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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重回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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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奕纪年四百五十年,腊八时节,夜。

    饮过一碗似曾相识的腊八粥,当年那些少年,再一次被送上前往冰原的船。

    四年前,五百多个少年,满满五艘大船,方可载得。

    而今日,少年长成青年,留下不到五十人,不过一船,尚有空缺。

    犹记四年前,绿蕊夫人特意安排五艘载着不同物资的船,想要试探少年们的选择,诱导他们为了紧缺的物资自相残杀,以筛选出强者。

    而今日,唯一的船上,物资充足,青年们可以任意挑选并带上冰原。

    难道,岛主绿蕊夫人终于良心发现?

    其实不然。

    全因,活到今时今日的人,大多摒弃良知,踏上了心硬血冷的不归路,根本无需诱导,他们便清楚游戏的规则,他们心狠手辣,亦痛恨威胁,甚至比岛主更欲杀之而后快。

    四年,人还是那人,心却不是最初的心。

    原来,忘了归途,忘了本心,甚至不用七年。

    海滩上,身披雪色大氅、头戴碧荷花簪的女人冷面宣道:

    “这次前往冰原,每一个人,必须独自战胜至少一只灵兽,立春日,带着战利品回来,司教会根据每人的战绩,确定你们最后两年的修习层次,清楚了吗?”

    “清楚!”众人齐道。

    “很好,开船!”

    绿蕊夫人一声令下,船启航,第五年大选开始了。

    当船渐渐驶出港口,年轻人们也陆续钻进船舱。

    温暖明亮的船舱内,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而和平地坐在一起。

    各阵营也清晰起来——

    总共不到五十人。

    最耀眼的,自是小选上一剑扬名的碧痕剑传人阳春,她碧痕在鞘,坐在断水刀江秋白、双环程岸芷之间,眉眼冷淡,未发一言。

    这三人组成的联盟,可谓忘归岛自创建以来的最强——

    碧痕剑阳春,身负九宫、浑元两大剑法,更有无上心法《洗髓经》内功打底,莫说学生,就是十二星司教,也难有敌手,堪称夜倾城之后的最强者。

    断水刀江秋白,消愁山庄消愁刀,手中一柄残刃,施展起来,却如神助,似能斩断流水。因性格无争,武功不露,被认作岛上最神秘的武者,也是少数能与阳春过招的人之一。

    心念环月刃程岸芷,修习双环绝学《万念小札》大成,武功虽不及阳春、江秋白二人,但已先其二人达到人兵合一的境界,环随心动,刃随念转,是为夜倾城门下防御第一人。

    因阳春的绝对实力,也因这三人的完美组合,忘归之上,无人敢近。

    故此刻,敢坐在他三人附近的,唯有夜倾城门下另一联盟——

    正是周浦深、秦少臻、楚笑笑长兵器三人。

    此时周浦深手执六合晶铁锻造的六合□□,容貌、气质比起少时更加出色,肤白鬓黑,唇朱齿贝,玉树临风,卓然如鹤,吸引得许多妙龄女子纷纷偷瞧他。

    秦少臻还是闷葫芦一个,面色冷峻,深沉寡言,一柄长戟,不显山,不露水,加之修炼天罗绝学《韦陀心经》,他那双眼睛,像是要看透人心、摄走心魂,少有人敢与之对视。

    最后是楚笑笑,手执长棍,腰挎索镰,个头和武功都长了不少,心性却如同少时,简单至极,纯真至极,许是她两位师兄周大哥、秦二哥将她保护得太好,即使身在这忘归炼狱,她的脸上依然常挂少女般的笑容,纯真,明亮,仿佛不曾跌入黑暗一样。

    周秦楚三人组成的长兵器联盟,修成参宿三星阵,成为仅次阳春联盟的存在。

    除却夜司教门下六人,便是几张熟悉的面孔,龙星门下奕星、玲珑,虎星门下元寅,兔星门下辛草、小兰儿,猴星门下段想,都长成独当一面的武者,各有同门追随者二三;另有羊星门下幸存七星阵七人,属于中庸而壮大的队伍;其余司教则门生凋零,每组只有一两位幸存至今,散落在船舱的边缘角落,寂寂无声。

