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不愿她也香消玉殒
说完，她不看染姬，不看点云，也不看濯盥，悠然转身，踱步款款，欲往外室走去。
却在快要踏出内室的时候，恍然瞧见门槛处，正躺着一朵红中带粉的山茶花。
那花生得精致夺目、可爱娇嫩，像一个亭亭玉立、美丽动人的小姑娘。走近了，还能闻见从花蕊中散发出的阵阵清香。
若然心神微动，脚步不停，却在快要离开内室之时，装作有意无意地拂了拂衣袖。
濯盥转身，紧紧盯着若然消失的身影，眸光闪烁，唇瓣紧抿。
点云在一旁，深深看了濯盥一眼，又浅浅叹了口气：“濯盥，小姐刚刚晨起，还未来得及洗漱，你把物什收拾过去，小心伺候着。再多备些吃食，一并给小姐送去！”
濯盥回神，有些意外，转眸望着点云，恳切：“多谢点云副主！”
濯盥一语落下，听得点云亦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濯盥竟然还能用如此语气同她说话？
不过，“点云副主”？
呵呵，梨雨轩向来只有“轩主”，可从来都没有“副主”这一说。
虽然整个梨雨轩在私底下，都默认了她是仅次于染姬的存在，但从未有谁真正称呼过她一声“点云副主”的。
如今濯盥却当着染姬的面，直呼她为“副主”？
别看濯盥这个仙仆，生性执拗且放肆，他适才所言，还真是令她颇有些意外
染姬心下一暖，对濯盥增添了好感，看着他的眸光也变得柔柔的了。
遂向他扯出浅浅一笑：“去吧。”
“是！”
濯盥恭敬的一声应下，转眸留意了染姬一眼，见她绝美的眸子里闪烁着震撼的色彩。
对此，濯盥毫不意外，只定了一瞬，便收回目光，随后垂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径直出了寝殿。
透过梨花木镂空的窗格，点云看了一会儿若然和濯盥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心底五味杂陈。
直到他们走远了，她才幽幽转眸，看向染姬。
染姬此时满脸的震撼与神伤，点云瞧着，不觉叹了口气。
若然那番言论，听得她心底也是震惊不已。
可仔细想来，若然也并未说错，天界条规确实死板，明文规定了无天界任务的仙者不得随意下凡。
但也不至于是让若然连梨雨轩都出不得吧？
先前染姬只是暗里不准若然出梨雨轩，那时的若然尚且不听从，如今染姬竟明着命令她不得出了梨雨轩，若然这个倔犟的，怎么可能甘心从了？
话又说回来了，染姬视若然为己出，她此番所言，确实也伤了染姬的心呐！
唉
点云再次叹息，她有些踌躇。
说实话，染姬和若然，点云并不知晓该如何从中调解。只得硬着头皮酝酿了一番，才款款踱步，上前安抚：“姐姐也莫要太过伤怀了，若然她，只是小孩子心性”
点云一言出口，心知说的甚是无力，语落，她轻轻地垂了垂眸子。
染姬上一刻还沉浸在若然的话语中久久不能回神，闻言，立即蹙眉，看向点云的眸中也藏着愠怒：“小孩子心性？若是她初回天界那会儿，你这么同我说，我倒还不甚在意，可如今她都四千岁了，还小孩子心性？她刚刚那番言论，若是放在人界，那便是‘离经叛道’之言，是要被万夫所指的！”
点云听见染姬说到人界时，不觉有些微微愣神：想来姐姐也是去过人界的，否则，她怎会知晓若然那番话放在人界，是属“离经叛道之言”呢？
点云轻声试探：“姐姐说什么‘离经叛道’，莫不是姐姐也去过人界？”
这个“也”字，用得甚是巧妙。
竟听得染姬噎住。
但只一瞬间，她便恢复严肃，可严肃中又透着薄怒：“你在同我扯什么？”
点云瞧着染姬这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姐姐定是去过人界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上神姐姐并非是个死板的，我们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也未见姐姐有什么偏激极端之处。想来是因若然之事，才变得如此的吧！”
染姬清凉的美眸里怒火微微，闻言冷哼：“若然是我梨雨轩的千金，势必要遵了梨雨轩乃至天界的条规的！”
点云轻蹙着眉头，摇头，清灵的眸光里泛着点点否定：“诚如若然所言，天界条规刻板。但点云觉得，天界确实有些禁地不可擅闯，不过也没有哪条规定说不可以在天界自由出入的呀！姐姐，你这样终日锁着若然，任她只在梨雨轩这方小小之处呆着，时间久了，她怎么不会想反抗你呢？”
“还想反抗我？”染姬都要被气笑了，“我可是她的母神！”
点云深深看了染姬一眼，良久，幽幽叹下一口气：“可你终究不是她的亲生母神呀”
点云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在染姬的耳朵里，刚刚正好刺痛她的心神。
染姬颓然，定了好久：“是，我不是她的亲生母神，上神姐姐才是！我连若然口中的‘母爱’都不懂得，原是我压根儿就不是她的亲生母神吧”
