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英雄（一）
吴千的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根了，尽管他的双手仍然戴着手铐，可并不妨碍他此刻欢快的在高森之眼当中奔逃。
就在刚才，看管吴千的两名护卫，在一通电话过后，就立刻神色慌张的离开了主控室，留下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吴千，直勾勾的盯着面前打开的大门。
虽然吴千特别想拔腿就跑，但外面及时响起的枪声制止了他的想法。他害怕得像是一只豚鼠，面对着墙壁蜷缩起身体，似乎这么做就会有人过来救他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激烈的战斗早已停止，可吴千就像是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一样，仍旧保持着那个滑稽的姿势。就在这时，一块已经破碎的屏幕从墙上剥落，掉在他身边摔了个粉碎。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他差点尿湿了裤子，却也让他恢复了神智：待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扇门走出去，找到母亲和她的手下，让他们来保护自己。
于是在满目疮痍的高森之眼内，吴千的身影仿佛是一个害羞的小女孩。他不断的在掩体之后游走，在走廊的拐角处探头探脑，生怕被敌人给发现。可走着走着，他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因为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任何的战斗和阻碍，畅通无阻的样子像是在自家的别墅当中闲逛。而当他经过一处战场的残骸时，不仅没有被那骇人的景象所吓到，反而再仔细的查看了许陌痕手下支离破碎的尸体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许陌痕输了，否则他一定会大摇大摆的回来，用最残忍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而现在，许陌痕的部队死伤殆尽，残党四散奔逃，他本人更是不知去向狡黠的笑容浮现在吴千的脸上，无论是谁制造了这个局面，他吴千都会是渔翁得利的赢家。只要他能逃出这里，回到自己的据点去，凭借着私藏的那些武器和货物，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吴千甚至还替度诺感到惋惜，感叹他可能没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气，否则自己在日后还能有一个像样的智囊。
走了好一阵子后，吴千终于找到了一条还没有损毁的安全通道。正当他在楼梯间快步跳跃的时候，从脚下的楼梯处突然传来的了急促的脚步声。吴千猝不及防，赶忙回身朝着楼上跑去，可他这一下过于着急，巨大的惯性再加上扭曲的身体令他脚下一滑，直接摔在了楼梯之上，痛得他直接哭了出来。
“不许动！我是治安官！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否则我就立刻开枪！”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吴千背后响起，听起来充满了激情和正义感。
听到“治安官”这三个字，吴千的腿肚子就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相比于想象中许陌痕为他准备的酷刑，法律的制裁同样令吴千万念俱灰。但可能是在绝望关头所爆发出来的潜能，让吴千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聪颖，他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决定拿自己的生命赌一把。于是他转过身去，高高地举起双手，向治安官展示自己的手铐，同时用他自认为是最可怜的语气哀求道：“我终于等到你们了！别开枪！我是人质！我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的，快救我出去吧！我还不能死！还想再看一眼妈妈！”最后的这几句可谓是吴千的真情流露，再配合上他刚刚因为摔倒所流出的眼泪，让这场表演看起来更加的逼真了。
段鹏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男子，和他高高举起的明晃晃的手铐，感觉对方应该不像是作假。他赶紧放下武器，努力安抚男子的情绪：“你放心吧，许陌痕已经被国家的人给带走了，现在整栋大楼里只剩下一小股敌人还在负隅顽抗。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把你带出去的！”段鹏说完后，发现男子的情绪果然缓和了很多，于是便将他从地上拉起，小心谨慎的带着他摸索着前进。
而躲在段鹏背后的吴千早就抹去了泪水，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段鹏的手枪，脸上写满了贪婪。
而与此同时，度诺的脸上，则只有疑惑的神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卜维珏这个生死未卜的家伙，会在这么奇怪的时间，出现在这么致命的地点。自己的计划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所有的诱饵和替罪羊都已经聚齐，碍事的人也已经被除掉，破解用的软件毫无意外的流畅运行，只要再过十几分钟，自己就能带着王伯跑到国外，完美的带着高森市人民的财富全身而退。甚至，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都不会有人知道度诺这个人的存在。
可为什么，这个叫卜维珏的混账小鬼能识破这一切？而他又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死死地咬住自己不放？这便是度诺疑惑的原因，他不畏惧死亡，但这种输掉的感觉，令他比死还要难受。
