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剑走偏锋
金陵,铁府。
一阵争吵之后,一身着青色铠甲的人从屋中冲出。
“小云——”
烈火令铁连生紧追其后,接着,三王子萧晟也急急忙忙跟了出来。
铁连生一个飞身拦住陆行云:“小云,你要做什么?”
陆行云看了一眼拦住自己的那只手,逼视铁连生:“铁叔,非拦我不可?”
铁连生:“当初主上要我先别告诉你,怕的就是出现今日的局面。”
陆行云冷笑:“今日什么局面?”
铁连生:“主上知你心思性情,必会为了他去找阳春对质。”
陆行云:“玄牝珠可以治好主上的病!阳春既然与玄牝珠有关,铁叔为何拦我?”
铁连生:“小云,玄牝珠乃南氏最大的秘密,小丫头知不知情还另说呢!”
一旁萧晟见此,赶紧跟着劝和:“是啊,行云,就算阳春知情,肯不肯开口还是个问题,主上于她有恩,假以时日兴许能得她信任,主动献出玄牝珠也未可知,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你怎可这般冲动,坏了二哥的筹谋?!”
陆行云有些激动:“我冲动?!铁叔糊涂,晟亲王怎也这般糊涂?!今天是什么境况?!主上的病情一日不如一日,如果阳春真与玄牝珠有关,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撬开她的嘴!”
铁连生微愠:“难不成小云以为,我们就一点不在乎主上的命?”
陆行云眼底依旧如万年不化的寒冰。
萧晟见此,连忙说道:“行云,你误会铁叔了,铁叔知道玄牝珠的事以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康大夫,要康大夫帮忙留意。康大夫对阳春有医治和教诲之恩,如果阳春真的知情,也只会告诉康大夫,而不是告诉你啊。”
陆行云表情有些缓和:“那康大夫可问出些什么?”
萧晟摇摇头,看向铁连生。
铁连生眼底掠过一丝黯然:“没有。康大夫曾问过她许多次,为什么苗人要夺一条项链,那项链有何特别,现又在何处,她都只有一句话,说项链是她母亲的心爱之物,她母亲去世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行云:“她在撒谎?”
铁连生摇摇头:“不像。按琅嬛山庄的情报,那幅醉卧美人图中女子所佩戴项链,就是西南圣物玄牝珠,康大夫看过图后,整理了阳春所有的东西,确实没有找到类似的项链。”
陆行云双眼一眯:“她在隐瞒。”
铁连生和萧晟一惊,不知陆行云为何如此肯定。
陆行云冷道:“鳄鱼帮帮主有个幼子,叫于爱苇,收网当天,要不是于爱苇自己跑回大营,我们险些漏了这个祸根。我怎么也没想到,阳春私自将于爱苇藏在林子里,然后自己穿上于爱苇的衣服,给我们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这个小姑娘,我们都以为主上救了她,留她在身边,总有一天她会忠于主上、坦诚相告,但是,她似乎只忠于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从她尝试放走于爱苇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知道,这个人,从未全然信任过主上。所以,她不会说出真相的,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陆行云说这番话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他不能容忍背叛主上的人,谁都不行。但阳春的事,是一个意外,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当日有宋公子劝阻,他无法为主上清理门户,今日得知玄牝珠与阳春有关,他更不能杀她了。因为,杀了她,就相当于斩断了玄牝珠唯一的线索,斩断了根治主上的希望。
但,他又必须做点什么,去撬开这个小姑娘的嘴。
也许,他已经从心底里认定她知道些什么。
也许,他是太想让萧昱康复了,以至于不愿接受她也不知情的可能性……
想着,陆行云迫不及待想去拷问阳春,抽身欲走。
也在这时,铁连生感受到一股寒气,那是来自寒冰掌修炼者特殊的杀气,出手欲阻。
“小云,你要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陆行云蓦地出了一掌,直击铁连生右胸。
铁连生完全没料到陆行云会对他出掌,这一掌是受得结结实实,连退两三步,喷出一口鲜血,陆行云觑准时机,轻功上墙,飞身离开了。
萧晟正欲提功去追,被铁连生拉住了:
“他是疾风将军,他的轻功有多快,你我是追不上的……晟亲王,快去通知主上!”
