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色童年
没关系我也一样。
这句话幽兰险些脱口而出。
她抱着少女，用下巴磨蹭夏琳琳的脑袋，轻轻应了一声。
夏琳琳后退一步，稍微抬起头，目光如水盈盈。
春天的夜晚仍有些料峭，从左到右，调皮的风缠绕着两人的长发，交织如一段斩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我们去别的地方坐一会吧。”看了看少女那临时匆匆出门的打扮，以及那双暴露在风中的双腿，幽兰心头有些怜惜。
少女应答了一声，主动拉起她的手，小手温暖柔软，两人互相拉着对方，沿着河边马路顺着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回到市区，处处灯火通明，街道两旁的餐厅里散发着浓浓的食物香气，幽兰才发现自己有点饿了。
“你吃过饭了吗？”少女看她。
“没。”幽兰摇摇头，目光偏转看中了一家兰州拉面:“如果你也没吃过，那我们去这家尝尝吧。”
不大的餐厅里少有客人，两人特意选择了一处角落里的位置，那里有一个转弯，两边都是高高的墙壁，一坐下就可以隔绝掉周围的视线，倒是很贴近夏琳琳的性格。
点了两碗牛肉拉面，幽兰刚坐下就发现少女悄悄的挪动到她身边，紧挨着她坐在这条并不宽敞的椅子上。
这丫头是不是越来越粘人了？幽兰有些纳闷，但也不回避，少女穿戴单薄，这么紧挨着她都可以清晰感觉到少女肌肤的柔软和美好，发丝垂落在肩膀上，是熟悉的玫瑰香味。
少女歪着脑袋靠在女孩身上，视线定定的注视着对面的墙壁。
泛着明亮韵彩的红唇张开，吐露出的言语包含点点心酸与落寞。
“幽兰，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一句话让女孩浑身僵硬不能动，幽兰既惊恐又紧张的屏住呼吸，按这发展接下去是要对自己敞开心扉？
于是她明智的选择沉默，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无奈又凄美的微笑在少女嘴角荡漾开来，她像是一只怕生的小奶猫在不大的椅子上蜷缩起身体，想要尽可能的从身边的人身上寻找到一点温暖和保护，睫毛轻颤，嗓音发抖。
“我已经记不清很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我能确定我那时肯定不像现在这样，害怕每一个靠近的男性。”
幽兰差点跳了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少女一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其实关于这点幽兰和兰芷妗两人还在不留余力的调查，可始终取不得什么进展。不为别的只因为要想知道夏琳琳童年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人家还搬了几次家，线索全都断了。
但唯有在一点内容上两人都达成了共识，夏琳琳的确患有很严重的男性恐惧症。
尽管这种症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弱，可能在将来还会消除掉，可有这种症状在就等于这个少女在周围竖起了一层无形的围墙，任何男生都没有机会靠近她。也难怪在前两年里那么多勇士前赴后继的想要采摘这朵鲜艳的玫瑰最后都是败兴而归，仅仅只是因为这朵玫瑰周围全是带刺的藤蔓，生生破坏了他们的热情。
如果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是兰优的话，那么哪怕她为了少女跟混混打架，为了她拒绝柳心颜的邀请，为了她跟踪偷拍狂，最后也不会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吧。
好多次幽兰都这么想，也不知是该认真感谢这具身体还是该说我真特么谢谢你。
隐约间，她也察觉到少女这次开口绝对不是单纯的讲述过去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揭开内心深处的一道伤疤给她看。
这种信任让她感动，但也让她心疼。
“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我不是很有兴趣想要知道。”幽兰轻声道。
少女缓缓摇头:“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我身上，的确有点毛病。”少女的脸上挂着凄美的笑:“王乾向我告白过后，的确有不少女生针对我，我很伤心，有一次我问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其中一个人对我说的话我记到现在。”
“根本没必要去理睬她们说什么。”幽兰脸上腾起一抹怒容。
少女没听，接着道:“她说‘你拒绝王乾的告白是你的选择，但你这种直接扭头就跑掉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他我根本看不上你？还是特地嘲讽我们这些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他多看一眼的女生’？”
这……算什么逻辑？女儿身男人心的幽兰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女生的想法，一时呆住了。
“其实她说的对，的确是我处事考虑不周当。”少女绞着雪白的小手，埋着脑袋像是一个认错的孩子:“哪怕当着他面拒绝掉也强过二话不说直接走人的做法，至少后者是完全不把这种行为当一回事，连对方自尊心这点都没顾虑，人家没有记恨于我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可是，我也不想啊。”少女的语气格外委屈:“当时我在校园里走着，他突然朝我走了过来还向我搭话，我被吓了一跳。然后他直接向我告白问我要不要试着交往看看，听到这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逃离这里，等我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校园。第二天回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了，然后，她就跟我断绝关系了。”
足足过了好久，幽兰才张开了嘴，语气犹在颤抖:“夏琳琳，你……这么讨厌男生吗？”
“不是讨厌，是害怕。”少女纠正，但回答却让幽兰毛骨悚然。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天雷地火一样出现在脑海里，将她全身的震惊给劈得粉碎。
