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下午比的是策马。
夏汝卿坐在凉棚下却有些不安,但见周缚停坐在主席闲闲地吃着茶,似乎早上那一次的失败仍在他的掌控中,不值得大惊小怪,因此夏汝卿不得不怀疑他有后手备着。
陈魏确实预备了人在各处监管,可是诚心要害人的总能钻到空子,何况之后还会有近身比武,对方若是下阴招害了顾弗离,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般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走到围栏旁看,围场尽头顾弗离骑马而入。
这次策马一共有十人参加,周缚停的人共有七人,因为人数多,即使陈魏尽力把他们的人隔开排列,但依然对顾弗离形成了夹势,开赛口令还未打出,他们便在互相使眼色。
夏汝卿心头一跳,她的第六感向来不会出错,急忙转头去寻陈魏,然而周缚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一身黑衣,恼人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夏汝卿道:“你让开。”
与此同时,鸣锣声起,马蹄哒哒的,踢起尘土草屑奔来,连地都在震动。
夏汝卿脸色就变了,她疾走到围栏边,双手扶住围栏垫脚看去,周缚停在旁阴阳怪气:“这么担心他?”
夏汝卿道:“周缚停,你要是个男人,就光明磊落些,不要使不入流的手段。”
周缚停道:“永嘉,不要试图激我,激将法对我没有用。”他背手而立,望着远处飞扬起的尘土,淡道,“何况若不是顾弗离技不如人,能让你这样担心他?”
扬起的尘土中奔出高头骏马,是顾弗离在策驰飞奔,而很快,又有两匹马紧跟其上,向他围拢夹了过来,意图十分明显。
顾弗离显然注意到了什么,他双腿夹紧马腹,那马加速跑起来,然后看到右侧的人往前一扬手,什么东西从他手里丢了出去,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夏汝卿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铁蔟篱,周缚停你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害人。”
顾弗离的马方才为了躲避夹势,已经加速,冲刺的势头正猛,那铁蔟篱正好落在前方,哪怕是紧急拽缰绳,冲劲也会把顾弗离摔出去的。
周缚停道:“你和那帮老头子实在太小看我了,什么时候我做坏事还会怕被你们发现了?”
陈魏所有的精力都在防着他下黑手,却不曾想周缚停根本无所谓他们发现与否,反正大家都对他要废掉顾弗离的歹心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藏着掖着,索性让参赛的将士去做这些,反而更便宜些。
至于被抓到之后的惩罚也无需担心,周缚停自然会想办法摆平。
夏汝卿的所有愤怒此时都被深切的担忧遮过,她无从去理会周缚停的想法,只是死死地看着顾弗离,见他伏低了身子压在马身上,并未有任何减势的打算,然后一手甩出马鞭抽在马臀上,马惊后腾空跳跃,恰好越过铁蔟篱。
与此同时,长鞭一卷,正好抽打在右侧的马上,那马也受惊狂奔起来,那骑手见状索性控过马头来撞顾弗离,马上颠簸不已,顾弗离咬牙全身紧绷,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控马以及把自己吸附在马上,马甩动的幅度让看客都心惊不已,就怕下一刻他被甩下马身,滚进马蹄下,被踩成肉饼。
周缚停淡道:“我说过,这些事的主动权在你身上,永嘉,是你把他推下深渊的。”
夏汝卿手紧紧握住围栏,她很想反驳周缚停,若不是他的无耻,顾弗离今天会面对这些吗?可是她又没法心安理得地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她,顾弗离也不会被卷进这种事,说到底罪魁还是她。
那骑手还在撞顾弗离,明明他已经危在旦夕,但还是要拖一个人下水。顾弗离瞥了眼,做了个惊险无比的动作,他直起了身子,把长鞭抽打在那名骑手身上,长鞭卷住他的身子直接把他甩了下去。
可还没等顾弗离安抚自己的马,左侧的骑手便如法炮制,一鞭抽过来,马上就不见了顾弗离的身影。
夏汝卿的心脏骤停,顾弗离掉下去了,他摔断脖子了吗?还是被马蹄踩踏伤了性命?
她下意识跑去要看顾弗离,嘶哑地喊道:“停下,别比了!”