    沉默的航程中,各阵营径自备好物资,船上船下,暗涌无声。

    不多时,船抵达冰原,人们沉默着走出船舱,踏上冰原——

    冰原的风,寒冷,刺骨,一如当年。

    风中似有呜咽,像是不肯安息的亡魂,终于见到了仇敌或故人,叫人听着心里发毛。

    没有人会忘记,四年前的那一夜,一场疯狂的屠杀,就发生在脚下的这片土地。

    但他们也选择不再提起,就像风雪掩埋了白骨,他们选择用沉默掩盖罪行。

    人们沉默地前进,不说话,手中的武器却已悄悄攥紧——

    都是那场屠杀活下来的人,谁都知道,不做举刀的人,便成刀下的魂!

    蓦地,一个清亮的男声自队伍最后传来——

    “各位,这次的目标是灵兽,就此止战吧!”

    那是最后下船的段想,捧了一抔白雪,像一个孤勇的士兵,喊出这么一句。

    因这一句,一触即发的杀戮,如同那些即将出鞘的利刃,竟被按下了片刻。

    跟着,走在最前面的阳春蓦地止步,转身,目光清寒,凛得众人一退:

    “夜司教门下,无挑事之徒,若有主动来犯,必诛之!”

    周秦楚三人见之,相视一眼,也由周浦深带头表态道:

    “我周秦楚三人,遵从阳姑娘所言,不挑事,若有来战,亦不手软!”

    最强者率先带领最强组表了态,既安抚了人少武弱的阵营,又震慑了龙虎门下的好斗者,一触即发的局面立刻稳住大半。

    段想既感激又钦佩,连忙行了一揖:“谢过阳姑娘!”

    阳春却不理会,转身而去,与岸芷、江秋白一起,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见阳春离开,玲珑狠狠啐了一口:“天真!”

    奕星冷冷扫她一眼,亦转身,大步离开了。

    玲珑读懂奕星眼中的斥责和厌恶,连忙噤声,追了上去,心中却仍忿忿:

    终于忍到冰原,我倒要看看,你阳春还能威风几天!

    见龙星六人离开,虎星三人也朝相同的方向走了。

    风似乎停了。

    风中的呜咽不再,利刃终于归鞘。

    剩下的人安心散开,各自寻找栖息地去了。

    同一片冰原,同一个腊八节。

    四年前,一夜悲风,一夜噩梦。

    而今日,风暂时停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忘归冰原,迦明山,崖顶。

    四年前那场雪崩,彻底改变了迦明山崖顶形态,阳春三人小心行路,午夜时分,才终于来到迦明山悬壁边沿。

    “两位师妹,四年前,我就是从这里下去,到达一处悬壁崖洞的。”江秋白指着崖下。

    岸芷探头一看,深不见底的迦明悬壁,与四处微明的雪色相比,如同一道黑暗的深渊,仿佛随时能将人吸进去,心底猛地一颤,连忙缩了回来:

    “秋白师兄,你确定……我们要下去睡觉,不是……辞世长眠?”

    阳春噗嗤一笑,轻敲了下岸芷的脑门:

    “不找个稳妥的地方睡觉,迟早有长眠的一天。”

    江秋白抿嘴一笑:“是了,阳师妹说得对,暗箭难防,须得万分小心。”

    “这么高,又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踩空了可怎么好?”岸芷忧虑道。

    江秋白闻言,迅速从包袱里取出一卷铁丝状物什来,一端扣住腰部特制的圆环,另一端则以内力紧紧嵌入石中,准备妥当,才向二人解释道:

    “岸芷师妹无需担忧,这是千仞雪,专为攀高而制,千仞银铁,坚韧无比,五年来救过我许多次。我先下去寻一处合适的崖洞,寻得就上来接两位师妹。”

    江秋白说罢,便吊着千仞雪,干脆利落地下崖去了。

    崖顶上,留下一个提心吊胆的岸芷,一个极为冷静的阳春。

    岸芷一边紧盯着千仞雪嵌入石中的端头,一边忧虑道:

    “阳春,你说这么个小玩意,这能扛得住秋白师兄那个头?”

