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魏雨的故事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后怕，因为对自己愚蠢行为的悔恨，也因为我哥刚才的怒气吓到了我。
我哥的表情终于软下来，他摸了摸我的头。
“好了好了。我刚才有点急，对不起。”他安慰我道，虽然话还是没几句。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想坐起来，没想到眼前一阵发黑，可能是刚才失血过多，又跌回床上。
他帮我被子盖好说：“别动了，好好休息吧。我就在这里。”
“哥哥。”我说，“对不起。”
他轻叹一声：“我知道你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救我。我说重话了，别放在心上。”
我哥递过来纸巾让我擦眼泪，接着掀开被子躺到我旁边。
他的眼神变得平静，再没有怒气冲天了。
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看着我哥的侧脸，我想，这算是度过兄弟感情危机了吧？
那晚上我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天亮了以后我看见群聊里99条呼唤我和我哥的消息。
他们都在问我和我哥现在还活着吗？怎么样了？
我哥还在睡觉，他头发凌乱，一只手搭在我脖子上，膝盖顶着我肚子，也不知道怎么睡成这样的。
我有点想笑，不过立刻又懂了。之前我看到的我成熟可靠的哥哥可能是他努力在弟弟面前做出的一面，这一面被我们昨天差点吵起来的那股激烈情绪给击碎了，露出下面他真实的男孩的脸。
他昨天很生气，也很害怕吧。
我把他的手从我脖子上拿下来，要不然待会儿我动脉血液该不流通了。然后我开始一条条看那些消息。
张子君在群里问我俩是不是死了，会不会第二天有什么整列火车凭空消失的新闻。
魏霜说闭嘴！能不能说点好的！我还在上课呢！
魏雨说就是啊，说点好话！我还在给人上课呢！
许念说他在路上了，但是还要一两天才到。他倒是没看到什么火车的新闻。
我把我和我哥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
群里一时沉默了。
直到许念问了句：你们还想继续吗？不回去上学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你们自己也很有危险。
他们似乎也明白了我想表达的：我们普通人在苏七的能力下完全没有办法反抗，死亡是瞬间的事。
打败他们已经没戏了，更别说把他们送进监狱。
我们还是太年轻了，低估了世界上恶的力量。螳螂的臂总会被车轮碾碎，鸡蛋也打不过石头。
我想，我和我哥都错了。我和他们都错了。
不……我很多年前在山上找到那株长得异常高大的植物，又好奇又兴奋地把它底下的土挖出来拿回家里时就错了。
我就不应该接触它。它把我的生活毁了，它让我死掉，让我和我哥卷进漩涡里无法脱身。
我们的人生早已在漩涡中心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就此放弃，回家继续上学上班？那我要是哪天被绑架，从此在世界上消失呢？父母和警察不可能会想到这些玄乎的事上。只有我哥会。我哥会经历我的第二次离开。我想他会很伤心吧，说不定会丢掉工作来找我，来找这个组织。甚至和组织同归于尽。
那不还是回到我们现在在干的事吗？
想着想着又回来了。我放下手机深深呼出来一口气。
我哥的头发蹭着我的后脖子，他睡得很沉，大概是昨天太累了。
我转头看了看他，暗暗下定决心。
我在群里发消息道：你不知道，我们家是普通家庭，要是突然我又消失了，花钱花时间找我又要很浪费。要是有人哪个器官衰竭了，又要掏空一整个家。父母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就是搭伙过日子的，出现问题肯定吵架，到时候我和哥哥也过不下去了。我们还在上学，能怎么办呢？要永远被家庭压着吗？还不如解决掉麻烦才能好好过日子，不然根本过不下去，天天胆战心惊睡不着。
许念:嗯……
我：魏霜，你不回去上学吗？
魏霜：我怕我姐要是死了怎么办，还是留着吧。我跟你们一样，我家就我这个不靠谱的姐姐最听我讲话了，我爸根本就是甩手掌柜！
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哥：魏雨，你不怕丢掉工作和学籍吗？
我哥怎么发消息了？我翻过身看到他趴在那正在看手机。
好啊，这家伙刚才在装睡？原来一直醒着？亏我还心疼了他一下。
魏雨：怕……但是我更怕我半夜做噩梦惊醒，怕我自己掉头发。
我哥：什么意思？
魏雨：其实我跟你们一起调查这个组织，调查永生药是有隐情的。嗯……我怕我说出来你们打我。
我：不会的。你说吧。
魏雨：好吧。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就见过苏七。
我：啊？
我哥：？
魏霜：啥？
在一片惊讶声中，魏雨讲起了她大学时发生的那段往事。
魏雨是用第三视角说的，她说这样更容易让人理解：
魏雨曾经短暂地喜欢过她的同事陈时寒，也就是我哥。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原因没啥特别的，因为帅。
这个男人穿上白大褂认真办公的样子真的很帅！架着眼镜，大又圆的眼睛垂下目光时会被密密的睫毛遮住，鼻子像是希腊雕像的复制版，嘴唇饱满丰润，蓬松的头发显得他脸小了一圈。