但她没来得及喊完,一声惊呼就脱口而出,是周缚停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起抗在了肩头。
夏汝卿脸色一白,尖声道:“周缚停你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周缚停能听她才怪,他在夏汝卿的臀部扶了一把,轻佻的动作让夏汝卿如身坠冰渊,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说围场内的变故让人心惊胆战,那么周缚停的行为就让许多人脸色一变了,陈魏急匆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缚停冷眼扫过:“滚。”
陈魏欲言又止,即使他觉得美人计很好,可是堂堂一国公主被乱臣抗在肩头,拼命地捶打他的肩膀,让他放下自己的场景实在太有失体统了。
可周缚停才不管这些,他冷着脸往外走去,只觉他能容忍夏汝卿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好脾气了,他不想也不打算再纵容她下去了。
夏汝卿觉得悲愤无比,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和两年前一样,那么多的人,可还是没有人能救她,而那个唯一可能冲上来救她的人,如今却生死未卜。
“周缚停,你怎么不去死!”她尖声叫着,牙齿咬着他肩膀上的肉,似乎恨不得吃下他的血肉。
周缚停一言不发,把夏汝卿扔进了一早就停好的马车,从来这个马场开始,他就打算好要这么干了,如今不过是再一次的心想事成。
场内鸦雀无声,即使他们早就知道周缚停与夏汝卿之间的事,可如今亲眼见了,仍然觉得震撼无比。
直到有人惊叫了声:“顾弗离还在马上!”
顾弗离还在马上,那一鞭抽过来时,他便以双手抱住马脖子,整个人吊转吸在马腹上,一个非常高难度的动作,但让他躲过了致命一击。
可是此时凉棚那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女声让他有些不安,他只能全神贯注寻到机会再次翻身上马,此时四肢都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脱力,浑身都是汗水,他咬牙解决掉了那个下阴手的骑士后,迫不及待往凉棚处看去。
夏汝卿不在那了,和她一起不见的还有周缚停。
这个发现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方才还觉得浑身热得慌,此时却是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再顾不得安抚那匹暴躁的马,索性借势冲过终点线,再拎住缰绳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他疾步往凉棚奔去,却被陈魏等人拦住,陈魏一脸正气道:“方才赛场上有诸多不公阴手之处,你快把详情告诉我,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顾弗离深吸了口气,问道:“殿下呢?”
陈魏顿了顿:“殿下有事去了。”
顾弗离道:“那周缚停呢?”
陈魏便不再说话,他此时有些恼顾弗离,有些事,有些打算,心里清楚便好,何必还要一五一十地说明白。
顾弗离又道:“原来两年前你们便是这样放弃她的。”他不客气地推开这些位极人臣的拦路虎,“我要去寻殿下。”
陈魏严厉地叫住他,看向顾弗离的目光简直是在直接训斥他的不懂事。
陈魏追上顾弗离,低声道:“便是没有周缚停,公主也不会是你的公主。”
顾弗离的手在身侧微微攥成拳,他道:“这一点在下一直心知肚明,无需大人提醒。”
陈魏道:“你是聪明人,多的也无需我多言,去凉棚下歇歇,再让太医帮你缠上纱布,这事就过去了。”
顾弗离道:“弗离一直知道在下与殿下是云泥之别,因此从不敢肖想,可是除却私心之外,弗离也是殿下的侍卫,既然殿下不愿意,弗离便不允许任何人强迫她。”
陈魏道:“你以为你是谁?还‘允许’,你能允许谁,谁又听得了你的话?难道你还能闯了摄政王府,让周缚停听你的?别不自量力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顾弗离道:“陈大人有点说错了,殿下从不去摄政王府,所以周缚停回的应该是公主府,弗离要闯的也是公主府。”
陈魏道:“你……”
可还没等他你出个所以然,顾弗离已经走远了。
车厢内,几乎是周缚停放开夏汝卿,让她落地时,她便手脚并用地爬到车厢角落,拔下簪子藏在袖中,缩了起来。
周缚停放下帘子进来,便见着这副模样,很是不快地皱了下眉头:“永嘉,你又在闹什么?到我这儿来。”
夏汝卿极力想劝解自己冷静下来,可若她还是从前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永嘉,她或许还可以做到,只是现在不可以了,光明太过温暖美好,她开始惧怕黑暗,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把簪子尖对准了自己脖侧的血管,那利落不带任何犹豫的动作看得周缚停眉头一跳。
她道:“周缚停,我确实斗不过你,可若是你敢乱来,我依然可以选择自戕以绝你的欺辱。”
周缚停眉目阴沉:“永嘉,你我做了两年的夫妻,事到如今,还与我装什么贞洁烈妇?你身上哪处是我没有看过,没有玩过的?你要寻短见,两年前就该寻了,如今又是作戏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