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远在历练的释觉,经过二十年游走世间,虽然时常有莫名的画面窜入脑海,然而天纵奇才,终究还是在命定的五十岁时,进阶金丹期。
金色的金丹期祥瑞在黑暗的天空中乍现,一朵金色的莲花,缓缓由花苞绽放到极致,而后渐渐化为点点荧光消失于夜幕中。
万佛宗众人感应到祥瑞,奔走相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随着点点荧光消散于天际,释觉体内的灵力更加磅礴,气息更加纯粹,他能感觉到,自己对佛法的感悟更进一层,往日那些晦涩难懂的地方,仿佛一瞬间就畅通无阻了。
然而,那些萦绕在脑海里二十年之久的、断断续续的画面,再也没有了,那些或沮丧、或无助、或轻柔、或果决、或严厉的话语也没有了,那模糊的女子影像,也没有了。
它们,仿佛随着进阶的那朵祥瑞,一同消散。
释觉内心有些怔然,更多的却是释怀与放心。
向佛之心,绝不会动摇,成佛之路,绝不容有失。
一旁的释明,看见佛性愈发浓郁的师兄,心里也放下心来,这二十年来,看着天生佛子的师兄时时出神,释明担心又无能为力,好在,现在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剑符宗的言喻,刚刚融合了那分离出去的一魂一魄,二十年,两次动用禁术,再是天道之子不同寻常之人,也受不住天道反噬。
松形鹤立的天之骄子,终究是弯了脊梁,嘴角却是澄澈满足的笑意,眼神清亮。
“言喻,你做什么,为何我感受到了天谴的警告?”
守一掌门破空而来,一手撕开言喻道道结界,厉声问道。
言喻一个转眼,便收敛了神情,半弯着腰的身子转身直接一掀衣袍跪下。
守一掌门被言喻这利落的动作惊得一愣,而后又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言喻跪得板板正正,垂眸一板一眼说道:“弟子闭关修行,行差踏错,一时不慎,险些走火入魔,招致天道惩罚,致使师父忧心,是弟子之过。”
“你!”守一掌门气急,立马上前探查,果然,魂魄极其不稳,神识混乱,灵力亦是不受控制。
压抑着怒气,急忙将磅礴的灵力灌入,稳定言喻的神识,帮他控制紊乱的灵力,许久,才收回手。
“你这好好的闭关,为何会险些走火入魔,还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可知,你如今的状况,没有百十年是恢复不了的,以后修行也更加不易。”
言喻继续回道:“师父,弟子只是感悟时出了差错,走了岔路,幸而及时醒悟。”顿了顿又说道:“请师父切勿忧心,弟子会尽力恢复。”
守一掌门气急败坏说道:“你闭关之前,我就说过,你刚刚进阶,并不适合再次闭关,你一意孤行,如今反倒没有进阶,还差点将自己毁于一旦。”守一掌门喘口气继续说道:“言喻,从小,你都是聪慧又进退得体的孩子,别的底子尚且心性不定到处闯祸的时候,你小小一个,稳重又老成,从不与他们厮混,只管一心修炼,就说守宁长老手下的言华,到现在都是上蹿下跳肆意张扬的样子,这短短二十年,你究竟在想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言喻闻言,心神一震,师父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管教自己,只是,这些事自己必须去做,心之所向,决不反悔。
“师父”言喻膝行两步,清凌凌的眼神看向守一掌门,欲言又止。
守一掌门知道他有心隐瞒,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打断言喻的话,只是略显疲惫地问道:“言喻,我只问你,你的道心可还稳固?你可还一心想要得问剑宗大道?”
