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分歧
苏七身边躺了好几具白骨,这些几秒前还是活生生的人。而他踩过一张张座椅,非常轻盈地落到地上。
我把能看到的东西全部掀起来挡在面前,能拖一秒是一秒。
手臂愈发疼痛,像被火烤着。我的额头冒出汗珠,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
刚才被我推开的我哥没有走远,他还在我身后,这时候拿出绷带和酒精给我手臂上的弹孔做紧急处理。
我痛得眼前发黑,我哥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他给我绑紧手臂止血。
他没说话,只是拽着我往后面跑去。
“能拖就拖,找个没人的地方,不行就跳车。”他对我说。
我点点头,声音很轻地说:“我好后悔刚才没有下车,要是这样的话那些人就不会死了……”
我哥的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也没想到苏七会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动手还滥杀无辜吧。
苏七还在靠近,我们逃跑的路被挡住了。后面的车厢里也全是人。
不能再波及到无辜的人了。
我哥拿出金属棒球棍开始砸车窗玻璃。苏七移动的速度很快,而我一边跑着拿各种东西挡在路上一边让其他人跑到后面车厢去。
躲起来就没事了。他的目标是我们,和他们没关系。
不要再被误伤了。
我拿起两瓶矿泉水朝苏七的方向丢去,被他一伸手化为空气消失不见。
他细长的双眼透出一种兴奋,稍微弯腰屈膝,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抬起手,折叠棍往前打去,而他一瞬间来到我面前,带着身上巨大的压迫感朝我脸上挥拳。
他似乎有种信心,在我面前不用超能力就能打赢我。对我哥他则毫不留情,能快速解决就快速解决。
我和我哥正是看出来这点,才会定下我和苏七肉搏,而我哥在后面用远程武器偷袭的计划。
当然没有枪的情况下他只能随机应变了。
苏七躲过我的折叠棍,我躲过他的拳头,一脚踹向他裆部。
他堪堪躲开,笑了声:“真阴啊你。”说完伸手挥向我眼睛。
我后退躲过,我哥从我后面飞过来的矿泉水瓶子正中苏七的脑袋。
他像是有点惊讶,转而变成恼火,而我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子弹还没取出来,这说明我的枪伤在变严重。
我往窗户方向后退,感受到风从那边吹进来,凉嗖嗖地直接打在后脑勺上。
我瞬间明白是我哥成功把窗户砸开了。
我狠下心,把背包往后一扔,人向前扑直接抓住苏七的肩膀,用自己的脑袋去撞他的脑袋。
我的额头撞得生疼,他看上去也被撞得不轻。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捏着他肩膀硬是把他从车厢中间拖向后面的窗户。
“没用的。”他在我耳边笑道,“我可以瞬间让这个车厢报废。你还想怎样都没用。”
“我知道你很强,但脑子要跟上才行。”我对他说。
说着我死死箍住他,一头撞向已经裂开个大口子的车窗玻璃。我感觉到我哥抓住了我的脚,他推着我,两个人一起把苏七往里推,并且借着这股力量把自己送出窗外。
我挣脱出窗户的时候松开了手,让自己被卷入火车行驶周身的气流中。
周围天旋地转,我下意识抱紧脑袋,着地后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可能是外面温度太低加上我没反应过来,身上的伤口暂时没有那种火辣辣的痛了。
可我的头还是晕乎乎的,仿佛有千斤重。
我哥落在我不远处,他站起来比我轻松,我几乎陷在雪里出不来。我看见他抖落身上的雪往我这边走来,手上还挎着我的包和他的包。
火车已经开远了,苏七也没有下来,他被我们甩掉了。
我的手和腿重新开始疼痛,可能是体温恢复了一点。虽然我在雪里身体和冰雪的温度差不多,就像个人形冰窖。
我和我哥现在在很偏僻的地方,后面都是山,远处应该有点隧道或者村子什么的,不知道会不会有城市。
应该也往北了一段路吧。
我哥蹲下来在我旁边,解开我衣服看我的伤口。我的大腿和手臂鲜血淋漓,他让我靠在他背包上拿出水果刀和酒精棉片。
我想问这些你是怎么带上车的,是水果刀太小了吗?但痛苦让我说不出话。我眼睁睁看着我哥用酒精棉片擦着我的胳膊和大腿,那种发烫的痛让我差点厥过去。
我感觉自己快死了,有点欲哭无泪。为什么自从遇上永生药这玩意以后我老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呢?我本来还是个数学不及格就怕得要死的小学生,现在连死都差点体验过几次了。
我哥消毒完开始用刀子挖我胳膊上的子弹。
刀尖刚刚扎进去我就痛得鬼哭狼嚎,尖叫声惨烈到像个恐怖的厉鬼在索命。
我哥摘下手套塞进我嘴里堵住了我的哭喊。
他挖子弹的过程不忍赘述,反正挖完我已经满头大汗,浑身抖得像筛糠。
陈时寒此时展现出优秀外科医生的素质,他按着我不停挣扎的四肢,极为冷静地给我做了一场露天摘子弹手术。
他又开始挖我大腿上那颗子弹,挖到一半我就痛到失去知觉,这下连麻醉都免了。
我醒来时他在拍我的脸。
我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衣服,还躺在雪地里。手臂和腿上都被包扎好了,我哥正低着头看我,他拍了满手冷汗。
冷汗都是我脸上的。或者说我全身都是冷汗。
“好了?”我问他。
“是啊。”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老觉得我哥有点不对劲。是声音还是表情还是哪里……他给我一种在生气的感觉。
很压抑,很可怕。
我刚要问他是不是在生气,他就说:“能走路吗?”
