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埙
破晓之光，穿过层层乌云，降临到这常年风雪之地。
今日尚晴，那盘旋在部落顶上的黑烟此刻也总算得以休息。而当许木再次睁开眼时，身上的火热之感也尽数褪去。不过，许木可不是自然醒的。
“喂喂，阿苏！快点起来了，今天阿公要带咱们去拜蛮像呢！”
“哦……”
“什么啦，快点起来啦！”
惺忪着睡眼，许木打了一个哈欠，听着门外阿拉的喊声，虽是有些抱怨，但还是利索地起身走了出去。看着对方那一脸兴奋的模样，许木却有些无奈。
“这不还没到时间嘛……”
“哎呀，你和咱先来再说。”
那阿拉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见着四下只有零星几人，便连忙带着许木来到那焚烧木头的石堆旁，在那一顿翻找。
“找什么呢。”
许木看着全身沾满了炭灰的阿拉，也是比较好奇，顺势蹲了下来，也在那不断地帮忙，弄得自己也是灰头土脸的。
这时，那阿拉终于在那黑漆漆的碎炭之间寻找到了一块早已被熏黑的白石。他狠狠擦了擦，露出其原本的白洁后，便连忙兴奋地大喊。
“阿苏，找到了！找到了！”
“哦？”
许木连忙靠了过去，而阿拉此刻将那白石丢在一旁，随后双手如爪，身上的血气也在此刻膨胀起来。
“这就是……蛮术吗？”
看着此刻在石堆里不断趴拉着那坚硬的石头时，许木却是感到有些奇异。蛮族之法大都以气血施法为主，这与许木所接触到的修炼体系完全不同。
而见阿拉身上的那庞然血气，想来是将蛮法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之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许木却发现了一丝异常。
“这副躯体，相较于蛮族来说，其实更适合修道。可是……”
许木看着上空，那万里无云的湛蓝却是闪过深邃的黑。他总感觉这上空中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不，不是注视，是监视。
它在监视着这片土地！
意识到这点的许木，刚想表达些什么，但此刻却骇人地发现，那从石堆里抛出几块制式奇异石头的阿拉，那面部竟然开始扭曲？
“……不要惊醒它……”
一个声音在许木心底响起，他脸上情绪没有波动，阿拉的脸也恢复如初。只是，许木却能听到这声音中，夹杂的疲惫以及……恐惧。
再次看向天空，苍茫之中，是因为深邃而蓝，还是它……本就如此。
“阿苏阿苏，”一个声音打断了许木的思考，随后阿拉捧着他先前翻找出来的石头，然后摆在许木面前。“你看看，这些石币可是咱攒了很久才留下来的。”
“石币？”
许木拿起一枚，那圆润光滑的黑色石头上刻凿着一个孔洞。许木观之，其间存在着属于修士的一种奇异之力。
“阿苏，”阿拉看着许木观察石币默不作声，还以为他被那石币给吸引住了，连忙出声。“你可别一直盯着那孔洞看哦，那玩意，看多了头昏。而且今天阿公要带咱们去拜蛮像，那可是这方圆百里所有部族的大事呢！”
“大事？”
“对呀，咱们这个部族还是太小，只能和附近其他部族共同拥有一个蛮像。而今天，也因为各部族的拜蛮而形成一次赶集，看看咱这石币，还是攒了好久才有的。不过要是阿苏你看上了什么，尽管和咱讲！到时候，你可别和咱客气呢！”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阿拉却是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种铁木般之间的碰撞声听得许木有些羡慕。不过更羡慕的，却是这纯粹的友谊。
“一定。”
“喂，阿拉、阿苏，快准备走了！”
“这就来！”
阿拉朝着声音的来源大喊一声，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兽皮，将那些石币放了进去。这倒是让许木有些惊讶，随后取笑道。
“阿拉，你这样的汉子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呢！”
“嘿嘿，毕竟是咱的命根子嘛。要是不好好保存的话，咱不小心弄丢了就不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连忙前往阿公的那顶大帐篷中。看着里面早就人满为患，阿公就正坐在中央。见阿拉和阿苏两个家伙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后，却是低头一笑。
