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顾弗离当然是最好的。
夏汝卿纵马快跑着,风迎面而来,捋住长发往后飘去,英姿飒爽。她畅快得很,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速度,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般又绕了三圈后,她才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陪侍的副将笑着凑上来,替夏汝卿牵过马,道:“殿下今日练得也很好,明日上路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夏汝卿道:“一会儿经过靶场,我还想练□□。”
副将道:“省得的。”
一路北上,夏汝卿考虑到自己终究还是得学点自保能力,不能成为全军的累赘,便向顾弗离提议要学骑马,最好也能有个武器傍身。
通常来说,为了不惹事生非,夏汝卿又是姑娘,这个要求应当会被拒绝才是,可是顾弗离只沉吟了一下:“殿下很想学?”
夏汝卿用力地点头:“我也想做个有用的人,至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顾弗离道:“那殿下届时练得累了,可不要哭鼻子呀。”
只是这么一句,他便同意了,他实在忙,就只能让副将教导夏汝卿。副将起初还有些忌惮,放不开手脚,夏汝卿说不动他,便只能请顾弗离出马。
顾弗离拨冗过来看了眼,问副将道:“你瞧不起殿下?”
“不,不是,”副将没想到顾弗离竟然扣了这么大顶帽子下来,无辜极了,“属下只是担忧殿下会受伤,是以才小心些,怎么能说瞧不起殿下呢?郎将冤枉。”
“既然不是怕殿下学不会,那为何不肯好好教?”
顾弗离的话简直是明知故问了,副将有苦说不出,只瞟着夏汝卿,几乎把眼角瞟抽筋了,希望顾弗离能自己意会。
但顾弗离显然不是善解人意的人,他背着手很严肃地说:“谁学骑马时没摔过几跤?摔跤受伤都不可要紧,只要最后能学会就好。殿下是主动要求学骑马的,也是为了减轻军中的负担,她并不害怕摔跤受伤,可你偏要把她当瓷娃娃看,既是小看了殿下的决心,也是揣测错了殿下的气量。”
这番话说得副将回不了嘴,总不至于郎将大夸特夸公主殿下时,他要在后头拆台,说顾弗离在讲风凉话,左右最后倒霉遭罪的是自己不是他吧?
可夏汝卿实在是块烫手山芋,副将想了想去,觉得出访大乌在即,实在不该被这种小事牵绊住脚,于是咬牙把夏汝卿扶上了马。
摔就摔吧,趁着被痛骂一顿的功夫,把任务给辞了,这事爱谁做谁去做,他更关心正经事。
那马载着夏汝卿小跑起来,夏汝卿是新手,开始速度不快,马儿得得地跑,副将跟在马旁小跑,只为了让夏汝卿适应一番,找找感觉。只是不知怎么,今日的马格外暴躁,副将不过驱赶了它几下,便突然发起脾气来,骤然加速,往围场外直冲过去。
夏汝卿惊呼出声,好在她的双手始终握住缰绳,因此并没有被甩出去,但这一下也颠得够呛,连胃都顶得泛起酸来,她不懂骑马,却也知道这时候若被甩下马去,非死即惨,于是拼命搂抱住马脖子,双手酸得要命也不敢松懈一点。
副将冷汗都下来了,拔足追去,可是人怎么追得上暴躁的马?他只能边追边喊前方的士兵帮忙,但那马尥蹄跑时气势凶猛,尘土飞扬,士兵只怕被撞出几米远之外,根本避之不及,又怎敢直冲上去?
眼睁睁瞧着马儿越跑越远,而马背上的夏汝卿逐渐脱力,好几次都差点被颠下来时,一干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出了事,在场的人可一个都跑不掉。
好在此时,顾弗离闻讯赶来,他扬鞭策马追上了夏汝卿。夏汝卿在马背上正是孤苦无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只靠自己的毅力苦苦支撑,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睁眼瞧去,差点哭出来。
当真是可怜,那么柔弱地缩成一团,却还要拼命咬牙坚持住。顾弗离缓和了声音,就怕再吓着夏汝卿:“殿下不要害怕,我来了。”
夏汝卿含泪点了点头:“嗯,你来了,我不怕。”
顾弗离沉着道:“不要担心,也不要分神,牢牢握住缰绳。”
夏汝卿点头。
顾弗离忽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纵身落地,因为带着些轻功,倒也没有踉跄,加速几步追上夏汝卿,然后他双手抱住马的脖子,竟然就这般强行把马按倒在地,夏汝卿身形不稳差点摔下来,他的手从腰后伸过去,把夏汝卿单手抱了下来。
“马……”夏汝卿到了这时,竟然还在心疼马,毕竟大乌多骑兵,江南不产马,任何一匹马对于大燕来说都弥足珍贵,夏汝卿是宁可自己出事也不希望有一匹马折损在不该折损的地方。
“马没事,我只是困住了它的行动而已,”顾弗离有些无奈,还有些担忧后怕,“倒是殿下可伤到哪了?”