昱王府。
“二哥,二哥!出事了!二哥——”
萧晟从大门一路奔至萧昱卧房,正要推门进去。
弦歌先出门来,拦在门前,怒目圆视,比划道:
“晟亲王,王爷方才饮过酒,现在已经睡着了。”
“啊?二哥这病还没好利索,喝什么酒啊,弦歌你别诓我,我真有急事,你让我进去。”
弦歌依旧拦在门前,继续比划道:
“宋公子来了,王爷是与宋公子饮酒,王爷小醉,需要休息。”
萧晟瞠目结舌:“宋珩来了”
弦歌点点头。
“你可别诓我了,宋珩钟情菁夫人,菁夫人钟情二哥,这要搁我,可是老死不相往来。再说了,宋珩来金陵以后,二哥不知拜访他多少回了,他要么装病,要么说不在,哪一次不是闭门谢客?你说他今日反而上门来了?我可不信,放我进去,我要见二哥。”
弦歌不应,依旧拦在门前,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萧晟还欲偷袭,想趁机溜进去,不料被弦歌一一识破,格挡回来。
“臭弦歌,我打不过你,我认了!可我找二哥真有事,再晚行云该闹出大麻烦了!”
弦歌一听,眨巴眨巴眼睛,打开了一丝门缝,朝里面指了指。
萧晟一探头,只见客榻上躺着一个人,身着青衫素褂,前襟还绣有两丛墨竹。
“我滴乖乖,这宋珩还当真来了啊!怎么还醉成这样……”
弦歌便又比划道:“晟王爷现在信了吧?王爷也醉着呢,一时也管不了陆将军的事了。”
“好吧!那等二哥醒来,你马上派人来通知我!”
萧晟说完,正欲掉头回铁府,转念一想,这陆行云不会真去拷问阳春吧,越想越不对劲,一拍脑瓜一跺脚,又朝玉竹别院跑去。
玉竹别院。
“康大夫,康大夫——”
康玉竹听到萧晟的声音,心道,今日是怎么回事,走了一个陆将军,又来一个晟亲王,他这幽静的玉竹别院,难得有如此热闹。想着,便出门去迎。
只见晟亲王着急忙慌地跑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康大夫……阳,阳春……她在吗?”
康玉竹:“她在啊,晟亲王找她有事?”
萧晟边喘边说:“啊……快带我去见她,行云知道玄牝珠的事了,怕是会来找小姑娘的麻烦,我得去劝劝她,要她好好跟行云说,要不就别见行云了。”
康玉竹闻言,一惊:“今天陆将军来找过我,问主上的病情,玄牝珠的事是我告诉他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晟长叹一口气:“唉!康大夫好心办了错事呀!行云偏执,他认定玄牝珠可以救二哥,认定阳春知道玄牝珠的下落,一定要来审问阳春!铁叔觉察他动了杀气,怕他严刑逼问,前去阻拦,谁知行云竟出了寒冰掌,一掌击中铁叔右肺,然后跑了。他的轻功我们谁也追不上,我真怕他已经找上了那小姑娘。”
康玉竹听得心惊肉跳,连忙领着萧晟赶至阳春房间。
只可惜,慢了——
床榻上已空无一人,被褥凌乱,一看就是主人突然离开来不及收拾。
康玉竹一怔,又懊悔又无奈,只能自责道:“怎么会这样?阳丫头在鳄峦岛上受了重伤,身体还没有恢复啊,陆将军会带她去哪里……”
另一头,当陆行云冲进房间时,阳春还在昏睡,他的劫掳没有一点阻碍。
陆行云扛起这个瘦弱的女孩,以疾风一般的脚力,离开了玉竹别院,离开了昱王府。
他的动作轻盈迅疾,连隔壁的康玉竹都没有察觉,准确地说是,王府上下都无一人察觉。
陆行云带着昏睡的阳春,片刻也不停歇。
他不能将她带回疾风将军府,也不能将她带去寒冰旗,铁连生和萧晟应该早已在这两处守株待兔了。他首先想到了城外水牢,那是一处审讯基地,只关押和审讯罪大恶极又关系重大的犯人。水牢上层是蓄水池,下层才是牢房,一打开机关,上层水就会进入下层牢房,水一次次漫过犯人头顶,不会让人短时期窒息而死,只会让人无法坐下休息,更无法睡觉,体力难以支撑,又胸闷气短,消磨人的意志,最终说出有用的情报。有时碰到嘴硬的犯人,审讯者还会往水中放些蛇虫,这些蛇虫会靠近人体,咬噬人肉,再嘴硬的人,也无法抑制这种内心深层的恐惧和战栗,只得开口。
陆行云有一闪念,想以水牢之刑逼阳春开口。但见她此刻昏睡不醒,半死不活,关进水牢恐活不过几天,到时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赔上她一命赔上最后的希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以主上之智计,如果知道他没回将军府也没去寒冰旗,一定会怀疑到水牢。要主上亲眼验证他的冷酷毒辣,他……做不到。
陆行云思来想去,半晌,终于得出一个万全之策,飞身去了。
金陵城外,十里竹林。
这片竹林距金陵城百里,绵延十里不止,四时青翠,傲雪凌霜,是金陵最好的竹林。
