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舞神殿
点云捂着唇瓣的双手渐渐松动，她抹了抹双颊的泪痕，缓缓合上了那双清灵的眼眸，闭合了眼前一切景象。
良久，她睁开眼眸，清灵的眸子里，无丝毫氤氲的云雾。
眼前依然是染姬那张绝色貌美的玉脸。
“姐姐可莫要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了，姐姐不会有事的，若然，亦不会有事”
染姬闻言，静静望着点云，只见她眉目清秀，双眸清灵，微红的香腮，秀挺精致的瑶鼻，晶莹的雪肤如冰似雪，身姿曼妙，清丽绝俗。
仿佛一瞬间间，面前这个人成了她的上神姐姐。
倘若她还在，这一切的一切，也断然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倘若她尚未仙逝，若然不该唤她“母神”，而该唤她“染姨”了
染姬轻眨眼眸，不觉浅叹：“但愿吧”
待濯盥追上了前面的若然，之后却未言，只默默在她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若然自是知晓身后有濯盥，但她并未转身搭理，任由他在身后跟着。
就这样，一前一后、一矮一高两个身影，保持着固定的间距，一路无语，缓缓走出寝殿，弯弯绕绕，欲要走进舞神殿。
濯盥在后头静静地跟着，心情异常的奇妙，他觉得如今的自己，是越发难以捉摸了。
明明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明明心里藏了好多话要问她、要同她说，但在他还未出寝殿前，竟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为什么突然就不说也不问了呢？
濯盥不知。
他现在一心只想在若然身后默默地跟着。
一路无言。
一矮一高两个身影，终于一前一后来到舞神殿。
蜿蜒石路，逶迤曲折，玲珑精致，清幽秀丽。
怪石层叠，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亭台楼阁，馆池水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最美是那梨花雨，洋洋洒洒、纷飞满天，又轻轻柔柔铺陈在地，整个舞神殿如同下了雪般，美得冰清玉洁。
但舞神芷蕊仙逝已过千年，嫩寒锁梦因春冷，这舞神殿里清秀的景色，也终究不过一纸凄凉。
濯盥先前不觉得有什么，今日他似乎甚是敏感，方才一踏进来，便突然觉得，舞神殿里缭绕的烟云煞是寒透了心髓。
他抬眼瞧了瞧面前身着轻纱薄透的若然，不觉蹙眉，出声问道：“若然，你不冷吗？”
自从三日前回天界，匆匆来到梨雨轩正门口赶走闹事的玉灵时，她便穿着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裙。
又从昨夜至今日，她身上这衣裙，算来也穿了四日之久了
若然头也没有回，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不冷。”
濯盥抿唇，再没有开口说话，他盯着眼前轻纱般摇曳的背影，默默随后，走向舞神殿正殿。
“轻点轻点，慢点慢点——”
还未待若然进入正殿，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
若然止步回眸，见身后一众仙侍，正抬着一箱一箱的物什，小心翼翼地朝她走来。动作极其缓慢僵硬。
若然好看的眉头微蹙，待队伍走近她时，随手拉过一个仙婢问道：“你们搬着这么些东西，来此处做甚？”
那仙婢正在队伍边上帮着搬运小件物什，见若然拉过她问话，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她行下一礼。
随后摆正了姿势，恭敬道：“小姐有所不知，雪族的落絮王子已来我天界做客。天帝大悦，要办场宴席庆贺，特命我梨雨轩献舞。但是毕竟雪族与天界曾经啊，我们特地过来请求舞神的仙灵，希望舞神能庇佑我们此番献舞顺利！”
若然却听到了关键：“毕竟雪族与天界曾经怎么了？”
那仙婢慌不择言，绞尽脑汁、磕磕巴巴：“毕竟雪族才从那蛮荒之地回来，天帝大悦雪族终于能回归天界了”
若然嘴角扯出一丝，挑眉，并未追问，饶有兴致地深看了那仙婢几眼，直看得她头皮发麻，才摆了摆手，淡淡一声：“你自忙去吧！”
那仙婢得令，如大刑获释，松了口气后，便匆匆行下一礼，随即拾了物什，跟着队伍走远了。
一众仙侍，浩浩汤汤，径直走进了舞神殿正殿。
待队伍完全进入了正殿，若然转身，看着仍旧站在她身后的濯盥，开口问道：“你知道吗？”
少女吐气如兰，一张能迷倒三界心魂的玉容清楚地呈现在眼前，如玉的梨花香夹杂着她清幽的体香，缓缓飘向濯盥。
若然啊若然，你叫我怎能控制住不痴迷
濯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会儿，眸光微动：“知道何事？”
若然秀美的眉头挑高，重复了一遍：“毕竟雪族与天界曾经怎么了？”
濯盥闻言，瞬间从旖旎的梦境中回神，跳到了四千年前噬兽一战的记忆中。
当年，魔族手握“盘古斧”，向天界宣战，天界忌惮“盘古斧”的神力，而处于弱势。
