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杀猪(下)
《申城奇案》b组片场。
周桥和孙予然在a组拍摄同框文戏,林送在b组拍摄他的出场戏。
林送饰演的男主角宋宽,是申城宋家庶出的二公子,平时看起来玩世不恭,花天酒地,但其实都是庶子为在大家族中自保所营造的假象。三年前,宋宽的生母,宋家三姨太,留下一封绝笔书后“投湖自尽”,宋宽发现绝笔书中隐藏的线索,开始自己暗中调查母亲死亡的真相。在调查真相的过程中,宋宽因为一次意外获得了异于常人的超能力,也遇到了环环相扣的离奇案件。
宋家二少爷借着找乐子的由头,去申城最大的歌舞厅找头牌歌姬碎玉查找线索。碎玉虽是小人物,但人设却十分立体丰满,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外表纯欲小野猫,内心憨傻哈士奇。台柱子碎玉最初十分鄙视宋宽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几次接触后慢慢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林送和蔡真真将会连续三天在b组拍摄相关戏份。而今天上午的主要拍摄内容是碎玉在歌舞厅演出被同行排挤,宋宽上前解围,同时发现了重要线索。
林送和小凯到片场的时候,京姐已经在给蔡真真化妆了。
坐在化妆镜前的蔡真真看到林送进来,惶恐又感激地起身道谢,顺便把外套还给了林送。
林送把外套随手搭在衣架上,转头想起口袋里有口香糖,又去掏了掏。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口袋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糖果和巧克力。
林送看了看镜子里的蔡真真,她躲闪着垂下眼帘。
他拿着外套走出化妆间,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纸袋。
林送把纸袋放到蔡真真面前,轻声说,“你落了些东西在我口袋里。”
蔡真真看了一眼纸袋里的糖巧,想了想还是叫住林送,“林送老师,这是……为了感谢您的。我知道这些不算什么,但是我现在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谢意了。”
林送笑着说,“心意我领了,但我不怎么吃糖,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可是您口袋里……”蔡真真疑惑,不吃糖的人口袋里装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糖?
“家里有人爱吃,就习惯了到处都放一些。”林送想起舒格,连语气都温柔了许多,他又看了看蔡真真说,“待会儿好好演。”
“嗯,好,那等休息了我请您吃饭,正式道谢。”
“举手之劳,没必要。”林送想了想,又认真强调了一遍,“b组导演是刘匆,就是那个副导演。你做好心理准备,克服心理障碍,好好演。”
蔡真真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前面几场是林送的打戏,以及和蔡真真的对手戏。尽管因为刘副导始终垮着脸,让整个剧组的气氛都有些尴尬和诡异,但蔡真真担心的穿小鞋的状况并没有发生。
拍摄一切顺利,直到下午收工前的最后两场戏。
这两场戏,讲的是歌姬碎玉被其他歌姬刁难,林送及时出场为她解围。
原本是很简单的戏份,但走完一遍戏,朱启刚突然背着手出现在了监视器后。
“这段不行,不够有张力。”朱启刚摇了摇头,身后的助理展开椅子,他顺势坐下。
“朱总,那您看咱们怎么调整一下?”姓刘的狗腿地给朱启刚递烟。
“你这个戏就不对,让一群女人去为难女人,然后让一个男的去耍耍嘴皮子,这有什么意思?我要是观众,我不想看这个。”朱启刚夹着烟,朝着不远处的蔡真真勾了勾手指。
刘副导识相地喊了一声,“小蔡,你过来。”
蔡真真虽不愿意,但这毕竟是在工作场合,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谅他也不敢怎么样,便走过去,“导演,您找我有事?”
“朱总说这段戏要改一改,咱们来听听朱总有什么高见。”
在房间里换衣服改妆的林送,此时还完全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他换了身衣服从化妆间走出来,发现原本要和自己搭戏的几个歌姬群演窃窃私语地拎着包下班了。
群演的几个女孩子看到林送,规规矩矩地打招呼,被林送叫住问情况,“你们怎么现在就收工了?不拍了?”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剧本改啦,没我们的事儿了!”
“不过那个蔡什么的姐妹也真可怜,临时被加了那样的戏……”
“哎呀没办法,谁让大老板非要改剧本呢……”
“太扯了,他都没搞清楚这个剧的拍摄年代,就要乱改剧本,这不是欺负人嘛……”
“呸呸呸,不能说大老板坏话的,你这个小透明可惹不起人家。”
……
化妆间和片场不过几十米,林送走过去,发现场务正在拉清场的警戒线。
“这戏清场?”
场务点点头,把林送放了进去。
林送此刻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还没找到蔡真真,他就听到了朱启刚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大明星,你可算来了,我可等你好久了!”
林送没理他,只转头问了问跟组编剧,“听说剧本改了?”
编剧谨慎地措辞,“朱总希望这段戏能够以更有张力的方式呈现。”
“改成什么了?”
