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千纸鹤
“同学？”
轻柔的呼唤从背后响起，幽兰警觉的回头，看到的是一名中年妇女。
是院长？她眨了眨眼睛认出了对方，再回想起先前她和可可之间的遭遇，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太自然起来。
嗯，该不会刚才发生的一幕她都看在眼里吧？
看没看见不好说，但可可的哭声肯定是听到了。这下该怎么办？会不会被对方误会以为自己是在欺负这个小姑娘？幽兰内心有些忐忑，僵硬着点头嘿嘿道:“院长你好。”
说着她悄悄往旁边挪动步伐，打算临时编一个借口出来溜之大吉。
不知这个院长是有意还是无心，见幽兰准备走她也上前几步，恰好堵住了通道，看得幽兰嘴角一阵抽搐。
但院长的脸上却充满歉意:“对不起啊，同学，请你原谅可可这个孩子。”
“请你放心，我根本不跟她一般……诶诶诶，什么？”幽兰条件反射的就要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险些脱口而出时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劲，瞪圆了双眼。
看着这名长相清丽脱俗但穿着中性服装的少女瞪着自己，院长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很快笑容又被惆怅和叹息给代替，连带着皱纹也加深了几许。
她的目光从幽兰身上转移到了那间紧闭的门上，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轻声呢喃起来:“可可是一个好孩子，她看上去很坚强，但内心一直很柔弱，表面的冷漠和锋芒都是装出来的，她只想用这种方式故意伪装得很强大而已。”
幽兰下意识的看向身后，回想起那一张张写着思念的千纸鹤，还有在起居室里表现出来的冷淡，心中也默认了院长的话。
这里的孩子，都是怎么来的？
她的心头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将其咽下。
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询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知道了也没用，什么也改变不了，她们只是一批学生，是一群临时来这里的志愿者，等今天活动结束后或许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同样，也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
做一件事情之前都应该思考一下它有没有价值，如果它就像是一片水花从你的生命长河中翻过却什么都改变不了，那还是从一开始就忽略或者拒绝掉好了，因为没必要。
还是去厨房看看夏琳琳吧，也不知道蛋糕有没有烤好，到时给可可准备一个最大的去哄她开心来道歉吧。幽兰默默的想着，打算找个借口向院长告别。
可院长摆明了不想放过她。
也许是觉得难得会有志愿者来帮忙应该想办法让孩子高兴一点，也许是觉得这个女孩会因为先前的误会而内心难过，在这里战战兢兢做了快十年院长的她打算拉着幽兰好好唠嗑一番，顺便也让对方转变一下对这里孩子的看法。
于是幽兰就在茫然无措的情况下被她拉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面对面坐着，还喝上了院长亲手泡的茶。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静得出奇，纯白色的窗帘随风舞动，洁白柔软，淡绿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茶香扑鼻。
“可可是在六岁时被送过来的，和其他部分孩子一样，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每次说到这里，这名外表年龄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还要大的中年妇女整个情绪就会随之低落下去。
“送她来这里的是村干部，据他所说村里没有人知道她的生父是谁，也不知道她的母亲出去打工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在一个冬天回到了村子里，然后生下了她。这种事情在乡村里很容易遭到歧视和指点，也许是受不了这种生活她的母亲不久后就离开了村子，一去不回。”
“于是照顾可可的任务全部落在了她的外婆身上，但她的外婆也只是照顾了她几年就撒手人世，因为联系不上她的其他亲人，村里也没有谁愿意收留她，于是她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看得出院长也想尽量避免这个令人感到沉重的话题，三言两语的就将可可的过去给交代得一清二楚，她的语调很是平静，但背后的酸楚幽兰却并不是不能理解。
幽兰捧着热乎乎的茶杯，目视前方神情呆滞，置若罔闻。
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小时候父母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也把她放在乡下，交给爷爷奶奶来照顾，小时候对他们的印象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看到，每次父母回来都会给她带来各种各样好吃的好玩的，虽然那几年里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他们几次，但至少她也知道在父母心中她是世上最大的宝贝，他们一直在深深爱着自己。
包括现在也是，为了让她走出那段过去不惜搬到另一座城市生活，还在这里买了房子，只要她能获得健康快乐，做父母的什么都愿意。
心底里她轻轻笑了一下，握紧茶杯，突然发觉自己远比这些孩子幸运。
院长全然没有注意她的状态，一个人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可可很害怕，很不听话，一有空就往院子外跑，嚷嚷着要回到外婆家。”
“但乡下已经没有人在等她了，她足足用了两三年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一切，慢慢的性格也变得沉默起来，很少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总是一个人待着，后来我发现她似乎对画画很有兴趣，于是就给她买了画画的工具，从此她就有了这种爱好，也有了梦想。”
院长嘴角的笑意在扩大，真情实意的流露:“有梦想总是一件好事，这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幽兰只好点头，附和性的笑着。
也许是说到了这里就没有其他什么好说的了，幽兰又迟迟不搭一句话，话题逐渐变得有些进行不下去，两人面对面望着茶杯相继沉默着，只有窗帘拍打墙壁的啪啪声响，窗外绿荫葱茏。
“幽兰你是不是看到了她的千纸鹤？”冷不防，院长一句话让女孩瞬间抬起头来，目光惊愕。
她怎么知道？内心飞快闪过一个疑问，幽兰迟疑了一会，还是诚恳的点头。
只因为看到千纸鹤于是被赶了出来，院长会不会信？
年过四十的院长似乎具备洞悉人心的本事，笑得和蔼可亲:“这没什么，我上次也被赶了出来，就是看到了她的千纸鹤。”
小小年纪不但敢对着院长发火还敢把她赶出房间？无法无天了啊。于是可可在幽兰心中的形象再次被刷新。
“她的千纸鹤上都写满了对父母和外婆的思念，我知道在她心里还是很难接受这样一个结果的，还想念着他们，后来不知从哪里听来把这份思念写在纸上折成千纸鹤将来有一天就会实现，于是她每天都在做，做了很多很多。”
“上次有一个孩子偷看了她的千纸鹤还拿去玩结果她大发雷霆直接把那孩子扑倒在地上，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好不容易才劝阻住的，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哪个孩子愿意接近她，而她也早早有了好好画画成年后就离开这里的打算，这点她倒是很独立自强让我们很放心。”
院长又是感叹又是唏嘘。
在一个集体里被所有人孤立排挤很容易对身边环境失去感情，自然而然的萌发了离开这里远走高飞的想法，或许她并不是单纯的想要出去闯荡世界，只是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感到压抑和尴尬的地方吧。
如果身边的人都不喜欢你刻意远离你，那你还会愿意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幽兰眸光暗淡，牙齿轻咬红唇，她曾经也和可可一样，想过离开那个队伍，越远越好，也因此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
“我挺担心她的。”院长突然这么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恳切:“她这样下去真的会越来越自闭，到时恐怕和旁人交流都会困难。我不止一次的想过要和她好好谈一谈，但她的态度都很冷淡，加上院子里还有其他的孩子，我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同学，我很感谢你们的到来，这里的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他们自小就失去爱和关怀，性格很容易变得敏感，光靠我们这一点人的力量远远不够。”
“我也知道你们的力量也很有限，你们只会在这里待一天时间，也许今后你们就不会过来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多陪陪这些孩子，他们嘴上不会说什么，但我相信他们每一个，都想得到来自周围的热情和关爱。”
“也请你原谅可可无礼的举动，她是个好孩子，但她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