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顾弗离下意识便要遮掩,夏汝卿的食指竖在红唇前,示意他噤声,又指了指他衣袍下摆,示意那里有新沾的草枝。
顾弗离有些尴尬。
夏汝卿轻笑:“顾弗离,我能在周缚停身边装模做样两年,把他哄骗得团团转,靠得便是这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因此你休想骗过我,实话告诉我,你是回去见了陈魏吧?”
是真的会猜。
顾弗离思忖着该如何回话,夏汝卿倒也不着急,垂着长发慢慢擦拭着,目光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她不喜欢身边的人生出旁的小心思来,顾弗离今日愿意还是不愿意都不重要,她一定要他如实招来。
顾弗离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诚实回话,夏汝卿不同意是另回事,可若她为此生了猜忌,日日难安,折磨得还是她,夏汝卿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他不愿成为加诸于其身的霜雪。
他说完,夏汝卿垂眼,没有对这件事评价一词,反而放下毛巾,瞧着他:“顾弗离,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相信,所以,你别要骗我。”
顾弗离的心一软,柔声道:“我当然不会欺骗殿下了,我的卖身契还在殿下手里呢。”
夏汝卿似笑非笑:“你若是想托了陈魏直接去户部注销奴籍,也不是不能,到时这卖身契也就成了废纸一张,我再拿捏不得你了。”
大约没有一个人和夏汝卿说过,她这般猜忌多疑时,神情真的很像周缚停。顾弗离心知她并不愿意变成如今的模样,可是过去两年的光阴实在太过深刻,在她的性子上狠狠下了一刀,即便日后痊愈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而这一切,周缚停都是那个始作俑者,他却全然不知,还想把夏汝卿逼入更深的深渊。
顾弗离想到这个,就觉得胸闷气短,恨不得现在就能手刃了周缚停。
他顿了好会儿,平稳了情绪,方道:“殿下怎会这般想,弗离起过誓,生是殿下的人,死也是殿下的鬼。”
夏汝卿的神色并没因这句告白而有任何的动容,反而用探究的目光忖度着顾弗离,如果可以,那瞬间夏汝卿是想要挖出他的心脏,去感受它的跳动,它的体温。
她为这刹那闪过的念头感到心惊,但很快又平复下了心绪,她抬手:“你过来。”
那抬手的姿势像极了唤狗,她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仿佛很随意,可目光是冷的,是带着警告的。
顾弗离在射箭时大放光彩时,夏汝卿就意识到顾弗离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会乘风化雨而去,只是她没有料到竟然这般快。
顾弗离是她挑出的人,是她费了心思把他带到陈魏面前,她为此不惜与周缚停撕破脸,冒着天大的风险,而陈魏就这样想轻易地撬走她的人,他怎么敢的?
夏汝卿看着靠近的顾弗离的面庞,他生得可真是好,夏汝卿见惯了美人,也没见过一个比他更好的,便只是凭着这副皮囊,他日后也会成为临安的红人吧。
她的手指抚上光洁如玉的肌肤,从高挺的鼻梁慢慢上滑下,顾弗离没有说话,只是用微颤的睫毛下,专注而又宁静的目光追随着她。她的手指停在了顾弗离的唇边,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但犹豫了下,仍旧选择了顺从。
他的顺从给了夏汝卿继续胡作非为的勇气,她的指尖描摹着顾弗离漂亮的唇形,他的双唇很柔软,夏汝卿摸着只觉自己的手越来越干燥,整个身子都有微颤的麻痒感。
他们已经过分亲昵了,顾弗离怎么还没有叫停?她抬眼,却见顾弗离正垂着眼注视着她的肆意妄为的手指,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也成了小心翼翼的啄吻。
什么顺从,分明是在与她共犯,试探着彼此的底线。
夏汝卿凑了上前,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难分彼此。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顾弗离的神色,她近到可以看清他肌肤的纹理,她先前胆大,现在却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突破那道底线,突破了后不知道还否能回头,就在此时,顾弗离却凑了上来。
他的唇是真的柔软,在她唇瓣上碾了几下后,便舔了舔,像条求欢的大狗狗。夏汝卿不再犹豫,双手搂住他的后脑勺,身子往前倾,顾弗离顺势把她抱了起来,让她换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加重了这个吻。