陆行云往竹林深处奔走,行至一处梅园,便瞧见一座竹屋。
那竹屋背倚十里竹林,面朝一园梅枝,到了冬日,该是一副何等绝色美景——红梅青竹,白雪佳人。可惜这佳人此刻不在家,陆行云只得破门而入,将手中的人置于床榻之上。
陆行云看着昏睡的阳春,开始整理思路。
假设琅嬛山庄情报属实,醉卧美人图上的项链是西南圣物玄牝珠,那么南家便是玄牝珠的守护宗族,苗人到落英镇抢夺项链一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毕竟,玄牝珠这样的圣物,起死人而肉白骨,想要的人太多太多,而阳春姨母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为阳春争取一条生路,这玄牝珠的秘密,十有八九就在阳春身上。康玉竹在她身上没找到,不意味着她真的没有,或许,她藏在了什么地方,再不济,作为一个守护宗族之后,她也理该知道些什么。
主上对她采取怀柔政策,无外乎两点原因,一是因为她不会轻易吐出南家背后的秘密,二是因为她也确实聪明,是个可用之才。主上也不是不惜命,不是不想问出玄牝珠的秘密,只是他太追求完美,希望一切事情都按自己的设计进行,他想等,等阳春肯依附于他,肯心甘情愿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这样,他赢,赢了玄牝珠,也赢了一枚足够聪明足够绝色的棋子。陆行云太了解萧昱,了解他的才华和抱负,亦了解他的骄傲与自负。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替主上做点什么,去加快阳春“依附”的进程,如果阳春拒绝“依附”,那么,他不在乎做那个恶人,作为寒冰使,他有千百种办法让犯人开口。毕竟,主上的身体是不能等的。
想着,竹屋的主人已经归来。
那女子着一身寻常女子的素裙,可相貌气质却不寻常。柳眉凤眼,玉肤凝脂,唇如腊雪红梅,腰似杨柳聘婷,是个极端庄娴雅的女子。
见陆行云在屋中,女子吃惊,采药的篮子竟忘了放下:
“陆将军怎么来了?可是主上身体不适?”
陆行云起身:“绣姑娘不用担心,主上很好,是我有些私事,想请姑娘相助。”
文锦绣一听主上没事,松了口气,这才把草药篮子搁下,为陆行云沏起茶。
“绣姑娘,我这有个病人,姑娘能否让她尽快醒过来,我有重要的事需要问她。”
文锦绣这才注意到,里屋榻上躺了一个瘦弱的小姑娘,面色苍白,似是昏睡状态。
文锦绣:“陆将军,康玉竹康大夫的医术在锦绣之上,将军经常出入昱王府,对康大夫也更熟悉,此事……为何不找康大夫呢?”
陆行云:“此事是我私事,不便劳烦康大夫,还请绣姑娘勿要回绝啊。”
文锦绣一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允了,这便朝里屋床榻走去。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很美,脸色却非常难看,昏睡中总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看得出她很痛苦。文锦绣察过其体温,又执手听脉,只听她脉象很弱,却十分混乱,有时跳动又极快,像是在经历非常激烈的梦境。
“她很痛苦,她好像在做梦。”
陆行云:“能让她醒过来吗?”
文锦绣:“恐怕不行,她的梦境好像很痛苦很混乱,最好的做法是让她接着睡,靠自己的潜意识缕清梦境,平复下来,然后自然醒来。”
陆行云:“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问她,绣姑娘可否想一想办法。”
文锦绣迟疑片刻:“办法也不是没有,我以千丝渡劫针为她通穴,她很快就能醒来。可是这样会在短时间内加剧她梦境中的混乱和痛苦,可能会对她的大脑造成一定的损害。”
陆行云几乎毫不犹豫:“还请绣姑娘施针。”
文锦绣登时也明白了,陆行云为何不找康玉竹而找她,强制唤醒一个还不能醒来的病人,无异于揠苗助长,无异于饮鸩止渴,康玉竹是决计不会答应的,也不会去做的。
陆行云见文锦绣犹豫:“绣姑娘不忍施针?”
文锦绣起身:“医者仁心,康大夫不忍做的,锦绣也无能为力。”
陆行云:“绣姑娘留步,如果行云告诉你,我要问她的事,和根治主上的灵药有关呢?”
文锦绣一听此言,一双凤眼流光溢彩,急转回身:“陆将军此言当真?”
陆行云:“绣姑娘应该是知道的,有关主上的事情,寒冰使从不会乱来。”
文锦绣看了看陆行云,又看了看榻上的人,思虑片刻,指间银针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