“这两小家伙……”
“蛮公，”此刻，一旁的僚首在阿公旁低语。“到时间了吗？眼下大天已经过去了近一半了，到时候晚了的话……”
听到这，那阿公却是点了点头，随后意示帐中众人准备前往那大洛山上，恭拜蛮像。
带着祭拜的祭品，阿公站在部族人的前面。看着那十多个部族青年以及三十多名成年男子，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将慈祥放在心里，转换为严厉的面孔，在众人前发话。
“此番祭祖，旅途遥远，且不知有我冬部，更有雪部、冰部乃至风部的部族一同前往。除去本族的老弱病残者，还留下三支猎队守护部族。”
“奔赴至大洛山后，会有一段登山路，那山的顶端便是蛮像，到时候，我冬部的汉子们定要当那第一个面拜蛮像的汉子！而随行的青年们切记，不要给你们的部族丢脸！不要给你们的蛮，丢脸！”
那阿公看似年迈，但语气铿锵有力，其身上好似有着血气波动，那一番说词让后面的青年们顿感热血上涌。而在许木一旁的阿拉更是涨红了小脸，就连许木，也感到冬帝此刻激动的心情。
阿公说完，族长和僚首简单吩咐几句后，便带着他们冬部的祭品，一行人骑着驯兽，向着远方的雪山走去。而与此同时，这附近的部族也开始了行动，仿佛是早已约定好的一样。
“喀喇……”
“喀喇……喀喇……”
“阿公，你在干什么呢？”
听到这个声音，许木有些好奇，四下寻找后察觉到声音的来源。于是意示正在驾驭驯兽的阿拉靠近，阿拉心领神会，便提速来到阿公附近。
阿公坐在驯兽的背上，在那颠簸之中正不断打磨着一个圆弧样的玩意。许木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东西，想着时间宝贵，倒没有如记忆中那样默默走完，而是靠近自己的阿公，问道。
“噢，”阿公的脸上满是专注，但一见是自己的小阿苏时便转过身来。“是小阿苏呀，这是埙。我以前和你讲过，我们部族呀很早以前可是一个礼乐部族呢。”
揉了揉许木的脑袋，阿公把许木接到自己驯兽背上。阿公的驯兽看起来比其他的要大上一圈，自然也能容纳得了更多的人。
“这埙呀，很早很早以前便传了下来。那时候，我们的部族，还在很远的地方。而那个时候，这里，还只有一个叫埙的部族……”
“……在那个部族里，基本上每个蛮都会制埙，他们用埙给这个片天带来声音，同样也给那蛮化的大地，带来了生机……”
“……埙轻轻吹起，那呜鸣随风传递给每一个愿意聆听它的生灵之中。它的响起，给予了生者希望，也让死者能以安逝……”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那个大地尚是春色，那天空也没有冰雪乌云。阳光洒进这里生灵们的心里，他们与它们一起在自然里共存的时代。
驯兽慢了，族人也慢了下来，他们与它们也都在听着阿公诉说起那悠长的故事。在冰雪平原上为数不多的阳光也是那般温暖，没了凛冽的风也如春一般动漾在人的心间。
“……但埙这个部族，却是在某天消失在了这里。取而代之的，则是冬、雪、冰、风这四个部族。也是在那天，平原上大雪不断，族人们为了生存，选择了战争。”
阿公看着自己手上打磨好的骨埙，递给了许木。而许木看着阿公，那灵魂深处却有一人颤颤巍巍地接下。
“小阿苏，”阿公的眼里带着沧桑，他看向许木，好似在看着阿苏，却又感觉是在看着许木自己。“来，试试吹响它吧。”
许木接下，看着那骨埙，缓缓将它放在自己的嘴边，那呜咽之声顺着气流，一点一点地从埙里出来。悠长而空灵的声音再次响彻在这片平原之上，驻足的生灵们顺着祖辈的记忆，欣赏着这岁月之声。
许木不知道埙该如何去吹，只是放在嘴边，那无声之息便穿过古今。随着微风，带着魂的泪，那声音便自然能传出。
一曲吹完，整个空间都出现了扭曲，那是制造它的主人已经开始产生了剧烈的波动，那阿公的慈祥、那族人的面孔，也在此刻模糊起来。
“怎么回事？”
许木手中的埙犹在，但在这空间里却是失去了光，独留着自己的一面。而此刻，那摇晃之感愈发剧烈。
“不属于凝气境的修士……出现在了道湖秘境中……”
“冬帝，是你吗？”
许木大喊，摸向四周的黑暗，却无人应答。他想起身，但在自己身上却有着一股力，那个力量不大，好似随时便能挣开。
但许木，却是看向背后，那赫然是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我……还想再听听……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