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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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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汝卿这一觉,一直歇到戊时才恢复了些精神,她叫人伺候起身,又吩咐摆饭,因左右都未瞧见顾弗离的身影,便问道:“顾公子呢?”

    婢女替她系上豆绿色宫绦,笑道:“公子回来后便去了武场,直到此时也没回来。”

    夏汝卿道:“晚膳用过了吗?”

    婢女摇摇头。

    夏汝卿便吩咐推迟三刻再摆饭,顺便把顾弗离的份也加上,然后命人点了琉璃宫灯,一路听着虫鸟鸣叫去寻顾弗离。

    偏僻的武场,只有箭镞破空的啸声尖利地传来,夏汝卿进去时,正见一支箭扎进靶心,力道却震得其余的羽箭都落了地。

    顾弗离冷淡看一眼,又从箭筒里抽出一只箭来,檐下的灯笼照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夏汝卿看得清楚,有蜿蜒的鲜血从他掌中落下,滴在了地面上。

    夏汝卿走过去:“顾弗离,你傻了,自己流血都没有感觉吗?”

    顾弗离搭箭的手一顿,他早听出了夏汝卿的脚步声,所以才没有那么在意,谁成想,她才来便又管起他了。

    顾弗离还没来得及开口,夏汝卿便到了跟前,抓过他的手,翻过来露出掌心,那掌心里都是被弓弦拉出的一道道痕迹,磨得皮开肉绽,血从里面一点点往外流,夏汝卿看着都觉得瘆人,忙叫婢女去拿医箱。

    顾弗离道:“习武之人,身上哪能没有点伤?都是这样的,兵器最易伤人,我才练弓箭不久,还没和它磨合好脾气。”

    夏汝卿道:“谁要你这样了,好歹多心疼一下自个儿的身子。”

    顾弗离抿了下唇,低下声:“殿下,我当真没有事,只是想要早日练出来,也好早日帮上你的忙。”

    夏汝卿快速地扫了眼顾弗离,很快别过了目光。

    白日在文渊阁和周缚停说的那些,都是为了激怒他,可是现在夏汝卿想起来,却觉得没有比那更正确的了,顾弗离就是很好,她没有什么可以不喜欢他的了。

    夏汝卿颇有些别扭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

    顾弗离“嗯?”了声,看着她的目光很专注。

    他好像干什么事情都一样,拉弓引弦的时候是,看她的时候也是,他有本事把广阔的天地缩减成眼前的狭小空间,然后用他的气息笼罩住,让人也不自觉地也只能把他放在心头。

    夏汝卿松了手,扔给他一块帕子,示意他擦掉血渍后,才勉强从那另人窒息的注视中逃了出来。

    她道:“除了弓箭外,我还要你学长/枪。”

    顾弗离擦手的动作一顿,道:“枪是百兵之王,用在马上最好,公主如果只是想让我做个侍卫,我不必学。”

    夏汝卿道:“可我不仅仅只是想让你做侍卫,顾弗离,我要你进军营,上战场,杀大乌,替我大燕夺回江山。”

    顾弗离震惊地看着夏汝卿,却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夏汝卿以为一个能说出“若江山永固,仓廪实”的人,对于夺回故地不会有任何的迟疑,因此看到他的犹豫,她反而有些没了底气:“你不愿意吗?”

    顾弗离心情有些复杂,道:“不是不愿意,我只是以为朝廷已经不会在乎北国故地了。”

    夏汝卿惊道:“怎么会,那里也是我的故乡啊。”

    顾弗离叹气道:“从到了临安后,我日日都在留心军营招兵买马的消息,可是一次都没有,眼见着军械库里的兵器一把把锈了下去,临安城的青楼却一座座开了起来,两年了,足够让人学会心死了。”

    夏汝卿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虽然这话并不针对她,但夏汝卿依然对这样的指责感到胸中有愧。

    过去两年,朝堂在忙着什么?周缚停忙着收揽权力,培植党羽,文臣忙着和周缚停做对,也同样地培植党羽,至于失去的北国六郡,北狩的太上皇,都不重要了。

    夏汝卿道:“我在丹凤长大,我的母后死于丹凤,我的列祖列宗埋于丹凤帝陵,那是我梦里都在想念的故土,我不可能丢下不管。只是如今周缚停尚可,那些文臣却一直不希望大燕出兵,所以才耽搁了。”

    顾弗离道:“我还以为是周缚停坐稳了他的摄政王位,不愿太上皇回来,这才一直不举兵。”