魏雨感觉陈时寒应该是那种内心奔放的闷骚型男人，因为经过她偷偷观察发现他耳朵上有打过两个耳洞的痕迹，手机壳是克苏鲁风格，衣服遮盖下的身体里似乎有大片纹身的痕迹。
“原来魏雨姐你也发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被我哥瞪了一眼。
“没什么，你很有特点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我对我哥解释，虽然笑还没停下。
当然这些都是表象。最关键的是她还发现他对他弟弟很不一般。
“真的吗？”这次换我瞪着我哥。
陈时寒有个弟弟，他经常下班要开车接他弟 弟，他们同事一组都知道他有个宝贝弟弟。魏雨见过他弟弟，名字和他很像，就差一个字，叫陈时暮。那小男孩也继承了他父母的美貌，眼睛形状优美像含着一潭泉水，头发像他哥一样蓬松微卷。
“也继承了他父母的美貌，眼睛形状优美像含着一潭泉水，头发像他哥一样蓬松微卷。”我对着魏雨发的这几个字左看右看，脸竟然很不争气地红了。
我真有这么好看吗？还是说魏雨姐会夸人？
我很兴奋地问我哥：“魏雨姐说得是真的吗？我真的这么好看？？真的吗真的吗？”
我哥毫不留情：“假的，她什么都夸一句。”
“哥你……”好无情的男人！
魏雨：他很懂事，和他哥平时经常臭脸不同，小男孩见到他们这些医生护士就哥哥姐姐地叫，嘴要多甜有多甜，把他们哄的心情愉悦。
但是魏雨总觉得这好像是小男孩的答题模板，相对于陈时寒平时的随心所欲爱聊不聊，陈时暮更像是自动做人际关系题目的机器人，总是下意识在找最佳答案——感觉他其实一直很不情愿呢。
陈时寒很宝贝他这个弟弟，好像和他弟前世有缘还是他弟欠了他钱——魏雨吐槽。
“也可能是前世欠了钱。”我说。
不管和同事聊的多开心，或者一起在外面玩的时候他弟突然到了放学时间或者来电话有事，他总是立刻赶回去。照他的话说是他弟要是出事他父母不会放过他，但是魏雨觉得很明显是他放心不下他弟。
他们两个很像，但是又不像，陈时寒是无拘无束的大人，陈时暮却是尽力活的完美的小孩。
魏雨当时很喜欢陈时寒，但也仅止于对他外表的喜欢。她了解到的陈时寒不仅是闷，还有真实的闷骚。他们两个因为共事加上有共同的爱好很快成了朋友，她才发现这位帅哥不像外表那样高冷，反而话很多，很放飞自我。
他说他很怕失去他弟弟，而且他感觉他弟弟很像他的一个朋友。
魏雨问他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会来医院看他吗？
陈时寒摇摇头，笑着说他来不了。他叫吴虔之，很久以前已经去世啦。
“抱歉……”魏雨说。
陈时寒说没事，又说是因为车祸。那个朋友是他第一个玩那么久的朋友，也正是因为这个朋友突然死去导致他很珍惜身边人。
你已经很好啦。我还没有可以珍惜的身边人呢。魏雨很想对他说。这时候她已经不喜欢他了，毕竟再帅也会因为距离变近而淡化，他们逐渐变成了好朋友而不是男女朋友。
魏雨有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在医院里算少见的。她长的像外国人，大概由于她有一部分外国血统的缘故。
一起玩的小护士总会称赞她五官立体眼窝深，自带天然优势，而魏雨心里苦笑，这对她来说也不完全是好事。曾经她被人霸凌也就是这个原因。
她们嘲笑她不正常，说没有人的头发像她这样，看见她染成黑发以后还会长出金色，质疑她是怪物。
她总是偷偷哭，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让别人听见。从小学到大学她一直这样被欺负，明面暗面的忽视，冷暴力，抱团孤立在外边。她知道不仅是因为她的混血，更因为她在外不爱说话的性格，但是这没办法改。
她也有体会过爱，遇到过好朋友，可是这些孤立就像埋在她脚底下的淤泥，牢牢困住她的双脚，不管她走到哪都要缠着她。
大学时她被三位室友视做空气，气的她跑到宿舍楼后面的操场上，坐在沙石里抱着自己膝盖发愣。她想杀了那三个女的，想杀了所有孤立她，背后议论她搞臭她名声的人。她是热爱生命的医学生，现在她也是真的想杀人。
魏雨感觉自己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没有办法，家长管得严不让她在外租房，为了瞒过愚蠢的辅导员她还要装作和室友们很好一样——不然肯定说她怎么那么多问题了。
大人们从来遇到这种事都是先怪罪受害者，就算鸡蛋本身光洁完美没有缝，也不看看苍蝇的过错。
她揪着自己的金发，感觉眼泪流不出来。这时候她没想哭，她就想杀人。就算这样她保持了那么多年的好孩子形象马上崩塌。
“杀了她们……杀了……让她们去死……全部死……”她小声念着，好像这样就能实现一样。她还是没有办法真正下手，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很多东西，她麻痹自己。似乎这样念念就行。似乎这样她们就会因此死去，然后她不用站起身走回冷漠和孤立里。
“去死……通通去死吧……”
夜晚的操场很大，有人在跑步，没有人会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女孩子自言自语。
就像送走做实验的兔子一样……很快的吧……医学生最能明白怎么把人杀死不留痕迹……她想象了一番，笑出来，好像这样想想就真的下手杀人了一样。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
“不用这么麻烦。”有人贴着她耳朵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