编剧并不知道林送和朱启刚昨晚的过节,只当朱启刚是个不好惹的恶俗甲方,“剧情改成碎玉被流氓调戏,然后宋宽去英雄救美……”
林送:“什么?”
编剧弱弱地说,“然后……宋宽没打过流氓,反被流氓打了一顿。”
林送:???
“编剧老师,您觉得这合理吗?原剧本里,歌舞厅老板为了留住碎玉这个红遍申城的台柱子,给她配了一队保镖,所以连宋宽都无法近身。这样的人,会被几个流氓调戏?”
“投资人说,保镖总有被支开的时候……”
“那宋宽呢?宋宽自小拜师习武,会打不过几个地痞流氓?”
“所以投资人建议,可以在前一场打戏中让你受个伤,折损一下战斗力。”编剧目光空洞,平视前方,生无可恋,“林送老师,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但是投资人态度很坚决。”
林送恨不得让脑子里在到处奔腾的羊驼们集体站军姿,然后朝朱启刚脸上吐口水。
“大明星啊,你对我改的剧本不满意?”朱启刚挑事儿似的问他,然后又假装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确实,我也不太满意,我本来吧,是想安排几个日本兵轮了这歌姬,然后编剧老师跟我说这会儿还没有日本兵,可惜了。”
朱启刚无耻得过于理直气壮,林送压着火,脸上扯出了商业假笑,“还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吧,这个剧本经您改过之后,确实肤浅恶俗了许多。”
“你……”朱启刚本来以为林送要么会对自己发火,要么和其他人一样奉承他,不管怎样,都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林送,竟然满脸堆笑地……把自己给骂了?
“原剧本的细节、伏笔和隐喻,改过之后不复存在,如果全剧都按照您这个改法,不如咱们直接改拍神剧吧,那手撕鬼子刺激。”林送知道剧本几乎没有改回来的可能,比起心疼一个角色的遭遇,他更多的是替好作品感到可惜。
“林送老师,试戏了。”眼看着朱启刚胡子都要气歪了,刘副赶紧圆场。
京姐给林送理了理衣服,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别跟傻逼置气。”
林送笑着和京姐眨眨眼,让她不用担心。
却听到京姐接下来说了句,“气死我了,什么臭傻逼。”
京姐后面这句话声音大到了朱启刚都侧目的程度。
但京姐对这个中年油腻男无所畏惧,直接瞪回去,“看什么看,骂你了吗?!”
朱启刚十分不爽,投资别的剧,谁见自己不陪着笑脸尊称一句甲方爸爸,怎么到了这个剧组,从男主角到经纪人,从小配角到化妆师,都把自己骂得跟孙子似的。
林送、蔡真真和几个临时被拉过来饰演流氓的群演简单走了一遍戏之后,朱启刚临时叫停,他抢过导演手里的喇叭喊着,“你们几个群演,能不能敬业一点,长这么大没耍过流氓吗?”
群演:“没有……”
朱启刚把喇叭扔到椅子上,人走过去,“没用的东西,我来给你们示范!”
林送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果然,朱启刚拦腰将蔡真真一把搂到了怀里。
蔡真真身上的戏服,是碎玉作为歌姬的一件演出服,紧身高开衩的旗袍,完美勾勒出了她青春姣好的身材,但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乖巧学生气,又和妖冶性感的装扮十分冲突。这种冲突,是碎玉这个角色的内核,却也刚巧是朱启刚这个老淫贼的变态偏好。
林送在自己的站位,看不清蔡真真那边发生了什么,他隐约看得到两个人似乎在推搡,没多久就听到了蔡真真的尖叫声。
林送当即要冲过去,却被饰演流氓的几个人拦住。
刘副导在机器后面发号施令,“朱总演示的很好!就要这样演!再给一点!再给一点!很好,很好,碎玉的反应很真实!”
林送知道出事了,也意识到这整件事是个局。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他听到蔡真真哭着喊了句“朱启刚你他妈混蛋!”
而后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林送一把推开群演,冲过去揪起朱启刚的衣领,直接挥了一拳头过去。
朱启刚被打的后退了几步,鼻血混杂着口红,乱七八糟地糊在脸上。
林送越过众人,看了京姐一眼,京姐意识到情况不对,拿着毛毯就冲了过去。
林送把惊恐万状的蔡真真交到京姐手上,淡淡说了句,“照顾好她,通知ada。”
朱启刚没想到林送胆子会大到冲过来打人,却又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稍稍站稳,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林送啊,你这么针对我,是因为舒格那个小丫头吧?”
