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妘千里骑在马上, 跟着金玉儿。
她用一分心去关注金玉儿，九分心放在周围环境上，尤其是天上的状况。
大漠的蓝天高且远, 空旷辽阔，白云像柳絮一样，一缕一缕飘在湛蓝的晴空上。她纵马狂奔, 看见一群出来吃草的绵羊。羊浑身缀满了蓬松的毛，欢乐地在草上跑跳进食。
金玉儿突然一声高呼, 让马蹿进羊群中。
妘千里和其他随侍无奈地跟着。
羊群受到惊吓, 四蹄狂奔，落荒而逃, 金玉儿勒住马缰, 看着四散而开的绵羊, 笑了起来。
一旁看羊的汉子骑着马走来，正气势汹汹要讨责, 注意到他们一群人和衣裳, 张开的嘴默默闭上,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唯有一只狗冲着金玉儿汪汪直叫, 直着尾巴，牙齿呲起，凶相毕露。
妘千里看见金玉儿眉头一皱, 直为那只狗捏了把汗。金玉儿一甩马鞭, 那鞭子堪堪落到狗身畔，并未打到，狗惨叫一声，落荒而逃。
妘千里松了口气。
“我以前，是养过一只狼。”
妘千里将这句话咀嚼一遍, 反应过来，金玉儿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这也不一定，妘千里想，大约和阿敏那之前一般，只是想找个人倾诉，那人是谁不重要，何况她是个哑巴，再好不过。
“捡到它时，它这么大。”金玉儿用手比划一下，看到那个大小，妘千里确定了，金玉儿捡到的，就是草原上的动物狼，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名。
金玉儿看着蛰伏在远处虎视眈眈的牧羊犬。
她徐徐道：“它很可爱，很活泼。我是在一个雨天捡到它，它那么小，病病歪歪，走路都走不稳，一睁眼就瞧见我，把我当成它娘。我见它那么可爱，把它带回王帐，我去哪里它都要跟着我鞋子。睡觉时也趴在我鞋子上。我半夜出门，它睡得再沉，也要醒来，歪歪扭扭跟着我。”
“后来，它长大了，依旧很乖，很活泼，见到我会摇尾巴，和狗一样。”
金玉儿沉默片刻，望向妘千里，“你怎么不问后来呢？”
妘千里看着她，难以想象，金玉儿曾经是个随手救助流浪动物的人？！
金玉儿自嘲道：“噢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她一甩马鞭，“去我哥的草原。”
妘千里把线路记在心上，时不时地往天上扫一眼，天澄澈明亮，胜过最干净的湖泊。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一处划分出来的草原上。
数十条大汉在草原上训练，摔跤与骑术都有。金玉儿下了马，走向他们。小王子的手下都见过她，吓了一跳，纷纷停了动作向金玉儿行礼。
小王子不在，金玉儿独自过来，他们一时手忙脚乱，拘束得很。
金玉儿扫了他们一眼，指着一个长得最好看的，命令道：“就你了，你去和我手下打一架。”
她又指向自己身后一人。
被指着的青年茫然看向公主的手下，公主手下妘千里也茫然地看向公主。
金玉儿兴致勃勃，妘千里把视线移向神色茫然的青年，指望青年和小王子手下联合起来，共同抗议公主的要求不合理。
没想到那青年先是茫然，旋即神色流露出兴奋热烈。
那道兴奋之色是如此眼熟，妘千里曾在许多自以为有机会向上走一步的人脸上看到过。
她明白，青年认定自己是他的跳板了。
青年忍耐住，问公主，“公主，是摔跤，还是……”
金玉儿一挥手，“随便，什么都行，一方认输为止——不准用武器，不准伤人。我哥要知道我伤了他的人，要找我麻烦，烦死了。”
周围人爆发出一阵起哄声，青年激动地看向妘千里，一甩衣袍，最外边的袍子脱下，露出结实的肌肉。
妘千里：“……”不用这么上头吧？
围观的人一个比一个上头，马也不骑了，跤也不摔倒了，两方人全都围过来，人挤人围成一个大圆圈，嘴里尖叫欢呼，妘千里环顾一番他们激动的神色，心想把这个台子往室内一搬，气氛完美复制最新一届ufc。
看生物斗殴，是物种最原始的基因在起作用，生物天生在与他者争夺资源，争抢食物，纵使人类是高级东西，也难以摆脱深入骨髓的基因影响。
妘千里不由被他们这番欢呼雀跃打动，也起了一丝胜负之心。
