就行了，偏偏总爱做些多余的事。”
嘿嘿，是啊，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种喜欢礼尚往来的性格呢。
这一路上，补天神教的人也算是对她诸多照顾了……即便只是因利用而生的交集，但大师姐从小就教育她，不可以恶行来回报善意。
为了让这支羸弱的小队能撑到救援赶到……就让她先来为他们做点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