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街道上的人见到县令的马车都一一闪开,虽然县令是这一片地方的大官,但是因为凉水镇和周边几个镇子的田地都寸草不生,县令当的也没什么油水。马车用的马也是年过十五的老马,拉起他们和马夫四人颇为吃力。
县令有些不大好意思,脸上显出歉意:“宋贤士,这过一会儿到了我家,咱们可能要走偏门。”
“为何?”宋昀侧目。
走偏门要不就是说明主人对客人不尊重,要么就是有别的忌讳。
县令搓着掌心,“这不是我夫人的爱宠大花被你放了嘛,我害怕她知道后会责怪你。”
“她发起脾气来,就跟那发了疯的大花一样要命,你们可得离远些。”县令如有实感,头上不多的几根头发也跟着立了起来。
宋昀点头知晓,嘴边扬起淡淡笑意。
他不是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当年他弟和魔界一众小喽喽们胡闹,误踩了他娘辛辛苦苦种的魔草,被他娘拿着棍子追了二里地。
最后还是宋昀护着,他弟才没有挨打。
马车中的空间属实有些狭小,三人面面相觑甚是尴尬,宋昀平息嘴角笑意,掀起帘子看向街道做生意的小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神仙雕像便宜卖了,十五文一个。”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手搓着泥条,一边叫卖。
呵,十五文一个,臭神仙们知道自己这么便宜吗?
宋昀瞟了眼摊位上摆放的雕像,每一个他都识得。
大鼻子的那个是天界的武神,一双绿豆眼文邹邹的是文神,而大肚便便的那个则是谷神。
宋昀没忍住的扑哧一笑,手艺人不愧是手艺人,每一个都像极了本尊,想着什么时候买来画着玩。
只是唯有一个他不识得,黑瓷捏的人头上长着两个大犄角,丑陋之极,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车渐行渐远,瓷像摊只剩一角。正当他琢磨是那个倒霉神仙时,就听到摊主吆喝,“新搭的庙,新来的魔界魔主,五文一个,保证娃儿看了不再哭闹”
宋昀拉下帘子,五指收紧青筋突出,强忍住踏碎摊子的冲动。
好呀,他魔界魔主就是逗小孩的吗?
而且竟然只值一个半包子的钱,亏还是个手艺人,捏他捏的一点都不像,求真的态度可谓极差。
谁买谁是大傻子。
对面的阿生也放下帘子,满目愁容,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宋昀。
宋昀恶狠狠瞪回去,阿生被吓得一激灵,连忙转移话头与县令说道:“街上好些闹事的,有个老婆婆捧着包子还在找包子,丢了剑的大汉不分青红皂白与人打架。”
“看着比前些日子闹得更狠了。”
县令长吁一口气,“近来凉水山不知怎么的走了水,镇子上人们的庄稼全被烧毁,自此后都有些风魔。哎,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县令无能,不能解决县里的粮食问题啊。”
阿生眼神中透出动容,“被活活饿死的,和野狗抢吃的,小娃娃一出生便被弃掉都是凉水镇上的常事。”
这些阿生都见过,也曾经历过,所以才会对今天拥有的一切十分珍惜。
那股子视线又掠过宋昀的脸庞,盯得宋昀眉头皱紧。阿生抬头,后又沉沉看向地面。
“吁——”
马夫勒紧缰绳,马车停下。三人一个接一个的下车。
阿生下去的最利索,没等下人放上马凳便纵身一跃。
宋昀依着礼节,本想让县令先下,但县令却推拖着让他先走,以防夫人看到他们。
阿生在马车外踢着碎石子,看到宋昀出来后立马站到马凳旁,伸出缠着帕子的手。
宋昀没说话,也没有搭过去手,径直走了下去。
虽然阿生这个动作没什么用,但却实实在在取悦了宋昀。
在魔界,什么时候见过大名顶顶的顾观野露出过这种小猫一样丧气的表情。
宋昀暗笑转身,向后微退一步,“在后面跟着干什么,到我旁边来。”
阿生以为听错了话,攥紧五指后跟了过去。
县令府并不大,没什么装饰,甚至上上下下都透露着破旧,宋昀两人被下人引着来到了厢房。
“两位公子,这便是老爷给你们准备的两间厢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下人话语刚落,厢房本就不结实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是哪个鳖孙将我的大花送走的?”县令夫人提着县令的耳朵闯了进来,声量高的震耳。
县令夫人整间屋内逡巡了一个遍,目光在宋昀身上上下打量,脸色却陡然一变,和颜悦色地走到宋昀身边,“小生,你今年几岁了?可有婚配?”
宋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短暂的停顿时间内便又收到炮弹似的询问。
“哪家的儿子吧,长得这么俊,看着年纪蛮小的,应该没成亲,婶子认识一个好人家,给你说道说道?你喜欢高的还是瘦的,又或是壮的?婶子认识的女娃子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好。”
宋昀头上冒出一条黑线。
“”
“已经成亲了,她在老家种田呢。”宋昀糊弄道。
对不起了,莫须有的夫人。
刚说完这话,宋昀就对上阿生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好似逼问他一般,死气沉沉。
宋昀回瞪:“回去让你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县令夫人把大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甚至带着些惋惜,“可惜了,可惜了,多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英年早婚呢。”
还被揪着耳朵的县令苦笑着,“夫人,能不能把为夫的耳朵放下?”