言喻苦笑一声,许久,只说道:“师父放心。”而后又说道:“剑宗大道,弟子会竭尽所能去叩问,绝不负师父嘱托。”
放心,却不说自己的道心是否稳固。
守一掌门一叹气,只说:“罢了,言喻,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守一掌门塌下了肩膀,浑身失力一般蹒跚离去,言喻心中泛上绵密的自责,长久地跪在原地。
无情道破,是自己情难自抑,心甘情愿,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从小栽培自己的守一掌门。
可是自己依旧会潜心修炼,会不断进阶,只因为,他要带着晏清对众生的那份仁爱,继续维护这人间,救下这一世她救不了的人。
晏清又回到了那方虚无的空间,面前的水镜晃动,展示着许多画面。
刚刚从死亡时灵魂抽离身体的疼痛中回来,晏清觉得头昏脑胀,那种痛苦仿佛还在继续,让她无心去看那巨大的水镜。
于是她垂头问道:【小爱,这一世,释觉可会成佛?】
飘渺空灵的声音传来:【会。】
晏清继续问道:【言喻可会得问剑宗大道?】
这次,小爱等了一会儿才说道:【会。】
晏清晃晃脑袋,说道:【那便好。还要继续轮回吗?】
这次,小爱隔了更久的时间才给出答案:【是。】
晏清有些疑惑地问道:【小爱,我觉得我这四世轮回,虽然身份各有不同,但是勉强都算是平安喜乐的一生,为何要一直轮回,执意让我攻略释觉,而后再获得新生?】
【这不像是让我有平安喜乐的一生,更像是有模板一样,墨守成规,这不合理。】
小爱久久不语,沉默得像是不存在。
晏清叹口气说道:【罢了,轮回便轮回吧,走吧!】
白光闪过,晏清已然又一次进入轮回之路,面前的水镜还在兢兢业业地展现画面。
于是晏清不曾看到,言喻行走世间千万年,积德行善,功德无数,更是救下了邪魔大战中本应丧生的释明与清河长老,最后在万万年的时光里却依旧不能得问剑宗大道,只能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忘忧果,服下后断绝七情六欲,而后才得以得问剑宗大道。
和前一世一模一样。
也不曾看到,晏璓到处求神拜佛,只求与晏清的来世。
更不曾看到,言喻出手指点疯魔的晏璓,无人知道言喻说了什么,只看到自此以后,晏璓一改疯魔癫狂之态,做尽善事。
晏清走后,晏璓日日守着小院,到了傍晚,便在夕阳下去守着晏清的墓碑。
深情又虔诚,一日复一日,只着白衣,头上不带玉冠,不着发簪,只有一朵白色绢花,另类又怪异。
那日,突然遇见了一个女子来给丈夫上坟,期期艾艾地哭求,让自己早逝的丈夫莫要喝孟婆汤,在奈何桥上等等自己,他们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晏璓突然醍醐灌顶,自己,也想要来生再见,不求姻缘加身,只求再见。
于是他孤身一人,带上盘缠,游走澜沧大陆,见佛拜佛,见鬼求鬼,逐渐的,如玉公子,变成了偏执疯魔的疯子。
那日在剑符宗脚下,他见到了一个白衣胜雪,姿容清冷,一身正气的男子,他莫名觉得他有些熟悉,可是他深知自己从未见过他。
跪在蒲团上求神拜佛之时,那人来到自己身侧,白衣飘渺,清冷高贵如神祗,一开口便是“你想求什么,求与她的来生么?”
他微微一震,眼里是不可置信,侧眸看着那人一闪而过的神情,他若有所思,自己从来都是奸邪心肠,自然知道那眼神代表什么,那是悠长的怀念、噬心的嫉妒以及对自己的不屑。
那人嗤笑一声又说:“凭你凡人之躯,短短几十载,你又能求多少神佛?你睁眼看看,这世间有几人是如意的,多少人求神拜佛,那神佛面前的香灰能再造一个澜沧大陆,诸天神佛为何就要应了你?”
字字珠玑,句句诘问,晏璓无话可说,讷讷道:“求您赐我一条明道,我只求与她来世再见。”
那人清冷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像是寒刀一样,许久,才像是妥协一样说道:“那便去积德行善吧,死后,用自己的功德,换一个与她的来世相见。”
晏璓跪在地上,双目赤红,眼里是压抑不住地兴奋,稍微吸口气压住颤抖,才笑着说道:“我们见过的吧?你也曾在她身边吧?”同样是疯狂的诘问。
清风拂过,再抬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需要那人回答,他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后来,晏璓开始收起颓唐之姿,也不再求神拜佛,一心一意去积德行善,家财散尽,事必躬亲,又成了那个人人称赞的“小菩萨。”
城门外的流浪乞讨者换了一茬又一茬,相识的人容颜渐渐老去,王掌柜也已然驾鹤西去,留下自己的儿子继续经营着酒楼,卖晏清做过的菜,时常照顾孤苦无依的晏璓,一年又一年。
白发苍苍临终之际,晏璓守着那座小院,亲眼看着亲手抚过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眼里全是那温柔的女子到处行动的痕迹,裙摆飞扬,温柔又轻快。
晏璓抱着晏清曾经的衣物,躺在她的卧房,满怀眷恋思念,而后,付之一炬,火舌卷起,全部化为灰烬。
世间再无这座小院,再无晏清与晏璓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