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三章 审判 下
世上本无魔女。
有的，只是坐落于偏远郊区的一处小境外村。
五大城邦正直混乱之际，时而是英雄王驾崩，时而是发生了叛乱，偶尔路过的旅人总是带来这种令人沮丧的消息。
也就是说，城邦根本没有余力照顾这小小的村庄。
而魔兽不会因为人类的纷争而歇息，每个月都会发生三四起魔兽袭击事件。
村人们组建了警卫团，但普通人在魔兽前实在过于弱小，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携家带口远走他乡，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
就连最后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快要放弃希望时，一位旅者抵达了这个村子。
那个人被称为“无貌者”，对他没有详细的记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为村人们留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可以让整个村庄起死回生的宝物。
魔法。
无貌者在村子里生活了三个月，他将魔法授予村人们，待到所有人都学会了之后，便默默消失了。
村人们也利用他教授的魔法，击退魔兽，巩固村防，一点点繁荣起来，甚至有人学会了将魔法运用在洗衣、耕种等生活方面，魔女所居住的村庄渐渐成型。
一百年多过去了，外面的世界也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城邦也开始扩大版图，将更远的境外村纳入其保护之下。
一名负责调查的勇者率领其小队来到了这里，他们惊异于这名为魔法的奇异能力。村人们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之后勇者把关于这里的消息带回了城邦。
神殿也表示对这名为魔法的力量感兴趣，邀请村人们来城邦参观，村子选出了使用魔法最为出色的一部分年轻人，作为使节拜访。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走偏的。
为了表示友好，使节们在广场上为众人展示了她们的魔法，当然，一开始是获得了大片的欢呼声与喝彩声的，但是，其中却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居然只是说句话，火啊风啊什么的就出现了……”
“她们用的，不是‘始源的英雄王’大人赋予的特性吧？”
“没有誓约的约束，那她们岂不是想伤害谁就伤害谁？”
“简直就像魔兽一样。”
“令人毛骨悚然。”
……
这样的说辞越传越广，渐渐地，流言连神殿都无法抑制了。
甚至还出现了类似于“小孩被魔女袭击”之类的传言。
已经没有人去关心流言是真是假了。
人们心中，只剩下畏惧。
“将魔女赶走！”
“魔女是邪恶的！”
“她们全是些怪物！”
示威游行，宣传标语，遍布大街小巷。
接到如山般堆积的驱逐魔女的委托请求，就算是神殿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当权者下令，派一众勇者小队去，将魔女们赶到更边远的地方去生活。
然而人选却出了差错。
那是一名反魔女主义者，在与魔女们的交涉中，完全算不上和谐。在争执之中，那名勇者挥刀砍杀了一名魔女。怒火中烧的魔女们也再也无法忍耐，杀死了那名勇者。
逃走的小队成员们将消息带回了城邦，导火索正式被引燃。
五大城邦联合起来，集结众多英雄，进行了对魔女的歼灭作战。
本打算定居于城邦的魔女被揪出来杀死，正面反抗者更是被以讨伐魔兽般的方式消灭。
不知为何，杀死魔女们并没有触发誓约带来的诅咒，这也让高层们进一步相信魔女是邪恶的。
面对众多强大的英雄，就算是最强大的魔女也毫无招架之力，她们节节败退，那是根本称不上战斗的战斗，那是血淋淋的屠杀。
最终，由四名幸存的实力者带领剩下的村民，逃离了故乡，销声匿迹。
而那些活下来的人的后裔，便是这秘语之乡的住民们。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
听完魔女们叙述的托尔，紧缩着眉头，深深低下了头。
“我的爸爸妈妈……朋友……村长……大家都死了啊！你要怎么赔我们！”
琳黛眼中夹杂着泪花，朝托尔怒吼道。
“我都不知道，神殿……城邦还有着这样的过往……”
“你当然不可能知道。若让人意识到，魔女是真实存在过的，早晚会有人去查明真相，发现神殿犯下的罪吧。所以才将魔女捏造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坏人，从历史中抹去。”
荷希尔解释道，或许是因为触及了往事，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忧伤。
“真的，感到很抱歉……”
虽然不是自己做的，虽然那时连自己都还没出生，但是，一想到自己也是神殿的一员，无形的重压就堆到托尔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知道你背负着怎样的罪孽了吧？反正审判也毫无悬念了，赶快结束，然后给这家伙降下应有的制裁吧！”
琳黛叫喊着。
“虽然感到很抱歉，但是，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托尔昂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坚毅。
“什么？！”
“这个世界即将面临毁灭，我还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存在！请宽限我一些时间吧！我保证，待我完成了该做的事之后，一定会回到这里，任你们处置！”
托尔面向四名魔女，大声说道。
“世界毁灭？开什么玩笑？”琳黛完全是一副不信的样子，“而且你说你要守护的东西，无非就是你在外面的同伴吧？”
“曾经是，不过，现在，不光是了。”
