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蒲公英的翅膀
晚风吹拂着水面，掀起了数不清的波纹，浅水处的芦苇历经了一个寒冬，有气无力的左右摇摆。
幽兰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条光线昏暗的河边，沿着长长的田野马路往前走着，长发被一阵阵拨起，有几缕垂落在额前，切碎了视线。
她面无表情，内心像是在翻滚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让她怎么也无法平静。
王乾已经走远了，留下这句话后就像是融入这片人潮中，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可他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话却始终盘旋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在后悔！
幽兰知道的。
尽管他装得再若无其事，表现得再无动于衷，幽兰还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悔意，可能同为男生的缘故，在听完他的过去后幽兰更能感同身受的体会这两年下来交织在王乾心头的遗憾和懊恼。可能他这次来就是为了弥补当初的过错，可夏琳琳的变化让他彻底断绝了这个希望，也有了两人坐在咖啡馆里互相谈论的相处。
“那就是没有认清心中的感情，仅仅是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态，就去做了这世上最不允许玩乐的事。”
幽兰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侧过了身。
天边最后一缕夕阳终于还是被黑夜吞噬得一丝不剩，夜晚像是一面倾倒的黑色大海遮掩住了每一寸空间，唯有地上升起点亮的灯光才能勉强与之抗衡。
在她的背后是一片灯火灿烂的城市，它们璀璨如一面发亮的棋盘，无数路灯犹如天上星子落入人间，扩散的光亮甚至越过了这片田野，将远离闹市的幽兰身体轮廓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她站在河边眺望着远方，连绵的群山隐没在昏沉沉的雾气中，疏影不见。
如今王乾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当初他的举动会给夏琳琳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也开始反思自己内心的情感了。那么我呢？我对夏琳琳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有些索瑟的风中，幽兰像是感觉不到冷那样，目光痴痴的落在了窄窄的河面上。
大量纷飞的记忆碎片快如时光的在脑海里切换，犹如一张张独立的幻灯片在游走、在旋转。回想起这已经两年半的高中生活，她突然惊觉如果不算上半年，她和夏琳琳之间的相处近乎是空白！
真的很令人意外，明明是同个班级的，自己又喜欢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前两年里两人的交往为零，甚至没能说上几句话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像是一朵高岭之花不好靠近？
因为她对谁的态度都这么冷淡疏远，和其他男生那样渐渐的放弃了？
还是因为在心底里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在意她，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可并没有当一回事？
最后一个问题像是有一根棍子在脑袋上敲了一下，幽兰立刻警觉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和当时的王乾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没有把这段感情放在心上。都是一样的觉得就算告白失败了也没什么。都是一样的没有去考虑之后的发展。
却丝毫没有想过，一旦告白了，那么对当事人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幽兰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却不是因为风。
一时间，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夏琳琳！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性的，回想前两年，她和夏琳琳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接触。对夏琳琳而言兰优就和班上其他人一样，只是名义上的同班同学，两人没怎么说过话，也没有一起走过路，更没有牵过手看过电影，彼此之间压低就没有在对方心里留下任何位置，谈何的印象？
所以当提到兰优这个名字时，夏琳琳会迟疑，仅仅只是因为她对那个男生基本上没什么印象，没法第一时间回想起来那是谁。
尽管那次早就猜到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一刻，幽兰内心深处也有了一阵轻微的抽搐。
如果自己一直都是以兰优的模样在夏琳琳面前蹦跶，恐怕直到毕业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吧。
至于那所谓的婚礼，恐怕就真的只能看上天的安排了。
她伸出双手，目光在这双好看、白净、纤细的手掌上流淌，良久，她发出了一声自嘲一样的苦笑。
草地是斜坡的，一直从马路通往下面的河水，最下面的草地已经浸没在冰凉的河水里了，对面的芦苇在小幅度的摇晃。
现在正是春天，有蒲公英钻出了草坪，成群结队的占据了一片草地，开出了一顶顶圆圆的小伞。
幽兰弯下腰随手摘了一把，举到面前，突然吹了一口气。
于是一朵朵白色飞快的脱离了长茎，在絮乱的气流中慌慌忙忙的涌向天空，在碰撞中又四散开来，远远遁入这灰蒙蒙的夜幕中。