顾弗离很笨拙,可他的爱意让这个吻炽热而浓烈,夏汝卿明明比他更有经验,却也无从带他,反而变得生涩无比,只觉得浑身都烧得滚烫,她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在呼吸交换间低低地叫他的名字。
顾弗离在她的唇上啄一下,便答一声:“我在。”
殿下不要担心,我永远在这儿。
亲完后,顾弗离把夏汝卿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地喘息着。夏汝卿唇上水亮,明明只是个吻,两人却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她的手搭在他的后背上,慢慢地抚摸着,平复彼此的心绪。
顾弗离休息了会儿,又来亲她,夏汝卿躲开了,那吻便落在脖颈处,滑腻的肌肤让顾弗离的手臂收紧,他停了下,道:“殿下,我们去床上吧。”
不是强制,而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夏汝卿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如果她点头,那么一切都会顺理成章起来,事态将会如她所愿般发展。
可是现在她犹豫了。
头一次勾引顾弗离时,他便说得明白,他只愿和妻子做这种事。他是个忠贞无比的老古板,是那种占了身子一定会认死理负责到底的人,所以夏汝卿才会觉得如果卖身契不可靠,那就索性要了顾弗离,反正总要把他拴在身边。
这是她惯来的想法,她从前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她想得到的东西,即使付出天大的代价都要得到。可是现在,她少见的迟疑了,她的心思丑陋恶毒,只为私利考虑,却从来没有想过顾弗离该怎么办。
他有远大前程,以后可以娶个家世清白的姑娘,有个正常的家庭,洗刷掉面首的贱名,而不是与她搅浑不清,最后被天下人耻笑。
可是,刚才,他也在主动,或许,他是心甘情愿的呢?
夏汝卿摇摆不定,假意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洞房花烛夜,你当真愿意破戒?”
顾弗离道:“殿下想要我,不是吗?”
他的眼睛如琉璃般澄澈,照出的却是夏汝卿的小心思,夏汝卿瞧着他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只觉自己在他面前赤身裸体,他所有的纵容不过是看穿了她的多疑,外强中干并为此进行安抚,而不是因为爱。
他会怎样想她?觉得她阴晴不定,性子不稳,与这样的她共事同盟应当很累吧,一个互相猜忌的合作当真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迟早有一日,顾弗离会这样想她,等他深感疲惫时,便会选择一走了之。
夏汝卿轻轻推开他,原来满当的怀抱一下子就空落起来,顾弗离没有立刻收回手,而只是看着她,想从她的神色转化出去忖度出她的想法来。
夏汝卿笑了笑:“算了罢,我可不想对你负责。”
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顾弗离喉间一股苦涩泛上来,面上却紧紧地压住了,他想,他从来都知道,他配不上夏汝卿。
次日的擂台比试,因为要试探顾弗离的底细,故而变得十分的公平。可当夏汝卿看清了对方上场的人物竟然是镇国大将军赵本里,就知道这所谓的公平是包藏祸心。
连看了夏昭玉都觉出不对劲,隐隐说了句还算公正的话:“派上赵大将军,这不是欺人太甚吗?周缚停不想让人赢,直接说就是了,还特意寻个机会把人打残是几个意思?”
夏汝卿瞥了她一眼。
张鲤在旁摇扇,轻描淡写道:“王爷自然有他的主张。”
她因身份原因,并不能多说什么,可只是这含蓄的一句话,便暴露出了她对周缚停的维护。
昨日的事闹得那么大,那些风言风语便是张鲤这个闺中小姐也听到了几句,又见今日周缚停是带伤前来,而顾弗离却完完整整的,自然免不了误会,以为是周缚停好性,才让顾弗离和夏汝卿这对狗男女欺负到了头上去。
对于夏汝卿这件事来说,张鲤自觉是夏汝卿红杏出墙有错,周缚停能容忍她的过错还向她求和,已经是给足了夏汝卿情面,她就算不愿回头,也不该纵着面首如此欺负周缚停。
如今周缚停不仅绿云罩顶,还被一个贱民欺负到头上来,都说泥人尚且还有三分性子,他要报复回去也是顺利成章,反正规则就是那般定的,周缚停并未违规,夏汝卿倘真舍不得面首,那就当场让人改规则啊,可惜她没这个本事,那还怪得了谁。
如此想来,张鲤昨日听说周缚停又和夏汝卿搅和在一起的郁闷一下子就散了,她对夏昭玉道:“今日还下注么?我可还是赌顾弗离输。”
昨日顾弗离的表现出人意料,让张鲤狠赔了一笔,但昨天对阵的是小兵,不像今日,镇国大将军亲自上场,她不信顾弗离还能赢。
夏昭玉没这个兴趣,看着台上的顾弗离,颇有些郁闷:“这样好的一张脸,可别破相啊。”
这话语里竟然还含了些许肤浅的担心,夏汝卿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