点云知晓她刚刚所言伤及到了染姬，赶忙安抚：“姐姐，你知晓我并非此意！我们姐妹同心，上神姐姐的孩子，亦是我们的孩子！纵然我们非若然的亲生母神，但这几千年来，我们对她，有哪一点不像个亲生母神的样子？”
染姬不语，绝美的眸子里还闪烁着冗长的沉痛。
点云正色：“凡界有句话说得好：‘生娘不及养娘恩’，姐姐虽不是若然的亲生母神，但是论对若然的疼爱与照料，已经超过一个亲生母神的所作所为了！”
“生娘不及养娘恩？”
染姬不可置信地望向点云：这是人界的俗话，没想到点云竟也知晓人界的言语？
“嗯，生娘不及养娘恩！”点云点头，语气柔和了下来。
“这话之意，原是想表达‘养母的恩情胜过生母’。可我却觉得，其实生母和养母一样恩重如山。如果非要比较的话，养育一个孩子长大付出的心血和感情远远超过生育之恩，尤其是每时每刻心心的牵挂和操劳、培养唉，真的是难以衡量啊”
点云叹下一口气来，望向染姬的眸子里都是肯定。
染姬听得点云的一席话，绝美的眸子里隐隐闪着些泪花来。
是呀，生娘不及养娘恩，她对若然这几千年的爱护，凭它东海的海水也是无法斗量的。
点云以为染姬是被她一番言论说动容了，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却也觉得她好像有些“言行不一”，遂忍不住自我打趣道：“若然常常偷去凡界，我还帮着你教训她呢，今日我也不得不赞同这句凡界之言了！”
染姬未语，殷红的唇瓣扯出一丝苦涩来。
点云缓缓收起嘴角的笑意，正色道：“姐姐，或许若然说得对，你管她管得太死了。若然这性子随了上神姐姐，最是不喜束缚，你这样锁着她，还不许她出梨雨轩，她这性子，或许幼时还能听听话，可如今大了，她怎肯听你的？”
终于转到主题了？
染姬蹙眉，眸中泪花更盛，一张绝美的容颜上，神情严肃又惶恐，言语微冷：“若是放她出了这梨雨轩，被天家瞧见了真容该怎么办？那噬兽尚被关在锁灵塔中，如今除了上神姐姐——舞神芷蕊，只有她的后人若然可以重新封印它！万一万一有朝一日，噬兽破开了封印，冲出了锁灵塔，那么三界再次生灵涂炭的时候，也就是若然去送死的时候！”
点云闻言，一双美眸顷刻间睁圆，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她惊得不觉捂住了嘴巴。
三界生灵涂炭的时候，竟成了若然去送死的时候？！
对呀！若然是上神姐姐的后人，上神姐姐拥有与上古同寿的至阴元灵，那她的孩子——若然，自然也会继承其至阴之体，从身体发肤直至元灵，都是至阴的！
所以说，倘若那噬兽自己解了上神姐姐设下的封印，或者再有第二个“雪妃”将它放逐，那时的若然，也逃不过如同上神姐姐那般，祭献出自己的至阴元灵，最后香消玉殒的结局吗？
点云眸光惊诧，她回想起了四千年前噬兽一战中，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的场面！
噬兽一出，冰冷地截断了三界所有生命的气息，随之咸腥的气味便铺天盖地！
那时，天地间一片漆黑，整个三界都弥漫着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血迹腐烂入草木，花枯水断，生机涅灭，入目皆荒凉！
后来一位英勇的女上神——舞神挺身而出，用自己与上古同寿的至阴元灵封印了噬兽，随后，三界才得以恢复太平。
也正是因为噬兽一战，三界元气大伤，修养了几千年才缓过来。
但舞神芷蕊，三界却从此再无这位女上神
点云受不了这段回忆，她痛苦地晃了晃脑袋，想借此将脑中难忘的可怕回忆消散掉
染姬见点云这模样，眸中不忍，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她也要哭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点云开口，嗓音颤抖：“原来姐姐锁着若然，是因为害怕被天帝见到她的真容，害怕她被天界知晓是上神姐姐的后人而因此香消玉殒姐姐，原来若然，竟然也拥有封印噬兽的能力”
她又恍然大悟：“那日姐姐带我去‘见’上神姐姐，原是姐姐害怕万一有朝一日，你篡改若然前世因果的事情暴露，若然可能会被天帝发现，说不定也会落得个同上神姐姐一样的结局，因此想让我在此事暴露后，好生藏好若然是这样吗，姐姐？”
点云说话间，双眸里缓缓流出两道泪线来，她眸前的影像已然模糊，眸光却依然正正，直直地盯着染姬，希望她能给个答复。
染姬稍稍别过脸去，不看点云，又在暗处抹了一把清泪：“我这浅薄的修为，只能抹去若然的‘上神之忆’，篡改她的前世因果，让她忘掉返回天界前的许多事情倘若那一天真的到来了，你定要待我藏好若然，届时，纵使三界再次生灵涂炭了，若然，也不会有事的！”
点云看着染姬沾染了些泪痕的侧颜，恍惚间，她似乎瞧见了舞神芷蕊那张绝代的玉容。
渐渐的，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倔犟的小脸来。
这小脸长得颇有些稚嫩，却生得美艳无比、清冷绝代，眉目间神似芷蕊，年轻仙家多看一眼，都会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