像是张开翅膀投向天空，再也不曾回来。
这种孩子年代的游戏让幽兰露出一抹微笑，但很快她的眸光又暗淡下来，有些烦躁的摔下长茎，直接坐在了草地上，伸长了双腿。
她有些迷茫。
如果我喜欢夏琳琳，那我到底喜欢她什么？
要是换成在以前，没准她还会脱口而出“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之类的纯粹是扯淡的话，可现在，她只想好好的静一静，认真的想一想。
和其他男生那样，刚开始她被夏琳琳所吸引的，无非是对方那惊为天人的美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女受到的瞩目远比普通人多，自然而然的她的追求者也从来不会少，她和其他人一样，也是被这种俗套又现实的理由给抓出了。
同样，在看到其他人连连碰壁之后，自己也放弃了，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喜欢她，却再也没有付出过行动。
至于那从不了解也不靠近的喜欢，真的能算是喜欢吗？还是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换了种方式的不甘心？亦或者是最普通的欣赏？
幽兰不知道。
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不是兰芷妗的突然出现告诉了她会在未来和夏琳琳共同步入婚礼礼堂的发展，以及她变成幽兰的模样能比异性更好的与对方接触，没准她和夏琳琳就像是一对同性排斥的磁铁，直到大学毕业前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河水淙淙流动，她的目光落在哗哗作响的河面上，思绪都像是被带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漫无边际的探索着。
我喜欢她吗？
那个晚霞壮观的黄昏，摩天轮高高升起，仿佛要与这晴朗明亮的天空接上缘分的轨道，阳光偷偷瞧着包厢，洒满一层金黄。她和夏琳琳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样靠近，两人互相拥抱着对方，深情的、专注的、像是不顾一切的闭上眼睛，带着全身心的火热和决心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那是兴奋，是从未有过的狂喜。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点上自己的嘴唇，那里曾经吻过一个女孩的嘴唇和舌头，像是品尝着一只甜美的果冻，至今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的记忆犹新。
我喜欢她！
无声的呐喊在胸腔里回荡，幽兰放下了手，心怦怦直跳。
喜欢她的温柔。
喜欢她的善良。
喜欢她做的饭。
喜欢她挽着自己的手臂两人去逛街。
喜欢她脸上那羞涩的，又甜蜜的笑。
她和王乾最大的区别就是，王乾在没有认清心中感情就抱着随意的心态去告白了，而她在多次和夏琳琳接触过后逐渐认识了心中的想法，一步步的让两人有了互相靠近的机会。
摩天轮上的经历，不就是少女的心意和答复吗？
突如其来的电铃声骤然切断了她的状态，幽兰手忙脚乱的翻出，来电宣示是夏琳琳。
手指比大脑更快的点开，下意识的举到了耳边。
“幽兰，你在哪？”对面少女似乎很焦急。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幽兰一下子站起来。
“没事，只是我想要去找你。”
幽兰犹豫了一下，告知了对方自己所处的位置，对面应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幽兰站在风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重新坐下，省得少女找不到自己。
并没有等太久，幽兰就注意到有谁远远的朝这边跑来。
远方城市的光亮跨过宽阔的田野，均匀的涂抹在了马路上，于是这里犹如被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路面闪烁着微亮的银灰色彩。少女已经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棉质背心和一双春季黑色丝袜，身上套着一件长至大腿的米黄色风衣，摆动双臂在路上急切的跑着，有些跌跌撞撞。
幽兰连忙站起来朝着她冲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她本能的以为是夏琳琳家里又出事了。
少女停下脚步，红润的小嘴哈出一口口白气。
“幽兰，你今天碰到王乾了？”少女喘了口气抬起头，有些紧张。
幽兰一怔，随即点点头。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幽兰言简意赅的把下午的聊天挑了几部分出来。
少女静静的听完，半响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就好，我还担心他会说其他东西呢。”
“嗯，他的确说过了，你拒绝了他的告白，结果你被其他女生给联合排挤了。”幽兰一说完，少女的神色就僵住了。
看着这张浮现出恐惧和后怕的小脸，幽兰心头无限疼惜，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叹息道:“没事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把这些事告诉我，我也不会继续追究的。没事的，现在都过去了。”
少女乖巧的应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了幽兰的腰。
幽兰拍拍少女的后背，抬起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看着远方。
“是王乾把我和他碰见这事告诉你的？”
“嗯，他从我的初中同学那里要来的手机号码。”
两人又回归了沉默。
少女的话语在风中颤抖:“对不起，幽兰。我有很多事瞒着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