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擂台上，赵本里谨慎地看着顾弗离。
身为镇国大将军，如此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显然是过了头，可是秦朗的噩梦如乌云般笼罩着他，他在与顾弗离对视时不停地想起，那一次次与秦朗的对练中，他没有一次可以破解对方的拳路，反而被一次次掼倒在地。
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这样的丑，那就太不应该了。
可赵本里越是这般想，便越紧张，连昨夜想好的应对之策都想不起来了。这种临阵崩溃的心态，换在一个成熟的小兵身上都不正常，何况赵本里还身为镇国大将军呢。
但他就冷静不下来，他久久未动，台下响起了些许骚动，那种骚动在他耳里扩大成了对他的嘲讽，这加剧了他的慌张，赵本里只觉得必须要让这些窃窃私语消失，于是未及细想，便率先发动进攻。
台下看终于打起来了，气氛热烈了起来。但无论之前的嘘声还是现在，顾弗离都不为所动，他只是专心致志地观察、分解赵本里的拳路，然后一击破掉了他的拳法。
赵本里头脑空白。
台下全场哗然。
顾弗离唇线未动：“将军的下盘真虚，腹部力量也很差，将军有多久没有好生操练了？”
赵本里不及答话，就被顾弗离拎起来扔下了台，彻彻底底丢了大脸。
周缚停的脸色变得相当难堪，他之前没想过赵本里会输，却不想他不仅输了，还输得这般难看。
偏那顾弗离拍了拍手，解决掉一个大将军对于他来说，似乎容易得像是拍死了一只蚂蚁，他
说：“下一个。”
周缚停甩袖离席，赵本里也灰溜溜地走了。
这次的车轮战没有意义了，陈魏瞥了眼周缚停，嘴角浮起了点笑意，左瑛在旁道：“引狼入室风险太大，希望大人的计谋能成功吧。”
他沉重地叹息着，像是背负着重担，忧心忡忡的。
陈魏道：“你也看到了大燕现在是何种情况。如果说以前的大燕还是头雄师，那在连年的征战中，那些死去的将领就是被拔掉的牙齿和尖爪，一头毫无攻击力又失去血性的雄狮还配叫雄狮吗？它迟早要被狼咬断脖子或者因为不能打猎而饿死草原，既然无论怎样都要死，那还不如放手一搏。”
他瞧着台上的顾弗离和在台下看戏的赵策：“周缚停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为大燕殉国，要么让贤。”
最后的比试结果没有任何争议的是顾弗离胜出，他的胜出如一颗石子扔进了死水中，立刻掀起了滔天巨波，几乎是同时，临安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陈魏亲自为他颁发加官进爵的诏书，和蔼地笑道：“因顾弗离在对战中打败了镇国大将军，我与王爷商议，觉得之前所定步兵校尉一职太低，配不上这样的功绩，故特意将其升为游骑将军。”
夏汝卿知道这个安排是极其不正常的，周缚停对他们最大的威胁是他把皇宫围起来了，把小皇帝攥在了手中，所以当初在敲定奖赏的军职时，他们一致认为应该拿走步兵校尉，只有这样才能逐步夺回控制权。
但陈魏现在竟然没有打一声招呼地放弃了。
游骑将军的品阶固然比校尉高，但它要远离皇宫，深入周缚停的军营，这个位置安排看起来是顾弗离占到了便宜，但其实输得很彻底，她不理解为何陈魏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夏汝卿想要当面去问他，可是源源不断向顾弗离围过去的人把陈魏也围了起来，他从容地替顾弗离介绍着这些日后的同僚，一副尊者提携后辈的姿态，那样和谐的氛围是夏汝卿没法融入的。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那天顾弗离避开她去寻陈魏时，谈得比她想得还要多，还要深入，他确实是已经不需要她了。
夏汝卿在意识到这点后，便没有心情留下，转身离开，但没走出多远，她便被周缚停拦住了去路。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夏汝卿对周缚停的恐惧比这还要深，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周缚停的距离，然后回头想叫顾弗离，但显然顾弗离现在并不能顾及她这边的情况。
周缚停顺着她的目光虚虚往顾弗离那儿瞟了一眼，挖苦道：“怎么，你的小面首飞上了枝头，就再也不需要你了？”
夏汝卿道：“王爷若是无事，本宫先告辞了。”
“有事，怎么会没有事。”周缚停轻轻挪了身形，就拦住了夏汝卿的去路，他靠过来的身形对夏汝卿来说高大压迫如山崖，她光是靠近都心有余悸，只能连连往后退去。
周缚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外带去，那不由分说的力道让夏汝卿惊慌无比，可是周缚停道：“你若叫，我也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你，我昨日才带你离开，今天又愿意提携顾弗离，他们定然会觉得我们已经和好，因此不会有人来阻拦我。你不如老老实实跟我走，还体面
