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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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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前来,晏清为王掌柜做的新菜是五彩泡椒蹄花和爆炒猪大肠,一冷一热,猪大肠算下水,一般都被扔掉,晏清原先还担心王掌柜不能接受,没想到王掌柜颇为喜爱这道菜。

    猪下水去菜市场或者是屠户家里,几乎不用花钱就能要回来,这道菜于王掌柜来说利润颇厚,加之五彩泡椒蹄花,辛辣又软糯,两人谈妥,又是一百两到手。

    出了酒楼,外边正是春风拂面的好时节,杨柳发出了脆嫩的绿芽尖,在风中飘荡,远处的空中有风筝在飞扬。

    晏清想了想,对着身侧的晏璓说道:“晏璓,我们去郊外骑马吧,这好天气,呆在家里白白浪费了。”

    “嗯。”晏璓眉目含笑,温柔应下,周围有许多姑娘家,被晏璓的笑容晃了眼乱了心。

    两人租了马,一路出城,在郊外的草地上纵马飞驰,鲜衣怒马,月白长裙与墨绿长袍,远远看去极为登对。

    绿杨荫里白沙堤,肆意快活,骏马嘶鸣,衣袂翻飞,墨发飞扬,当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回去的路上,有许多附近的农女卖新鲜的野菜和小河虾,晏清各样买一些,回去又是一顿春日的好餐食。

    晏晏已经老了许多,毛发失去了光泽,走路也慢慢悠悠,越发懒得动弹,吃到新鲜的小河虾也是喵喵直叫唤。

    远在剑符宗的言喻,看到晏清的笑颜,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缱绻缠绵的笑容,随即,心里有些怅然,猫的寿命有限,晏晏年岁再长,也不能活太久了,否则便引人怀疑,只是,他又贪恋陪在晏清身边的日子。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一魂一魄离开晏晏的身体后,再附在其他什么的身上。

    过了几日,有许多人来上门提亲,有晏清的,更多的是晏璓,原来是那日出游,肆意张扬的儿郎被许多姑娘倾心。

    两人回绝了许多次,媒婆却依旧络绎不绝,某日,晏璓去城外,找了那些乞讨流浪之人,说了几句话便回来了,眼里春风得意。

    果然,不出几日,城里遍传那位姿容卓绝男生女相的小菩萨,不能人道,子嗣无望,络绎不绝的门口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又是几年过去,晏清来到宁沁羽的身体已经二十年了,现在已经是三十五岁了,三十五岁,在凡人眼里,已经是半老徐娘,但是晏清却依旧风华依旧,只是更加温柔和善。

    二十年来,晏清已经赚了许多钱,能买下许多大宅子了,只是晏清觉得家里人少,又不喜欢家里太过空旷,便没有重新买宅院的想法,晏璓自然是更想住在这个小院。

    近来,晏清总觉得疲惫,心绪不宁,找了大夫来看,也说不出什么,只开了几副安神药,让煎着来喝,却依旧夜夜难眠。

    又是仲冬飘雪之时,约定俗成的两人在廊下品茶。

    晏清觉得,自己大约是到时间了,晏璓却不大开怀,阴沉着眉眼说道:“姐姐,胡说什么,我们都要长命百岁的,我们还要等着头发花白了一起去垂钓呢。”

    “嗯。”晏清温柔一笑,安一安晏璓的心。

    晏晏已经足够年老,卧在晏清怀里,晏清扯过身上的大氅,盖住晏晏为它保暖,看着晏晏白花花的胡子和迟缓的动作,晏清总害怕,哪一日醒来,枕头边的晏晏再也不会睁开眼,于是近来晏清去哪里都抱着晏晏。

    又过了几日,一场高热,席卷了晏清。

    躺在床上,晏清两颊通红,呼吸急促,嘴唇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屋里两个炉子,温暖如春,她的手脚却冰凉,躺在那里还微微发抖,像濒死的小猫咪一样可怜。

    药一碗一碗地喝下去,却丝毫不见起色,晏璓维持不住往日温柔儒雅的假面,请来问诊的大夫,几乎都是逃出他们的家门。

    晏晏也察觉到了什么,拖着僵硬的身体,脑袋搁在晏清脸上,一声又一声地呼唤她、请求她醒过来。

    剑符宗的言喻,痛苦的不能自抑,他可以分出一魂一魄浮在晏晏身上,却不能干涉凡人的生老病死,以修道之人一己之私,扰乱凡人命数,天道会降下天谴,凡人也会因此没有了轮回,于是言喻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清的生命一点点流失。

    于是痛苦被无线拉长。

    晏璓在晏清看不见的地方发了疯、发了狂,却依旧无能为力。

    几日后,晏清奇迹一样醒了过来,明眸善睐,脸上是温柔和善的笑容,还利落地起身,穿衣打扮,梳妆描眉,眉眼又艳丽三分。

    晏璓狂喜,却几乎是一瞬间又阴沉下来,脸上的悲痛凝成实质,从眼睛里落下来。

    晏清去了晏璓的书房,手执狼毫,雪白的之上,落下一道一道的菜谱。

    提笔写了二十页,整整二十道菜谱,一张一张放在一旁晾干,又收在一起,晏清放下笔,用下巴点点那些菜谱,示意晏璓去看。

    晏璓拿起来那一沓,一张一张看得仔仔细细,写了什么却都没看清。

    晏清歇了口气说道:“这些菜谱,你有空了拿去给王掌柜吧,这么些年,得他照顾,我们才能过得安稳顺遂,这些,便当做谢礼。”

