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夏汝卿不发一言,将额头抵在周缚停的肩膀处。
周缚停把她抱起来靠在多宝阁上后就不在管她,她为了不掉下去,只能用手紧紧地拽着周缚停的衣料,像是在天地间,只有周缚停能依靠般。
这大大地取悦了周缚停,手上动作缓了些,愿意先给她点快乐。
但夏汝卿的泪水一点点出来,润湿了他的肩膀,周缚停以为她是快到了,从前她舒服极了也不是没有流过生理泪水,因此并没有往心里去,反而把她扛上了肩头,手臂搂在她的小腿处,大步往暖阁走去。
如今天气暖和,小皇帝自然不住暖阁,那里无人,正清净,十分适合偷/情。夏汝卿和周缚停闹了几天脾气,叫周缚停很想念她,因此他也不去管女孩子家脸皮薄,愿不愿意的问题,就想和夏汝卿颠鸾倒凤。
睡服了,嘴巴也就不会那么硬了。这是周缚停的想法。
但他刚把夏汝卿抛在榻上,夏汝卿就刺溜地爬了起来,滑得跟泥鳅似的,周缚停都来不及逮住她。
周缚停看着空了的手,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也严厉了不少:“永嘉。”
夏汝卿手脚并用爬下床,隔着一张美人榻对周缚停,道:“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本宫都已经移情别恋,再不喜欢你了,还请王爷不要自作多情。”
她身子僵硬,目光充满了戒备,仿佛他们从前的浓情蜜意都是假的,站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令她厌恶的,心怀不轨的恶徒。
周缚停的笑容凝滞了,他压抑着怒气:“永嘉,乖,不要再闹脾气了。”
夏汝卿道:“本宫没有闹脾气。这些日子和顾弗离相处下来,本宫没觉得他不好。虽则身份低微,但也不坠志气。最重要的是知道守身忠贞,即使遇上了本宫,也丝毫没有能依附公主的喜悦,反而郑重其事地告知本宫,他只愿和喜欢的女子做那桩子事。所以,他很好,本宫喜欢他。”
周缚停凝视着夏汝卿:“所以这一切还是因为你放不下花魁那件事?”
夏汝卿仿佛觉得很可笑:“周缚停,你觉得本宫不会在意吗?你梳笼花魁的时候,你可有一瞬想到本宫了?没有吧,但凡你有一点点在乎本宫,你那天都不会要了花魁。所以,你觉得本宫还会喜欢一个心里没有本宫的人吗?”
周缚停道:“我不在乎你?我和你这两年,除了花魁那一次外,我什么时候碰过别的女人了?你就抓着一次不放,从前的那些全都忘了,你是不是只记仇不记好?”
夏汝卿气得要发抖:“所以到头来还要怪本宫心胸狭窄?周缚停,我告诉你,我们今天一拍两散。”
周缚停放缓了语气:“永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天只是……”
只是什么?
周缚停已经很难想起那天他究竟在想什么了。
同僚怂恿他去红袖阁时,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去,临安落雨后总有货郎走街串巷卖花,他已经挑了一串嫩黄的金腰儿编的手钏,打算回去送给夏汝卿。
是有个同僚凑过来笑:“王爷什么时候对这样小女孩的玩意感兴趣了?”
于是话赶话就起来了。
周缚停这两年收心养性,只守着夏汝卿一个过是满朝皆知的事,因此他们便笑,摄政王这次是真栽了。
往日与夏汝卿待在一处时,日子过得好,就觉不出年岁长,直到这时周缚停才惊觉,自从他第一次强要了夏汝卿之后竟然已经过了两年。
两年,都只有夏汝卿一个女人。这样的认知让周缚停隐隐地生出一种恐慌,他觉得如果再在夏汝卿这儿绊下去,他就没有办法往前走,去实现他的宏图霸业了。
所以,那天他才稀里糊涂地去了红袖阁,稀里糊涂地梳笼了花魁。
最开始一切都很好,他从夏汝卿那儿得到的快乐,在别的女人身上一样能得到,所以这样一比较,夏汝卿似乎也没显得有多特别,最开始的那点恐慌似乎都变得可笑起来。
可是,比从前还要快的,他就厌了那花魁。
论理是不该的,花魁经过红袖阁龟/奴的精心调/教,伺候人的本事一等一,比夏汝卿这样一个规规矩矩长大的公主好出不知多少,他从前也喜欢在床上骚/浪/贱一点的女人,可是这一次,他觉得乏味无比。
周缚停很清楚地意识到在那两天的寻欢作乐中,只有不停地感官刺激才能让他对花魁有些感觉,他的灵魂前所未有的安静着。
他觉得奇怪,回来后,换了风鉴试了试后,发现也同样如此。而与此同时,他越来越容易地想起了夏汝卿,无论风鉴做什么,他都会下意识地想一下,如果是夏汝卿在,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事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每一次,夏汝卿都能活灵活现地在他眼前朝他笑,就好像她真的陪着他一样。
周缚停后悔没有送出那串金腰儿手钏了。
不过只是个影响不了大局的女人罢了,他两年前能强要了她,难道亡了大燕后,还能失去她吗?