夏汝卿摇摇头,她脸色稍许有些难看,但还是强振精神道:“骨头有点疼,胃有些不舒服,除此之外没什么了。”
两人说着,副将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自觉犯了大错,什么话都不想多说,直接就要领罪受罚。
但夏汝卿摆手道:“马是无缘无故受惊的,与他无关,我自己要学骑马,自然也要承担风险,不能受点惊吓就追究这个追究那个的,到时候把我的老师都吓跑了,该怎么办?”
她说得宽宏大量,副将听得意外至极,顾弗离道:“马确实免不了受惊,但他是颇具经验的骑手,我这才放心大胆地让他来教你,为的就是他可以及时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可如今他面对意外,没有沉着冷静的理智,也没有破除危险的才智,所以眼下这罚,罚的是他渎职。”
顾弗离说完,目光锐利地看向副将:“公主开恩,可军有军规,你可认罚?”
副将此时已经心服口服,什么怨气都没有,道:“属下认罚。”
夏汝卿看着副将走远,道:“我没师父了,你说还有谁能教我?”
顾弗离道:“他领了罚后就能教你。”
夏汝卿眼珠子转了转,笑了:“可以啊,真是驭下有方。”
顾弗离道:“殿下才受了惊,眼下却有件事需要拜托殿下去做,不知殿下可会生气?”
夏汝卿“哦”了声:“你先说来听听,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生气。”
顾弗离道:“殿下可知今日军营里受惊的不止这一匹马,原是永安郡主今日马料喂得懈怠,马没有吃饱,所以才发了脾气。”
皇室宗亲要来军营里慰问,这是夏汝卿提出来的,她自然来得心甘情愿,可如夏昭玉却是被逼无奈。朝中大臣极力赞成的事,潞王并不好反对,何况他们这一脉总还存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因此即使只是做做样子,潞王也得把女儿赶过来。
为此,夏昭玉的嘴巴噘得老高,无奈潞王吩咐在先,于是她捏着鼻子都得干点什么事出来。但军中活计少,大多那些兵自己都能做,连顾弗离都只能勉强分出自己帐子里的事交给夏汝卿,更何况夏昭玉?带她的将领想了会儿,大手一挥,让她去喂马料。
马料是一早就备好的,只要把它拿起来放进马槽里去就好了,简单又快速,夏昭玉没道理做不好。可那位将领忘了,做不做得好,与愿不愿意做好根本是两回事,夏昭玉何时做过活?于是
一路偷工减料,终于酿下大错。
这事,顾弗离自身就完全可以出头解决,拿夏昭玉皇亲国戚的身份祭旗,涨一涨军中的威望,但他却把机会让给了夏汝卿,只因为—军中仍有不少闲言碎语,觉得夏汝卿就是一个走过场的麻烦精,是以需要给夏汝卿一个手刃亲戚证明自己的机会。
夏汝卿想明白后,更觉身上担子重了。其实顾弗离根本不需要帮她改善风评和名声,她身为长公主,没有一个士兵敢不保护她,也不敢在表面上对她不敬,那些流言蜚语,她完全可以当没有听见。
可顾弗离在用行动告诉她,不行,心上人被如此指指点点,他好不高兴,他要为心上人证明,要让所有人都认可她的美好。
真的是天真又霸道的做法。
夏汝卿不想辜负顾弗离的期待,直接去了赵策的营地,夏昭玉的事迹早就被人打了小报告,告至赵策,顾弗离也是听到消息后知道事情不好,急急忙忙赶去围场,但仍旧迟了一步。
赵策则留下来教训这位毫无悔过之意的夏昭玉,她虽只是个郡主,但也是千般宠爱万般溺爱的长大,还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的侮辱,她梗着脖子道:“赵策,你不过一个将军,竟然敢这般对本郡主说话,是大不敬,等本郡主回去,让父王治你的罪!”
赵策才不吃她这套,周缚停得势时,他连周缚停都敢得罪,害怕一个色厉内荏的郡主不成?
赵策敷衍地道:“末将可真是怕极了,郡主尽管去,末将正想问问潞王究竟怎么教出这样一个不识大体,惹是生非的女儿。”
夏昭玉道:“赵策!反了你!”她左右四扫,叫自己的丫鬟去备马,这是预备去告状了。
军中的将士烦死夏昭玉了,马好,才有可能打胜仗,因此,军中的马比士兵的命还要照顾,几乎匹匹都得到了全军上下的照顾,结果这永安郡主不仅对自己闯下的祸毫无悔过之意,竟然还想恶人告状,岂不是生生把人惹出一堆气来?
这当时,有一道严厉的女声插进来,问道:“夏昭玉,谁准你走了?”
夏昭玉听到这声骨头就逆得发痒,原本这事就不该发生,她如珠如玉地长大,根本不需要干喂马这样肮脏低贱的活计,是夏汝卿非要来军营慰问,才惹出这么多的事端来,都是她的错!
夏昭玉愤恨回敬道:“我不走,难道要等着被他们欺负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