“我针对你,是因为你是个人渣。”林送飞起一脚把朱启刚踹倒在地上。
朱启刚狼狈地打了个滚,然后费劲地用手肘撑着地,深深看着林送,竟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小姑娘,是真甜啊……”
“你再多说一句,我花钱请你去医院接骨。”林送直接伸腿踩在了朱启刚的手上。
朱启刚看着林送,心生惧意。
他对男演员并不太了解,之前也没和林送打过交道,他只听选角团队推荐林送这个演员的时候,说这人长得帅,业务能力好,粉丝多流量大,人随和又聪明,价格合理事儿也少,才拍板定了这个男一号。
朱启刚第一次和林送见面是在进组前的主创饭局上,林送当时对自己爱理不理,他只当他是好面子,但从开机宴到酒店大堂,朱启刚发现林送这个人,和他所听说的似乎完全不同。
要么是正义感爆棚的傻缺热血青年,要么是自己之前可能无意间和他结了梁子。
但是朱启刚想不通,如果是前者,他不可能顺风顺水走到现在,如果是后者,得多大的仇,才能让一个小演员敢和资本正面刚呢?
昨天晚上回到酒店房间,他自己用手机搜了搜林送,恰好看到他在舒格微博下面的评论,才知道原来林送和舒格竟然是青梅竹马。
朱启刚当然记得舒格,准确地说,他惦记着一切自己觊觎但没得手的女孩子。
朱启刚本以为这两个人只是走形式地炒一炒两小无猜的cp,但此刻看着林送眼里的怒火和狠戾,想着他出手时的毫不犹豫,还有自己浑身吃痛以及快被踩断了的手,他才意识到这两个人感情是真的好。
朱启刚惨叫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片场有人杀猪。
“林送!你干嘛呢!!”刘副导也没想到林送竟然会为了一个小配角把资方打成这样,他从朱启刚挨第一下就开始在后面嚷嚷,见林送毫无停手之意,赶忙拿着喇叭冲了过去,“你怎么回事?!怎么能打我们朱总呢!”
林送敛了敛眼底的怒火,换了副爱岗敬业诚信友善的表情:“跟朱总一样,走戏啊。”
“走戏就能打人了吗?这可是我们的投资人啊!”刘副导把姓朱的扶起来,他身后是导演助理、朱启刚的助理、医务人员,乌泱泱的一小堆人。
林送看了看自己身后空荡荡的,又看看对面的人堆,笑着低头转着手腕悠悠道,“导演,刚刚可是您说的,朱总示范的特别好,要情绪再饱满一点,再给一点,朱总作为非专业演员都这么努力了,我一个专业演员,手疼点算什么!”
“你……”刘副导咬着牙说不出话。
“这场戏拍不成了,因为朱总示范的过于到位,我们的女演员受了点伤,让统筹再安排吧。那我今天就收工了。”林送轻飘飘地说完话就转身走了。
朱启刚在原地大骂,“林送,我要开了你!”
林送走出去几米远,听到这话又定住,转身看了看朱启刚,“这种小事和我经纪人谈。”
回到酒店后,林送给ada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情况,顺便告诉她这事儿暂时不要让舒格知道。
结果刚挂了ada的电话,就看到舒格的视频飙了过来,“我听京姐说,你在片场把姓朱的给揍了?”
见林送点了点头,舒格又问,“听说你是为被欺负的女演员出头才跟他起的争执?”
林送千算万算没算到京姐和舒格现在亲如一家,他张了张嘴,本想说点别的什么,最终还是乖乖地说,“算是吧。”
说完话,他已经做好了被劈头盖脸狂做思想教育的心理准备。
却听到舒格说,“打得好!那你给他踢断了没?”
林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舒格说的“踢断”指的是踢断哪儿。
他低头轻笑,摇了摇头,“没,下次一定。”
“挺可惜的,”舒格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不过你还是准备一下吧,肯定要上热搜了。”
“我知道,他还要开了我呢。”林送把手机靠着水杯立在桌上,开始脱上衣。
镜头里忽然没了林送的脸,舒格眼睁睁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一粒一粒地解开衬衫扣子,然后把衬衫从身上脱下来,露出漂亮的腹肌线条。
“……你聊天归聊天脱什么衣服啊,流氓!”舒格嘴上嚷嚷着,眼睛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还顺手截了个屏。
林送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里的小丫头,语气里满是笑意,“这种情况,是看的人比较流氓吧?”
舒格倒也厚了脸皮,不屑到,“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你浑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
舒格说完这话,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脑子里涌进了一些黄色废料挥之不去。
林送浑身上下……有些地方,她确实从小到大都没看过。
“哦,是吗?”林送把手搭在腰带上,作势解皮带扣,“那我就放心脱了。”
舒格眼看着他肆无忌惮地把皮带解开,终于撑不住了,她喊了句“林送你这个大流氓!”直接挂断了视频。
林送换了件舒服的衣服,然后拨了个电话回去。
“姓朱的肯定要搞事,这几天不管你在网上看到什么风向的言论,都不要插手。”林送想了想,又交代了句,“回桃源住,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和舒格打完电话,林送又拨通了林知秋的电话。
“哥,我之前提交的材料审完了吗?”
“好,该走的流程尽快走,我这边可能有点赶时间。”
“嗯,好,帮我找个律师……我看何律就不错,能不能借我用几天?”
“谢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