    夏汝卿道:“你错了。周缚停其实是大燕最恨大乌的人,你当他做了两年摄政王,却仍旧没有谋权篡位是为什么?只因他知道,他即使兵变成功,这皇位来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不仅四下民众可以反他,大乌也可以假借太上皇之令,南下清正山河,到时这名头一祭出,沿路的城池开还是不开?临安的将士战还是不战?都会是大问题。所以他不敢,篡位是小事,可若让异族夺了江山,那就是千古罪人了,周缚停还没这么大方能把自己的十八代祖宗,被人千秋万代地拿出去让人骂。”

    “朝里的文臣不想周缚停出兵打大乌,这是其一,另外一层原因说来也难以启齿,国库银子不够,已经无力支撑远征了。”

    她说完,却没得到顾弗离的回应,回头一看,却见他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略微发烫的脸颊,道:“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顾弗离道:“殿下的脸上洁白无暇,什么也没有,只是我觉得殿下很聪慧,这样聪慧的殿下日后一定能募到天下英才为之效力。”

    夏汝卿怔愣,那是在马车上说的话,与她从前说的所有话一样,说的是实情,可感情不够真挚,她说那些是为了卖惨,扮可怜,博同情,自己因为已经早已认清了现实,反而能很平静地接受了。

    顾弗离不可能听不出来,但他依然记在心里,然后在她都忘记了的时候,夸赞了她。

    虽然那样的夸赞,真的很像一个可敬的先生夸赞女学生用功,可是自南渡后,夏汝卿连教习的先生都没有了,周缚停也不在乎她到底在想点什么,他寻她只是为了作乐。

    所以连这样古板的夸赞,夏汝卿也许久没有将听到了。

    有那瞬间,夏汝卿感受到了久违的长辈的关怀,就好像她还是个没有长大的需要教养的小姑娘一样。

    夏汝卿道:“其实不算什么,在周缚停身边待久了,他渐渐对我没了戒心,所以有些事我就看到听到了。”

    她嘴上这样谦虚着,可是心里却高兴起来,如果此时她有条毛绒绒的尾巴,恐怕已经忍不住地摇摆起来了。

    顾弗离毕竟是养过妹妹的人,扫了眼,就瞧出了夏汝卿正在抿着嘴偷乐,说实在,这是这么多天来,除了马车上与陈亦铮聊天那次外,这是她表露出最像孩子的一次了。

    所以顾弗离愿意再夸夸她:“本来就是,我们公主天下第一聪慧。”

    婢女匆匆把药箱取来,夏汝卿拉着顾弗离席地而坐,顾弗离止住了她,脱下外衣叠起来,让她垫着。

    顾弗离道:“从前家里没有条件,让娘总是受凉,因此得了宫寒,每每来月事时都疼得不行,看着实在可怜,何况我听说这样不利于子嗣。公主应当注意些。”

    顾弗离脱了外衣后,便只着了件月白色里衣。他习武,冬日里身子都能如暖炉般滚烫,因此也不觉什么,但夏汝卿总觉夜风凉飕,便要他重新穿上外衣,道:“我这两年吃多了避子药,子嗣上怕是已经无缘,无所谓了,倒是你,仔细着凉。”

    顾弗离这才意识到,周缚停那两年在夏汝卿身上留下的痕迹太重了,让她早熟,让她凉薄,让她漠然,偏偏要除去这些,除非挖肉去骨,否则不能脱胎换骨重生。

    他挡回了夏汝卿递衣的手,不由分说地让她垫着外衣坐下,道:“殿下,我是男子,这点夜风算不了什么。”

    夏汝卿只好受了他的好意,给他找金疮药。

    她其实不大会伺候人,拧瓶盖的姿势都很生疏,但顾弗离知道一颗真心最难能宝贵,他不愿怠慢了别人的好意,便伸出手去任夏汝卿作弄。

    站在边上的婢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夏汝卿上药时没轻没重的,还怕药抹得不够多,疗效不好,就反复在伤口抹,药一层层渗进皮肉里,旁人都看得疼,只有顾弗离还忍着,一声都没吭。

    这样好的脾气,怪不得能待在公主身边呢。婢女这样想着,打起精神来,打算和顾弗离再学些伺候之道。

    顾弗离道:“殿下,请个太医瞧瞧吧,你年岁小,兴许还能养回来。”

    夏汝卿道:“这种事我其实并不在意,生养不了就生养不了,避子药苦得很,下次若出了意外,刚好还不用吃。”

    她说这话时,还在认真地给顾弗离上药,是当真不在意。

    顾弗离轻声道:“若是太上皇,太后知道了,一定会心疼殿下的。”

    “我也想他们知道,可是他们一个已经魂归九天,一个做了人质死活不知,又从何知道。”夏汝卿说话时,气息浅浅喷在掌心伤口上,有些微微的麻痒,“所以,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顾弗离道:“倘若我说我在意,殿下能否为我这点微薄的在意,去就医抓药?”

    夏汝卿怔怔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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