些。”
夏汝卿咬牙切齿：“你卑鄙无耻。”
“我卑鄙无耻？”周缚停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竟然笑了下，“我再卑鄙也是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人前甜言蜜语，人后就滋生二心，说背叛就背叛了。永嘉，步兵校尉这个职务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可顾弗离还不是说放弃就放弃了。”
他要说这事，就是踩到了夏汝卿的痛楚，而且还让她一个字都回不了嘴。
她愿意相信顾弗离的人品，可也相信她谁都留不住，父皇母后也罢，那些背叛了她投靠了周缚停的仆从也好，还有那些若有似无与她划清界限的文臣，他们似乎都在提醒夏汝卿，她并不讨喜，没有人会愿意为她驻足停留。
周缚停见她许久都没有说话，知道是踩准了痛楚。孩子总是这样，自以为长大，便想出去谋个自由，却不知道为她搭建起来的港湾虽然窄小，却可以遮蔽风雨，杜绝霜打雨淋。
不过没有关系，去了外头，狠狠摔过一跤后，尝到了苦头，自然就会哭着重新投回他的怀
抱，变得如以前一般乖巧懂事。
周缚停半是胁迫地把夏汝卿带上了马车，她并没有那么乖顺地肯进马车，周缚停道：“今天只是带你去见个人，见完了后，我就送你回府。”
夏汝卿对他的话是半信半疑，可是更多的人望了过来，尤其是顾弗离，夏汝卿眼风扫到他终于在一片恭维中注意到了这头的动静，她并没有看清他的神色，那或许也不重要，反正就在同时，夏汝卿赌气般进去了。
进了马车后，夏汝卿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她知道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可是当时，她的理智并没有发挥任何的作用，她只是在想，既然所有人都不要她，只有周缚停还在乎她，那她就跟周缚停走好了。
就这么简单。
周缚停放下帘子后，见夏汝卿一声不响地坐着，脸拉得和被欠了八千两黄金似的，他没有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过是被个白眼狼背叛了，这么不高兴啊？”
夏汝卿道：“你的大将军输了，你倒是很高兴。”
“这种事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兵权总在我手里。”周缚停道。
他这话是对的，他手里的兵质量再次，那也是兵，不像文臣，根本连可用之人都没有，以后就算发生了争执，十个废柴打一个文臣，还怕打不过？
夏汝卿讥笑:“周缚停，你选的好路，两年前的你有想过你的兵会被养废吗？”
大燕不是没有矫勇善战的将领，只是他们大多死在了战场上，苟活下来的基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些人，敛财第一名，练武那是绝对得不要。当时他们鼓动朝廷南渡的最大理由就是他们不想去送死，自然来了临安后，就以为躲进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更想不起来操练，预备着就算以后大乌来犯，送点金银过去就是了。
他们的算盘打得安逸，效果也显著，周缚停这兵权掌得算是丢到家了。
周缚停道：“有得就有失，只要失去的不是重要的东西，得到的是想要的，就好了。”
夏汝卿道：“周缚停，你真是有够自私的。”
周缚停道：“万民苍生于我有何干系？我连你都哄不过来，还在乎别人？”
夏汝卿道:“周缚停，你从前还算有些抱负，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周缚停冷道：“抱负有什么用？秦朗也有抱负，心系万民，最后落得什么结果？忠臣难做，弄臣才威风，我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苦了我自己，委屈了我心爱之人。”
夏汝卿被他灼灼地看着，很是不自在，转移了话题：“你要带本宫见谁？去哪里见？”
周缚停道：“去红袖阁，见那个花魁。”
夏汝卿愣了一下，恼羞成怒：“她是什么身份，要本宫见她？本宫不见。”
周缚停道：“我仔细想过，这花魁是你的心结，我便把这花魁交给你，由你处置，往高兴了处置，我绝不多说一句，如此，你方能信我对她没有感情，只喜欢你。”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些压迫，像是牢狱中的刑讯逼供：“相应的，永嘉，你能不能把顾弗离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