周缚停顿后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同你保证,今后不会再有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周缚停自以为他已经足够低声下气,给足了夏汝卿面子,她若识相就该见好就收,但夏汝卿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道:“周缚停,你还不明白,我们没有往后了。”
周缚停略有不快,皱眉道:“永嘉,你不要任性。”
夏汝卿道:“我没有任性,周缚停,你又算得了什么?我是公主,什么样的男人我得不到?顾弗离就很好,我愿意和他在一起。”
周缚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永嘉,你总会明白,你找不到比我更好,更配得上你的男子了。”
夏汝卿道:“胡说,明明我身边就有一个。”
周缚停不是头一天知道夏汝卿性子倔,嘴巴硬,可还从来没有这样被她气得恨不得直接把顾弗离杀了,让她好好看清楚,到底谁更英勇,谁更配得上他。
可是,夏汝卿的眼神又不自觉让他想起了最初的时候,夏汝卿被他强要了之后,就是这样抱着被子缩在床帐中看着他,满眼都是破碎,偏偏还要倔着含住泪,不叫泪水下滑。
他便有些心软了,不再勉强她,只道:“你总会明白的。”
夏汝卿走出皇宫时,才起了风,吹得身上凉飕飕的,她此时才反应过来,和周缚停对峙的时候,身上已经发了不少的汗。
她可真是怕极了周缚停。
但那些害怕,也该是停留在过去的事了,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利用周缚停了。她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痕,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轻快的笑意来。
她与顾弗离相遇的时机与场合太过巧,巧到夏汝卿都不忍心不设这个局。
她素来知道周缚停此人,有身居高位之人惯有的毛病,许是坐拥权势太久,身边美人奉承太久,因此极为自信,总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美人都该为他折腰。
就好比她与周缚停过的第一个新年,年三十的夜晚,因夏汝卿没什么心思,整个公主府都冷冷清清,只有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窗上贴着的剪纸才有些年味。
夏汝卿屏退所有丫鬟,只一人坐在廊檐下,自斟自饮屠苏酒,想着死去的母后,见不了的父皇,与被囚禁在深宫的幼弟,潸然泪下。
周缚停便是在此时披着一身寒意踏进了她的屋子,在她一无所觉之时从身后拥住了她。他的身上是冷的,让夏汝卿直打哆嗦,可是她什么也没说,认命般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
周缚停粗粝的手指抹上她的眼角,湿漉漉的手感叫他微微蹙眉,他道:“怎么,以为今日本王不来陪你守岁,便这样不高兴躲起来偷偷地哭?”
当时夏汝卿便不能理解,她骨肉分离,在这样团圆的日子里,自然是想念家人,周缚停到底是凭着什么才会觉得她是为他垂泪。
周缚停将她抱了起来,用鹤氅为她兜住风,道:“大年三十总要回去祭祀,拜拜祖宗,这不,一忙完,本王还是驰马来见你,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耽搁,莫再哭了。”
他没有说的是,府中的姬妾已经数月不见他,都卯足了劲想今日露一手,好勾他留在府里。他察觉了,却头回觉得大节下还要应付莺莺燕燕实在烦,所以才这样快地出府。
但这些并不重要,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总归他是想与夏汝卿守这个岁。
夏汝卿在他的怀里,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听完才慢慢地道:“王爷不在府中陪着诸位夫人,也不怕她们伤心?”
周缚停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理她们呢,便是留在府里,本王这块唐僧肉也掉不到她们的嘴里。”
就是这样,即使给了府中姬妾成年累月的冷遇,只要周缚停回去,她们都会毫不介怀般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他,所以在他的看来,这世上只有他厌弃姬妾的道理,绝不可能有姬妾与他决裂。
同理,夏汝卿也该如此。
夏汝卿便是知道他会这样想,因此她才与顾弗离说,要他以面首的身份入府。然而这招最关键不在顾弗离,而是那所谓的房中戏。
顾弗离不通人事,因此他对于其中的破绽一无所觉,而那些婢子只要还在向周缚停尽忠,周缚停就会知道。
如此一来,周缚停就会自然而然产生误解,认为夏汝卿带顾弗离回府,单纯就是为了气他。这样的基调一旦定下,夏汝卿之后再要顾弗离练武、进军营,在周缚停眼里就会有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
——夏汝卿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跟周缚停争口气,好叫他知道,这世上并非只有他一个好男子。
而依着周缚停的性子,夏汝卿知道,他一定会上当。他太自满了,又素来喜欢看人撞南墙,夏汝卿倔成那样子,他巴不得立刻看到她撞得鲜血淋漓的模样,所以他不仅不会插手阻止,还会抬手开恩。
这也是为什么,夏汝卿直到确认周缚停知道了该知道的东西后,才把早月等人赶走,毕竟有些消息若不由她们及时传过去,她这戏台子可不就白搭了。
夏汝卿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外走,却渐渐地又停了下来,因她看到本该待在公主府的顾弗离在那儿等着她。
他见着夏汝卿出来后,显然松了口气,道:“看来殿下没有受什么委屈,真好。”
夏汝卿心情有些怪,仿佛军营里最后一个战士怀着必死的决心拼杀完,却发现原来还有人记挂着她,愿意跋山涉水地,只是为了给她送来碗热汤。
明明她告诫过他,战场上刀剑无眼,劝他不要来。但只是因为担心她,所以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