我摸了摸自己大腿上的伤,想试一下,结果刚刚坐直身子就被疼得面目扭曲。
于是我不得不放弃,躺回雪地里:“不能走……”
我哥脸上还是阴沉沉的,嘴角往下耷拉着,像那种表情很严肃的希腊石膏像。
他语气很平静地问我:“为什么要挡子弹?”
我昏昏沉沉地说:“我废一条胳膊也比你丢了整条命好。”
他再没说什么,但我下意识觉得好像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在发生。
很明显是生气了!他生气了啊!
我脑子里的警铃大作,心想完了,完了,他一生气就不怎么说话反而更恐怖。这下看来他是气到了一种程度,非毁天灭地不可了。
当然陈时寒不会毁天灭地的,他只会用他冰刀似的目光剜我,然后抓着我的手腕把我背到背上,提着两个沉重的包走在雪地里,像极了拖家带口逃难的人。
其实他可以抱着包背我的,我心里想。这样轻松一点。
但我现在还是不要乱说话招惹他了,他的气场变得让我非常害怕,仿佛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可以乱开玩笑都不会真生气的陈时寒。
我头一次不敢有话直说,把脑袋低下来看着前面地上的雪。
天色已晚,浓墨般的夜空遮去了雪的洁白,一切都黑下来。
他往后面有灯的地方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是我中途又睡了过去。等我清醒过来时周围的一切都亮了起来,白炽灯的光充斥着整个视线。陌生的床,柜子,椅子和沙发,还有熟悉的我哥。
我哥脱了外套,只穿了件毛衣,看上去背影满是疲惫。我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是我太鲁莽让他太累了吗?又是我带来麻烦了吗?
但我旋即意识到我没做错,要是子弹飞来时我没有上去挡,那死的就是我哥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胳膊和腿也会好。但是我哥要是那下被打中,那就是瞬间的死亡。
到底哪个更可怕?这不用说了吧。
我想着,我哥转过脸来看向我,还是那副没有任何情绪的样子。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虽然在关心我,但眼神还是冰刀似的。
好可怕。
“感觉还是有点晕,胳膊和大腿很痛。”我如实回答。
他垂下眼睛没说话,我似乎透过他乌黑的眼睛看到底下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拉了一下他袖子:“哥……你生气了吗?”
他看也没看我:“没有。”
很明显不是没有好不好!
我现在完全不敢想到啥说啥了,脑子里各种想法飞过去,但我一个也不敢说出来。这还是头一次我只能靠想不能用嘴,有点憋得慌。
因为我很了解要是我哥生气的时候我乱讲话,那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理我了。
我想到这,胆战心惊地问道:“哥,你真的在生气吧?”
“没有。”
“……”完了,这怎么办。
“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命当回事?”陈时寒转过来,“你为什么要冲上去?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着自我牺牲?我特别讨厌你这样。非常讨厌。你要是死了呢?你要是被当场打死?你能不能想想自己?想想别人?”
他的语气特别冰冷,特别凶。我完全不敢说话,感觉自己被子下面的双手在瑟瑟发抖。
毕竟这时候我说什么都是要和他吵架,我不想吵架,就算我一直觉得我没做错。
我欲哭无泪:“哥,我错了……对不起……”
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整理着自己包里的东西,看都没看我一眼。
天哪,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难题。我被苏七关在白房子里时都没有这种绝望的感觉。
“哥……”我试图跟他撒娇,未果。
我心中呐喊,啊!!!这怎么办!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种情况对我来说不亚于面前摆了一百道数学题,还是微积分内容。
“哥……我手好痛,腿也好痛。别不理我啊哥,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一头热冲上去了。哥我真的错了。”我哀求道,同时做出被痛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他往我这看过来,叹了口气,仿佛在内心斗争很久,然后坐到我床前掀开被子看我的手:“哪里痛?”
我哭丧着脸说是那两个伤口,他看了看开始给我换药。
我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丝冰山松动的痕迹。
没想到他先说话了。
他说:“你是不是觉得你没做错?”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你废了胳膊也比我丢命好?”他深深吸了口气呼出来,攥着我没受伤的胳膊,那眼神好像要把我活剥生吞了。
“要是子弹打中你的头呢?要是我原本能躲开那枪呢?陈时暮,你要是刚才死了,我根本不会有任何感动,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我的眼睛有点发酸,下意识道:“我怎么知道你能躲开啊?那子弹多快啊,你再快还能快过它?”
他瞪着我:“那你直接把我推开也比自己上去挡来得聪明。你以为自己是铁人吗?肉身挡子弹,你怎么想出来这么傻的办法的?”
我别过脸,感觉眼泪快掉下来了。愤怒,后悔,恐惧和委屈冲撞着我的头脑。
他说得没错,我确实用了最傻的办法。我当时太冲动,直接把他说过的要记得保护自己抛到了脑后,难怪他会这么生气。
我手捂着眼睛,控制不住情绪一下子发作,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我用来哭泣了,我的哭声变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确实做错了,也不怪他那么生气。因为我用了最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