县令夫人拧的更狠了,不能给宋昀做媒让她很是失望,生闷气间又斜眼瞧到了到了宋昀身旁的阿生。
白皙的脸上还带着青涩,棱角柔和,是个半大小子,这个一定没成亲。
县令夫人的视线太过热情,阿生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看出两个洞,沉声道:“我定亲了。”
“嗐,”县令夫人长叹一声,“行了行了,不用搪塞我,好好办你们的事吧。”
阿生绷紧的身形陡然一松。
宋昀沉默地嗤笑了一阵。
——
“啊”
院子内传出惊悚的女声,功德瓶闪烁出黑色的光芒。
屋内的所有人奔到院中。
女子身穿下人的衣服,手中的扫帚被攥得死紧,嘴里支支吾吾,“阿哑”见到众人后,眼泪夺出眼眶。
干燥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宋昀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绣儿,你怎么了?”县令夫人紧张地问道。
绣儿扔下扫帚,一把抱住夫人,摸着喉咙发出嘶哑声。
“绣儿,你怎么不能说话了?你的嗓子怎么了?”
绣儿不会写字,县令便让下人送来了纸笔让她画。
宋昀站在高出,眼看着纸上画出一只长虫,接着又添上了数只长腿,和黑色尖刺。绣儿边画边哭,泪水唰唰滴在纸上。
她指了指这只长虫,后又掐向自己的脖子,最后颤抖着望向墙院外。
意思大概是这只浑身长着长腿和尖刺的长虫夺了她的嗓子,跳过墙院逃跑了。
宋昀眸光微沉,那长虫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定见过。可是为什么长虫要夺了绣儿的嗓子,还有县令的点心呢?
两者间到底有什么相同之点
县令夫人轻拍着绣儿的后背,心疼道:“这孩子可爱唱曲子了,从早唱到晚,她嗓子也好,听过的人没有不夸的,现在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说着绣儿又扑扑地掉眼泪。
宋昀抱着手肘,走到墙边,青砖瓦片墙虽然坚硬,但是县令这宅子年头不短,些许院墙已经有了裂缝。
像绣儿所画的那样大的长虫怎会如此轻而易举的翻过墙,而且不留些许痕迹?更何况长虫身上长满了利刺。
宋昀上午被撞的胸口还有些阵痛,现下不能猛烈活动,他只能找东西垫脚。
“哥哥,你找什么呢?”阿生最先注意到宋昀,低声询问。
“垫脚的东西。”
“找垫脚的东西干什么?”县令也注意了过来。
“看看墙头上有什么东西没。”宋昀回答。
大缸旁放着一块长了青斑的大石头,看样子高度刚刚好,宋昀弯腰用力,竟是丝毫不动。
他接着用力,便听到清脆的“咔咔”一声,腰间传来针扎似的刺痛,怎么也站不直身。
阿生见状,紧张地上前,搭起宋昀的一只手,扶着他慢慢站起了身,然后沉默着搬起了石头,大气不喘汗也没出地放到了墙角边。
县令夫人看呆:“小子,你真的不让婶子说个媒吗?”
阿生坚决摇头,一溜烟慌慌忙忙不见了人影。
宋昀扶着腰站起,冷汗直冒,心里问候了一遍天雷的祖宗八代。
缓了会儿后,他踮着脚站在石头上,果然如他所想,瓦片上沾着黄色的粘液,闻着和刚刚空气中怪异的味道一模一样。
宋昀低头查看,从绣儿到这面墙之间也有粘液,只是很少量,这说明长虫行走之际会分泌出粘液,这样即使跑到街上,那也好找了。
宋昀把瓦片交给县令,“在全镇查找有这个黄色液体的地方,长虫可能在那里。”
县令捏住鼻子,接过瓦片。
宋昀站直身子,腰部还有些扎痛,暗暗抽气靠到墙边。
阿生前额微湿,白嫩的脸上染上红晕,喘着大气跑到了宋昀身前。
他将手心摊开,上面放着两张黑乎乎类似牛皮的东西,还散发着苦涩的药材味道。
“这是什么?”宋昀捂住鼻子,碰都不想碰。
阿生又举得更近了些,“狗皮膏药,治腰的,郎中说一贴上就不疼了,就是有点难闻。”
宋昀摆手拒绝,他不想让自己浑身苦丝丝的,像个病秧子一样。
阿生却抿着嘴强硬地塞到他怀里,“嫂子不在你身边,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
“啊?”宋昀诧异,片刻回想起来,“那你也别忘了定亲。”
“我没有。”
阿生撇开头,撅着脸。
“我也没啊。”
宋昀腰又抽了下,这才细细打量阿生塞给他的东西,虽然那东西不咋好看,但是这腰着实疼的厉害。
“好用吗?”
阿生扭过头,学着郎中给他开药时说的话,“八十老太贴完立马就能跑了。”
宋昀伸出修长指尖,拿过了狗皮膏药,“那我就勉强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