此时本应禁足的雪妃却偷偷溜出，将锁灵塔中的噬兽放逐，顷刻间，天上地下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三界殷红一片，空气充斥着的，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之后，舞神芷蕊牺牲自己，重新封印了噬兽，可叹她风华正茂的年纪，最后香消玉殒
天帝顾念旧情，只将雪妃囚禁天牢，而雪族整族被流放至蛮荒之地
事隔千年，若然长成了大姑娘，落絮也重回了天界，千熠依旧是天界尊贵的太子
此时，头顶金乌之芒毫无保留地洒下，却在濯盥俊美的侧颜处留下暗影，连带着他深邃的眸光都落得幽暗了。
濯盥气息僵滞，语气微凉：“我一介小小的仙仆，我怎么知道雪族与天界怎么了？”
当年他虽幼小，但已记事。噬兽一战的前因后果、桩桩件件，如今都清楚地记在他脑海里。
濯盥抬着深邃的眸子，直直对上若然那双灵动如水的眸子，清澈的眸波里立即反映出一个小小的他来。
若然啊若然，倘若有一天，你记起了全部的“上神之忆”，届时，我当该如何面对你呢
若然看着濯盥，错愕，觉得他脸色很不好。
“你怎么了？”
这好好儿的，语气也变了
濯盥紧抿着唇瓣，压下心中突然涌起的暗潮，良久，深邃的眸子渐渐清明。
我也不知我怎么了
濯盥摇了摇头，恢复平日的盛气，抄手环胸，眸光看向正殿中准备祈福的仙侍们。
蹙眉：“这么多箱子，里面都是为献舞准备用的？”
若然眸光流转，狐疑地望了一眼濯盥，见他神色如同旧时，微楞过后，也随即看向正殿。
只见那群仙侍已将箱子都放在了正殿的地面上，又有条不紊地将里面的物什一件一件取出。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好像里面的物什多金贵似的。
若然微微惊讶：“准备献舞的东西这么多？”
随即撇了撇嘴：“不就是献个舞嘛，至于这么缩手缩脚的嘛。”
濯盥嘴角抽搐：“献舞一事，事关重大。尤其是这个天界贵宾，乃雪族的落絮王子。梨雨轩的仙侍们，自当是该小心谨慎些。”
若然闻言，疑惑：“落絮王子？”
她活了这四千年，还从未听说过有个叫“落絮王子”的仙家呢！
许是她经常偷去人界游玩，都不知道原来天界还有个“落絮王子”。
濯盥将自己抄手环胸的姿势重新摆了摆，又对若然翻了个白眼。
“落絮王子是雪族的王子，雪神滕六唯一的后人，是雪族后起之秀，雪族也是因为他才重新崛起”
濯盥轻轻飘飘吐出几句，听得若然不疼不痒，心里面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直到濯盥讲完，停顿好久之后，若然才意犹未尽地问了句：“没了？”
濯盥瞥了若然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没了。”
若然微楞，看了又看神色平淡的濯盥，最终咋了咋嘴：今日的濯盥，是真有点儿奇怪呀
“哎哎哎，轻点儿轻点儿，这件衣裙务必小心谨慎地拿！”
若然这边刚刚无言，正殿那边就传来了一声呵斥。
若然蹙眉，转眸，看见了一个穿着绿衫子的仙婢，正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件裹着白布的软衣。而她身旁的一众仙婢，贴在箱子前忙手忙脚、又小心谨慎。
什么东西，宝贝一样？
昔日梨雨轩献舞，也未见这群仙侍行事如此慌乱。
这落絮王子，何方神圣，回个天界而已，竟能让天帝为他大摆筵席？
若然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正殿。
“舞神正殿，何事需得如此喧哗？”
众仙侍闻言，齐齐抬眸向正殿门口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缓缓靠近的绝代玉颜。
惊然的瞬间，纷纷行下一礼：“见过小姐！”
若然大步流星，待走到正殿站定后，清澈的眸光淡淡扫了扫那些仙侍，不言不语。
许是若然的眸光太过清冷，那绿衫子的仙婢实在顶不住了，硬着头皮回道：“回小姐的话，我们正要取出这件衣裙。”说着，她还特意抬手，轻轻扯出一点包裹衣裙的白布，为若然“展示”了一番。
若然挑眉，她只看到白色的布料，衣裙什么的，连个边边角角都没看到。
“什么衣裙如此宝贝？你们将它裹成这样，我怎么看得见它长什么样子？”
衣裙再过精美，但用白布包成这样，未免也太夸张了
那绿衫子仙婢听后，嘴角抽搐，更加硬着头皮：“回小姐，这衣裙是天帝特地命织女为我们梨雨轩的舞姬缝制的，听说是用七彩祥云的云瓣作为裙料所织，又向羲和娘娘借了金乌之芒，细细密密地裁剪，细细密密地缝合而成的我们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衣裙，所以，势必要好好保藏，万万不可大意了”
一语落尽，若然心下已了然：在天帝和贵宾面前献舞一事，确实重大。但这落絮王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就为了他，天帝不仅要大摆筵席，还要弄出这么大规模？
瞧瞧梨雨轩的仙侍们，一个个的紧张成什么样儿了？
若然好奇的同时，对这个落絮王子还有些不屑
但面上还要表现得微微惊讶：“那想必织出来的衣裙一定很精美了！”
绿衫子仙仆雀然激动：“是了，定然很是精美！因此，我们势必得小心珍藏着，待到献舞那天，再仔细拿出来小心穿着上！”
若然汗颜：仔细拿出来，还小心穿着上？这话说的，其实他们心里得多紧张
若然嘴角微微扯出笑意，几乎淡不可闻：“可是，你们这样捂着它，去祈求舞神赐福的话，我估计会削减不少灵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