她前世有参加过业余比赛，在玄天门正统修炼之余，日日重复徒手格斗技巧，但她并没有太多机会与他人交流——干脆这次不用内力，单纯用□□本身的力量，去和草原上的摔跤手交流一番。
她这样想着，忽然听闻一阵热烈的欢呼，不是对她。
人群挤成的圈子裂出个口，小王子被人推着进到圈子边缘，他唇角含笑，“金玉儿的勇士和我勇士比较，怎么能不叫我？”
金玉儿笑道：“我还以为你在王庭，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这么勤快。”
“大祭司说了，多出来，对我的伤有好处。光看也没意思，不如——”小王子看了一眼场内，伸手，从耳上摘下他的耳坠，放到手上，“谁胜了，我把这个奖给他。”
他手上放着一枚纯金耳坠，亮澄澄，金闪闪，在阳光下泛出诱人色泽。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然后暗恨——恨在场中比赛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金玉儿摘下自己的金手镯，上面串着一个个金铃铛，她轻轻一晃，铃铛叮叮作响，她笑道：“我加一个手链，谁胜了拿去。”
众人直勾勾地看着手链，王城人尽皆知，金玉儿喜金银珠宝，她浑身的金饰银饰都是用当今技艺能达到的最高成色纯金银制成，这一弯铃铛手镯，比小王子的耳环贵重的多。
金玉儿嫣然一笑：“这两东西，肯定是归我手下了，多谢哥哥给我手下送这么一份重礼。”
小王子嗤笑，“你的自信很大，小心待会儿输了哭鼻子。”
金玉儿咬唇，“哥哥被敌人射中胸口，差点破了铁甲都没哭，我怎么会哭？”
两人唇枪舌战一番，互不相让。随着小王子一声令下，两人顿时肾上腺素上头，间不容息盯着对方。
距离，距离。妘千里默念。
对方动了，双手打开，成环状逼迫。妘千里目测自己和他头的距离，脚尖踮起，右手咣当出去，给了他试探性的一拳。
那人眼见她拳来了，晃了下脑袋，成功让打下下巴的一拳打到了脸颊上。他脸登时肿胀起来，脑子一懵，但已经近身，下意识想抱妘千里腿。
妘千里最怕被抱腿，她摔技很一般，穿越过来后没人交流，不似柔然人天天在草原上摔来摔去，摔法已炉火纯青。妘千里被他抱住，心头微沉，大概率是要被摔倒。她右手一发摆拳，隔过太阳穴，砸到对方脸上。
对方没下死手，是知轻重的交流，她也不好下死手，这两拳要是砸实了，这人满口牙齿都掉落。只是普通比试，她不能这样做。所以对方仍有余地，几次抱腿抱腰后，终于把她摔倒了。
妘千里身子腾空的瞬间，她手脚并用，像个蜘蛛一样缠住对手，对手被她一绊，也栽下来，妘千里扯住他的胳膊和脖颈，未等他反应，脚下一蹬，对手满脸茫然，两人上下位置已换。
妘千里感觉到他笨拙的举动，心中一松。
围观者却顿时哗然起来，哪儿有摔在地上了还在打的？哪儿有这种打法？但公主方才的规定清清楚楚，他们没见过不耽误公主手下打得兴起。
说是打也不准确，他们眼见公主的手下坐在对方胸膛上，快速抓住了正在挣扎的一条胳膊，双腿并用，侧身往后一倒。那人脸色涨红，怎么挣扎也逃不出看似简单的禁锢。
“你推他啊！你用力啊！”小王子手下们看得着急，纷纷为他出谋划策。
小王子眸色一沉，收了笑意，专注地盯着地上翻滚的两人，手紧紧攥住耳坠。
“不行！啊！我胳膊！”那人叫道，脸上青筋毕露，“我认输！”
妘千里赶快放手起身，走到公主身后。
公主突然看她一眼，神色诡异，她踮起脚尖，伸手遮在唇边，冲妘千里悄声道：“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
串通什么？为了金手镯和金耳坠吗？妘千里莫名其妙。
妘千里摇了下头，神色一紧，她的余光看到了天上的一只大雁。
孤零零的一只大雁。
妘千里左右环顾，见到小王子的手下纷纷散开，摔跤的摔跤，打猎的打猎。妘千里也扶上弓弦，迫不及待地朝天射出一只箭。
大雁咚地垂落在林间，妘千里尽量让自己自然地去捡起那只鸟。
“喂，你过来！”小王子在她身后喊。
妘千里看了一眼大雁的爪子，她的血液都热起来，心脏跳得几乎要出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