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大乌檄文一事在次日朝议时终于昭告朝臣,朝臣在慌乱之中立刻结出两派来,一派主和,一派主战。
无疑,主和者多余主战,而其中,绝大部部分将士都选择主和,大燕畏战,可见一斑。
陈魏正要说话,那素来只坐在帝位上当个吉祥物的小皇帝忽然开口:“此事无需再议,朕与
王爷、陈大人共同商议,议和只是手段,最终还是要战。”
此言一出,顿时炸开了锅,文臣武将纷纷看向自己的领头人,实在不明白两位是吃错了什么
药,才会不知死活地主战。
而陈魏并没有理会身后的同僚,而是深深看向夏义山。夏义山头回在朝政时开口说话,虽则有些忐忑和害羞,但目光很坚定,他想,小皇帝终究还是长大了,开始拥有做一个帝王的野心了。
他拿出写好的奏折:“回禀陛下,臣有本奏。”
本来沸沸扬扬的大臣安静下来,看向了陈魏,就见他把奏本递给了太监,然后朗声道:“臣要参镇国大将军赵本里尸位素餐,贪墨军饷,曾纵容属下打死无辜百姓二十余人……”
这大燕隐隐有变天之势。
夏汝卿站在窗前,看倾盆倒下的雨水,没有立刻关上窗户,任着雨水泼进宫殿。宫人急匆匆赶来,道:“回禀殿下,王爷来了。”
夏汝卿这才把窗户阖上,可还是迟了,雨水在窗棂处留下痕迹,积出了水渍。
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及转过身去,就被一阵大力推到墙上,肩后骨撞在墙上,外面是夏义山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可没有多久就没了声响,大约是被谁捂住了嘴。
夏汝卿抬眼,看向站在眼前,双目赤红的周缚停。她竟然还笑了:“王爷喜欢这个惊喜吗?”
周缚停的胸膛快速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喘不过来,他道:“永嘉,你背叛了我。你什么时候和陈魏勾结的?陈魏弹劾赵本里的那份账本,是你誊抄的,我认得你的字迹。”
周缚停生性多疑,赵本里又是有背叛的前科,是以,他不能信任这些同僚部下,因此备了很多的污点账本,预备着掣肘赵本里。
这些原本是秘密进行的事,可后来他视公主府为家,所以并没有瞒夏汝卿。
当然,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自负掌控住了夏汝卿,一个被强迫却无法求助的公主殿下,能有什么翻天覆海的本事呢?何况夏汝卿表现得那样软弱,那样爱她。
周缚停甚至都不知道夏汝卿是何时誊抄了他的账本,倘若她有异动,那些婢女理当告诉他才是。
夏汝卿慢慢站直了身,周缚停带来的压迫感一如既往,可是她不想再做个那个等着顾弗离来救的无助女孩了,她抬起下巴,逼着自己看着周缚停,脸上的神色是周缚停陌生的挑衅。
夏汝卿道:“看来两年还不足以让王爷了解本宫,不过也无妨,今后日子还长,王爷总有机会能认清本宫的为人。”
周缚停咬牙,打手覆上夏汝卿纤细的脖颈,牢牢钳住,夏汝卿一下子呼吸不上来,脸颊憋得通红。
周缚停切齿道:“永嘉,我平生最恨背叛,你背叛我,你该知道后果。”
夏汝卿的难受是显然易见的,周缚停未手下留情,她根本呼吸不过来,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两只手蜷缩起来抓着周缚停的手腕,指甲在上面抓出一道道的红痕。
可以说,夏汝卿有多难受,周缚停就有多难受。
就在夏汝卿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外面的宫门突然被推开,夏义山抱这个花瓶冲了进来:“周缚停,你放开长姐!”
周缚停松开了手,夏汝卿剧烈地咳嗽着,泪水涌出眼眶,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周缚停一脚就把夏义山踹了出去。
夏汝卿心脏骤停,她手脚并用爬过去,却被周缚停单手掐住脖子,又拎了起来。
周缚停道:“装啊,你不是很能装吗?在孤身边都装了两年了,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别以为孤不知道你进宫来是为了什么,怎么,从前能为了小皇帝牺牲,现在就委屈不了了?夏汝卿,你要是能一直忍辱负重地装下去,孤还敬佩你,你现在算什么?”