    阳春抱剑站立,极其平淡地“嗯”了一声。

    “要不要这么冷漠嘛,万一撑不住……呸呸……怎么办,我好怕呀……”

    阳春回头无奈道:“喂,程大小姐,你今年可二十啦,要不要这么怂嘛……”

    “那我就是怕嘛,好不容易盼来个秋白师兄,可别……”

    阳春白了她一眼:“你这小妞,怎么越长大越胆小呢?别忘了,秋白师兄可是鼠星那边来的,这攀个岩、打个洞的,能难倒他就怪了!你是没看见,四年前他一个人在悬壁上逍遥,什么狼群、内斗、雪崩,可一样都没波及到他……”

    岸芷惊呼:“这么厉害的吗?”

    “可不是,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捡回一条命……”

    岸芷听阳春劝解,又看到千仞雪还稳稳当当的,稍微放下心来:

    “也是,秋白师兄毕竟是秋白师兄,我怎可小看了他?”

    “那是!”阳春狡黠一笑,“跟着师兄走,我的小岸芷,还怕睡不安稳么?”

    岸芷沉浸在心事中,好一会儿,听见阳春在那头捂嘴偷笑,方才回过味来:

    “好啊,竟敢打趣我!信不信……我小拳拳伺候?”

    论及秋白师兄,岸芷的小脸涨鼓鼓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还冲阳春挥了挥小粉拳。

    阳春笑得前仰后合的,一个劲儿冲着崖下,佯装告饶:

    “别,别!我可怕极了,师兄救命啊,岸芷要揍我啦!!!”

    话音落,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巧顺着千仞雪飞上崖顶来。

    “两个人说什么呢?岸芷怎么还要揍阳春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岸芷一下涨红了脸,好在夜色也看不出来,她连忙收起魔爪,飞奔到那人身边,见他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秋白师兄,你总算上来了!”

    阳春仍止不住笑,又学着岸芷的声音娇柔道:

    “秋白师兄,你总算上来了!岸芷都快担心死了!”

    江秋白心思通透,女儿家的心思,自是瞒不过他,却假意不解,也不搭话,只是笑笑,自包袱中取出两个腰环,为两个师妹仔细穿戴好,跟着,又将千仞雪扣上岸芷的腰环。

    “秋白师兄,你让千仞雪护着我,那你和阳春怎么办?”岸芷有些抗拒。

    阳春又敲了下岸芷的脑门:“这里就你武功最差,不护着你,护着谁呢?”

    江秋白笑而不语,又自包袱中取出两条特制的链条,将阳春的腰环、自己的腰环,分别与岸芷的腰环相连,这样一来,千仞雪既护住岸芷,又间接护住阳春和自己。

    “如此就妥当了,不要怕,我们这就下去了。”

    就这样,在江秋白的引导、千仞雪的保护下,三人很快下到悬壁中部。

    不过眨眼的功夫,三人便稳稳落地——

    这是一处位于悬壁中部的崖洞平台,比起四年前江秋白、阳春那两处宽敞得多。崖洞口却极小,一次仅能过一人,江秋白带头钻入,岸芷跟随,阳春殿后,三人进洞后才发觉,这洞口虽小,里间却大,恰是一处宽敞又避风的栖息地。

    “此处上不及顶、下不接底,几乎无人可至,岸芷师妹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阳春饶有深意地拍了拍岸芷的肩,随即躲到一个角落,佯装睡去。

    江秋白假意不解,安顿好大小包袱各类物资,找了一处靠近阳春的角落,歇下了:

    “两位师妹可暂时安心,等天明摸清情况,再计划下一步。”

    岸芷还欲说点什么,见二人都歇下了,也便找地儿准备歇息。

    女儿家的心事,在昏暗的崖洞里,肆无忌惮地铺开。

    头一回与江师兄同穴而眠,岸芷心中既紧张又激动,不过,到底是女孩子,娇羞自持,岸芷来回走了几步,终于还是选在阳春的另一边,歇下了。

    那一夜,迦明山悬壁,没有风。

    只有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

    如果月亮也没睡,它会听到三个人的心声,在无风的夜晚格外清晰。

    “有没有搞错啊,我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你倒是去那边歇啊……”

    “好担心,刚刚崖顶的话,师兄他到底听没听到呢……”

    “断水刀,保护碧痕剑的主人,也会保护她珍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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