托尔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薇薇，露出一个微笑。
“关于世界毁灭这点，我倒是有点兴趣。”荷希尔托着下巴寻思，“最近魔兽们的行为特别反常，而且比以往更具有攻击性，就像有什么快要发生了一样。”
“噗……噗哈哈哈哈！”
突然，多萝茜却捧腹大笑了起来。
“不相信我说的吗，这也难怪……”
托尔说道。
“不不不，我不是笑你这个。”多萝茜笑得花枝乱颤，用手指拭去笑出来的眼泪，“居然说宽限你……噗呼呼，抱歉，实在有点忍不住。你想要我们推延你的判决？然后又特地跑回来受死？”
“别听他的，他不过是因为怕死，找的用来逃跑的借口。”
琳黛说道。
“我绝对不会食言，在把该做的事完成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托尔本想以自己英雄之名起誓，但考虑到英雄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还是就此作罢。
“哈哈哈，很好！真是有趣的提案！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看在你让我这么开心的份上，我就破例把我的票投给你吧！”
多萝茜大笑着说。
“多萝茜？”
琳黛则是用不满与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就连卡戎也满脸惊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放弃说服的存在会选择站到自己这边。
“别在意啦，就当我是保留票吧。如果过不了居民的大家那一关，结果还是一样的。”多萝茜摆了摆手，随后看向托尔，“至于你回来之后怎么处置，就到那时候再说吧~”
“是！非常感谢！”
托尔对多萝茜弯腰道谢。
“哎呀，你是会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道谢的人吗？可别松懈哦，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四位大魔女的目光，同时投向在场的众人。
“唔……本以为四大魔女大人们已经做好决断了，没想到还有我们下决定的机会啊。”
“就算说是要处死他，但毕竟也算得上熟人了……”
“但他是英雄啊，是加害我们族人的那些家伙的同类！”
“果然还是应该遵循一开始三位大人的判断，处死他比较好吗……”
居民们七嘴八舌地交流着，一时讨论不出个结果。
就在这时。
“大家——！”
只见薇薇站了起来，准确地说，是脚踩着椅子，站在上面，瞬间聚集了所有目光，她大喊道。
人们疑惑地互相看看彼此，又看看她。
“请你们想起来吧，这两年间，与这个人，与迪鲁特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一开始，他刚来到这个村子时，因为他是外人，很多人都不待见他，我甚至还看到过，有人故意将他推翻进田地里！”
说到这里，薇薇瞥了一眼几个年轻人，那些人有些躲闪地移开了目光。
“但是，就算被这么对待，迪鲁特也没有去埋怨、憎恨过谁，他积极地学习魔法、帮助农作，试图融入我们，成为我们中的一份子，难道他的这些努力，都是白费的吗？”
“他可是英雄啊！和那些魔鬼是一样的！你把我们先祖的仇恨都忘了吗！”
一个男人从人群里站了起来，反驳道。
你们到底要把这无所谓的恨意，继承到什么时候去？薇薇把刚到嘴边的这句话咽了下去，因为一旦说出，一定会招致不少人的反感，那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是英雄又怎么样？要不是他，我女儿，我们一家，可就没命了啊！”
这次站起来的，是一个身体结实的男人，跟他一同站起，紧紧相邻的，是抱着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的女性。
那是薇薇邻居的，小安娜一家。
也就是昨晚因托尔才得救的一家人。
“我们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和我们的先祖有什么过节，但他是我们恩人的这一点，不会改变！我们一家人永远站在他那一边！”
男主人说道，一家三口人的眼神都同样的坚定。
“谢谢你们……”薇薇小声地说道，接着，又面向众人，“是的，我可以保证，迪鲁特绝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快回想起来吧，大家，迪鲁特有做过一次伤害你们的事吗？”
薇薇的话语，在人群中掀起浪潮。
“说起来，他经常来帮我清理花园里的杂草呢，和他说可以拿走点什么当做谢礼，他也什么都没要。”
“是啊……那次我伤到腿，还是他把我背回家的。”
“我因为要跟随风之魔女大人工作，没什么时间照顾孩子，经常麻烦他照顾我们家的小孩，我家孩子现在可粘他了！”
“我也是……”
“还有我……”
……
人们不断地彼此述说着，托尔帮助过他们的事，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家的脸上已不再是惶恐，而是笑容。
“呵呵……看来，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多萝茜俯视着居民们说道。
人们相互看了看，然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看向多萝茜。
“是的，火之魔女大人。我们认为，迪鲁特是无罪的。”
作为代言者的居民回答道。
“大家……谢谢……”
托尔感觉一股热流瞬间充溢了眼眶，他抬起头，闭上双眼，防止泪水洒落出来。
“等等！你们不能——”
“琳黛，你忘了么，在审判中我们是没有权力干涉居民们的决定的。”
琳黛刚要说什么，便被荷希尔打断了，只好咬着嘴唇低下头。
“嗯，你们的意志，我确实收到了。”多萝茜微笑着，然后坐直身子，“可爱的琳黛正在赌气，所以裁定结果就由我们剩下三个一起公布吧。”
“在我们四大魔女的见证下得出裁定结果。居民迪鲁特，无罪！”
三位魔女齐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