他指着趴在地上的夏义山:“信不信孤灭了大乌后,回头就一刀砍了他,到那时你能去哪里?想殉国?休想,你一辈子都得待在孤的后宫里,看别人冲冠六宫,看别人手摘凤冠。”
周缚停是真的恨夏汝卿。
那些阴影之事,周缚停唯独没有隐瞒夏汝卿,她明知他最恨背叛,可偏偏第一个向他捅刀子的就是夏汝卿,原来两年光阴不过一阵风,吹过了就没了,夏汝卿不会当回事,只有他这样的傻子才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周缚停回想起朝议时的一切都觉得窒息无比。赵本里不可置信的目光,同僚错愕中又带着戒备的目光,一次次在他脑海里回闪,他想解释那不是他交出去的账本,可是,永嘉与他关系非比寻常,他照样摆脱不了干系。
在那些部下眼里,周缚停不打一声招呼就和陈魏联手,本身就是一种背刺,而这份账本更像是投名状,没有人知道周缚停为了讨好陈魏,还能出卖多少的同僚。
夏汝卿与陈魏在意图分化他的阵营,在削弱他在军营中的份量。
可是,明明在朝廷中布满眼线,周缚停甚至都不知道夏汝卿什么时候把账本交给陈魏的。
周缚停乱糟糟地看着夏汝卿,道:“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实话告诉孤,你什么时候把账本交给陈魏的?”
夏汝卿道:“你猜。”
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周缚停,他擒住夏汝卿的手腕道:“是不是从前孤待你太好了,所以你才这般有恃无恐?”
夏汝卿冷笑,继而呸了声,直接呸到他的脸上,倒让周缚停有些没反应过来。
夏汝卿道:“你待本宫好?周缚停,大燕立朝以来,还没有一个公主受过本宫那些委屈。”
周缚停有些不耐烦:“你总抓着从前的事不放,却不记得孤待你的好,所以才会这般记恨孤,简直就是白眼狼。你自比女妓,却不知道真正的女妓该有多下贱,当日在红袖阁,孤还是心软没给你长些见识。”
夏汝卿瞳孔微微放大,但她很快说道:“可是现在王爷还敢强迫本宫去红袖阁吗?如今大乌的檄文公布,所有人都知道‘窃国者周贼’,为了坐稳这个位置,王爷恐怕还要想尽办法洗刷这个恶名,如此敏感的时候,王爷恐怕也不敢胡作非为吧?”
周缚停再次说不了话。
这还是从前周缚停和夏汝卿说的,那时听起来像是随口的闲聊,但两人都明白周缚停有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件事。
那是周缚停第一次和夏汝卿提起成亲的事来,夏汝卿露出的茫然失措让周缚停看了又看,最终确定了对于和他成亲这件事,夏汝卿是一点喜悦都没有,周缚停觉得挨了记闷棍,为了维持脸面,他和夏汝卿说了如下的话。
“你毕竟是公主,我娶了你,就是驸马,比这个异姓王更像是皇亲国戚,以后再干政,也是姐夫关心弟弟,名正言顺。若是日后,小皇帝出了什么意外,他又没有留下什么子嗣……”
夏汝卿快速地道:“那也是从皇室宗亲中择子过继,驸马不在其列。”
周缚停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微微一笑:“到时候我们必然有了孩子,外甥与舅舅最亲,我不介意把孩子过继到小皇帝那做个过渡,前朝不是没有大议礼做榜样。”
所谓的大议礼就是皇帝死后,没有子嗣,群臣便决议从皇室宗亲那过继了个世子过来做皇帝,然而那世子做了皇帝后便翻脸不认先皇,执意要把自己的生身父亲封做太上皇。
按照周缚停的野心,自然不是要做太上皇,而是要做皇帝。这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麻烦,却是兵不血刃的篡位法子,周缚停不愿上战场,所以很亲睐这个法子。
但这事,周缚停说到底也只跟夏汝卿谈起过一次,他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夏汝卿不仅记得,还能以此作为基础,预判了他的想法。
难不成,她还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夏汝卿向来是他的解语花,所以周缚停才这般不舍得她,可是现在,周缚停有了些恐惧,夏汝卿太过了解他,也就太知道该如何拿捏住他的七寸了。
周缚停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既想要保住小皇帝,又敢和孤摊牌,便是仗着这一层,永嘉,你步步为营,是孤小瞧了你。”
他舔了舔牙齿,从前的夏汝卿当然很好,可是这样不驯的夏汝卿,彻底地激发了他的征服欲,他可真是太想看她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的场景了。
夏汝卿微垂了眼睑,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也不想把自己眼底了然的神情泄露出去。
果然,她听到周缚停道:“只是不知你是否想过,若孤与你成亲,你彻底成为了孤的人,你该当如何?”
周缚停并不想承认他对夏汝卿还是有些情感,他只是觉得,他需要王室的背景洗刷他周贼的骂名,以及,把夏汝卿囚禁看管起来,避免她下一次的背刺。
夏汝卿亦是挑衅:“本宫会日日祈祷上苍,让本宫守回活寡。”
周缚停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绞痛起来。夏汝卿的背叛不留情面,周缚停不是意识不到她的冷心冷肺,可到底还是避开了生死二字,所以周缚停总是下意识地以为夏汝卿
只是不愿他谋取大燕江山。
他没有想过,夏汝卿是真的巴不得让他去死。
周缚停的呼吸急促:“夏汝卿,你背叛了孤,孤都舍不得掐死你,你当真想让孤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