“你小时候，经历过什么吗？”幽兰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挣扎、痛苦、恐惧还有悲伤，她闭上眼睛，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道:“小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离婚的时候，我时常一个人在小区里玩。”
“那个时候我住的小区里有不少人家，他们基本上都有一个儿子，和我的年龄相差无几，一个个都很调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注意到了我，然后就朝我走了过来。”
“也许是他们玩腻了以前的捉迷藏和打架游戏，我又是新来的他们对我很好奇，一开始他们也是邀请我加入他们，但到后来不知是谁开始动手，有人掀我的裙子，还哈哈大笑。我很害怕，可他们不停手还一个劲的冲我做鬼脸，后来我哭了，于是他们怕了就跑回家了。我回到家里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于是妈妈就去找那些孩子的家长理论，虽然那个时候我对很多事都不懂，但看回来时妈妈那铁青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应该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顺利，我也听到了一句话‘这只是小孩子的打闹’。”
“虽然之后那些男孩再也没有找过我了，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敢再接近同年龄的男孩子了。”
幽兰听得咬牙切齿，左手几乎要把筷子给扳成两段。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熊孩子更让人讨厌的，那就只有熊家长了。
每一个闯祸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位不负责任的父母，养不教父之过，每每孩子闯出什么祸来，做家长的往往一句“他们只是孩子”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事情给打发掉了，仿佛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那样，一旦对方不肯原谅就撒泼打滚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无赖相，屡试不爽。
都说孩子的举动是无心之举，但真是无心之举还是别有用心那可就难说了，有些人从小就是恶魔，只是用年龄的外表掩盖起来而已。
有些人用童年自愈一生，有些人却用一生治愈童年。
那些孩子和家长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就是这种随意随便的态度，却让夏琳琳至今都没能消除掉恐惧。
“如果单单是这样我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毕竟我也没脆弱到那种地步。”少女撩起发丝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想让神情自然些，但更深的恐惧却如同漩涡那样拉扯着她不断进入那永无边际的黑暗中，令她双腿紧紧合拢，也一下子伸出手拽住了幽兰的手，指尖冰凉。
“小区里有个老变态……我只想这么称呼他。我经常能够看到他，在楼梯口或者树林里，总是跟在我身后看着我。那时我也没想太多，以为是凑巧碰上，继续走自己的路。可有一天傍晚，妈妈和爸爸都不在家，我又忘记带钥匙进不了门，于是就在楼下等待。”
幽兰突然不想听下去了，她预感到接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
“然后他出现了，说我爸妈让他接我去他家等一会儿，还过来拉我。当时我就感到不对，因为妈妈明明说了给我留了晚饭让我自己吃，怎么还会让别人来接我？于是我就往后躲，他就跟了过来，还伸手想要抱我，我吓坏了，赶紧跑，大哭大叫，引起了其他邻居的注意，他就跑了。”
整个过程中，少女的语调都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不过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这些，瞳孔似乎有些呆滞。
幽兰“啪嗒”一声捏断了筷子，手指发白。
“邻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他们那时关系已经很不好了，晚上睡觉都能听到争吵，我怕给他们添麻烦，就谁也没说。只是……只是从那之后……我……”少女说不下去了，眼泪滴答滴答的流下，落在幽兰的手背上，温热温热的。
幽兰什么都没说，只是换了一个方向将哭泣的少女抱入怀中，手臂环过她的腰肢，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面无表情。
她的内心除了愤怒、痛苦和心疼，还有许许多多的惆怅。
夏琳琳把秘密告诉她的原因幽兰已经猜到了，可自己的秘密，又该如何告诉她？
情侣之间的确应该坦诚相待，夏琳琳做到了，把这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的最大秘密亲口告诉了对方，真正对幽兰敞开了心扉。
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应该把这个隐藏的身份告诉她？
可我该怎么开口？
怎么才能让她接受？
还是说顺其自然等着时间的发酵？
幽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一直瞒着对方，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单纯的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幽兰心头无比迷茫。
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下巴抵在少女的脑袋上，嗅着玫瑰味的发香。
还是等等吧，再等等看吧。
总有机会的，一定能找到让她顺利接受的时候。
姗姗来迟的店小二端着两碗牛肉拉面满脸歉意的走了进来，刚准备道歉就看到如此一幕，少女将脸蛋埋在女孩的脖子上轻声抽噎，明媚照人的女孩低着头拍着少女的背，神情落寞沉重。
所以，我是该进来？还是立刻出去？小哥感觉自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