    晏璓紧了紧手指,哑声应道:“好。”

    晏清又咳了两声,晏璓连忙上前,晏清摆了摆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提步走出去,在院子里慢悠悠转一圈,雪白的大氅缓慢地移动,又走到厨房,看看自己忙忙碌碌二十年的地方,顺着走到廊下,手指抚过茶壶茶杯,最终收回手指,回到了温暖的房间。

    一路,晏璓都紧紧跟在身后,年老的晏晏也拖着身子走在身侧。

    晏清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精气神一点点消散,她知道,自己这次熬不过去了。

    靠坐在床上,唤着晏璓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晏璓,我可能熬不过去了。”

    “姐姐!”晏璓失态地叫出声,声音里全然的悲痛。

    “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

    晏璓说不出口,重重地点点头。

    “我这一生,虽然短暂了一些,但是并没有什么遗憾,有你,有晏晏,我过得挺好,挺满足。”

    重重地吸口气,晏清接着说道:“我走以后,这座院子就留给你,这些年挣得钱财也足够你潇洒肆意地过完一生,再不济,你自己也识文断字,做什么也能糊口。”

    “姐姐!”晏璓哽咽出声,眼眶里的泪珠滚滚而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晏璓这样的人,唯一的惦念与锁链便是晏清。

    晏清呼吸困难,挣扎着继续说:“晏晏可能也命不久矣,如果它去了,你便将它葬在我身旁,我们做个伴。”

    “我走以后,你将我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样子,水声凌凌,春风穿枝扶叶,想来也很不错。”

    “晏璓,纵然你的过往难堪痛苦,往后的日子依旧要好好活下去,往事不可追忆,只管向前走,莫回头,莫留恋。”

    “好,我都记住了。”晏璓双眼哭得通红,却死死压抑着不出声,憋得浑身发颤。

    晏清笑了笑,轻松说道:“好了,扶我躺下吧,我有些累了。”

    晏璓上前,将靠枕拿开,缓缓扶着晏清躺下,泪珠落到了晏清的脸上。

    “下雨了吗?”晏清意识已经模糊,嘴里说着胡话。

    “嗯,下雨了。”晏璓应和说道。

    “下雨了,记得打伞,莫要风寒。”说完,晏清闭上了眼睛,像是沉睡了一样。

    许久,晏璓才轻声回到:“好!”

    可惜,再无人听到了。

    一旁的晏晏,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叫声,凄厉又悲痛欲绝。

    晏璓握住晏清冰冷的手,捂在手里想要捂热,嘴里轻轻地呼唤:“姐姐,姐姐,姐姐”

    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声声泣血。

    远在剑符宗的言喻,一口心头血呕出,生生红了眼眶,神情绝望,宛若癫狂,神识不稳之下,晏晏体内的一魂一魄离体。

    晏晏“喵呜”一声,渐渐地也失了生息!

    一日之间,好好的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人。晏璓嘶吼出声,令人闻之落泪。

    灵堂齐备,丧幡高挂,一项一项,都是晏璓一人亲手完成,虔诚无比。

    来吊唁的,只有王掌柜和小周。两人神情肃穆,接过晏清留的菜谱,叹一口气,怔然落下泪来。

    披麻戴孝的人,只有晏璓,孤身一人,守在灵堂里,面无表情,不吃不喝。灵堂之外,大雪飘扬,银装素裹,肃穆又冷清。

    下葬的地方,选在了城外的山脚下,依山傍水,想来晏清是满意的,晏晏随她葬在一起,圆了她的遗愿。

    过了几天,有小乞丐敲开了家门,门缝里面窥见还未撤去的素白,支支吾吾问晏璓今年为何没有热饭与冬衣,又言城外的乞丐们要冻死饿死了。

    不修边幅、满脸冷漠的晏璓冷冷开口:“关我何事!”

    那小乞丐大为震惊,二十年来慈眉善目的小菩萨,此时竟像是厉鬼,哪里还有半分慈悲和善。

    看着晏璓眼里的冷冽,小乞丐仓惶离去。

    晏璓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关上大门。

    就刚刚,那一瞬间,他甚至动了磅礴杀意,他们曾说,要为姐姐祈福祝祷,想来都是虚伪的说辞,如若不然,姐姐为何壮年而逝。

    虚伪奸诈之人,当生生剖开心脏,看看他们的良心是不是黑色的。

    可是转念一想,姐姐养了他们二十年,倘若毁在自己手里,只怕自己死后,姐姐不会愿意与自己再相见。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才将自己滔天的杀意压抑住,两只掌心生生掐出了月牙,血迹缓缓渗出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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