“怎么找到这里的？”度诺转过身去，心平气和的说道。他无视了卜维珏肃杀的表情与枪口，开始操作那个转账完成的界面，打算先让资金进入自己的账户再说。
“砰！”卜维珏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子弹瞬间击穿屏幕，许多碎片飞溅到了度诺的脸上。但这样做并没有对度诺造成实质性的干扰，他竟然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盲操完成了整个转账确认流程。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慢悠悠的转过身子，闲庭信步地走到卜维珏面前，语气依旧优雅的说道：“真的这么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卜维珏完全不想同度诺浪费口舌，他只想用一个简单的手指动作，让这个魔鬼去到他该去的地方。但就当他想要对着度诺的脑袋扣动扳机时，他才发现这一下无比的艰难，并非是正常人可以随便承受的重量。于是他打算先让度诺多活一会，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然后，让这个罪魁祸首死得明明白白。
“我找到了你的窝，看见了你的室友，也知道了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勾当。你的电脑里不但有当时你买给我的那些黑客传输软件，更是包含了远程控制，以及各种防火墙的破解软件。再联想到你掌握的许陌痕的罪证，我不难判断出你究竟要对付的是谁。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连老百姓的钱都不放过，堕落到令人作呕。”卜维珏冷冷的说道，他选择了实话实说，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度诺感到更多的恐惧，也许这个家伙从来就没有害怕过。
度诺听到了卜维珏的话后罕见的沉默了。他看了一眼还在播放着许陌痕肮脏事迹的高森之眼，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答案。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的转过头来，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真诚，甚至有些胆怯的对着卜维珏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想说对不起，出卖你们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吴德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会采取那种极端的手段害死了你的朋友，我很抱歉。”
卜维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以为度诺会替自己的野心辩解，会为自己的背叛开脱，可现在，他竟然在对自己道歉！相比之下，吴德和吴千的关系就远没有那么劲爆了。在卜维珏眼中，度诺早就变成了毫无原则底线，只会如同野兽一般吞噬和啃食的怪物，可当怪物露出了难过和羞愧的神情时，卜维珏已经无法分辨这是演技，还是他的真情流露。他真的在忏悔么？他真的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么？卜维珏被度诺的话搞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能下意识的握紧从李市员那里偷来的手枪，生怕这是度诺用来抢夺他武器的阴谋。
但度诺显然看出了卜维珏精神上的动摇，他将手放在了胸前，摆在卜维珏能够看得见的地方：“别多想，我不是想要麻痹你，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很抱歉。我原本只是想在吴德面前故弄玄虚，获得一些心理上的优势。而至于你们，我当时认为吴德最多也就会威胁一下，或者用钱堵上你们的嘴了事。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吴德会那么的丧心病狂，会对治安官和大学生痛下杀手，你的朋友的死，我负有直接责任。”度诺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就如同卜维珏第一次看见时那样，哪怕是长久以来的欺骗与狡诈，都没有令其沾染任何的尘埃。
可就在卜维珏愣神的时候，度诺却将手一摊，语气颇为无奈的说道：“但这种牺牲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相比于某些更伟大的事业，生命的价值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为了达成目的，我们不得不牺牲一切相信你是能够理解的，对吧？”
卜维珏看着度诺，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落寞，表情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确实是在发自内心的，对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但同时，这个令人发指的混蛋，也确实认为这些死亡和牺牲，是他那所谓“伟大事业”的不起眼注脚。他所表现出的不是悲伤，是怜悯，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强者，对于自己脚边蝼蚁的怜悯。生命，在度诺这里，从来都不是同样的重量。
“所以，之前你派手下来抓我，想要把我带到庄园里，那到时我无论是死在混战之中，还是之后被你当作棋子所利用，那也都是你‘伟大牺牲’的一部分，对么？”卜维珏的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颤抖着，他已经不想去了解眼前这个怪物的所思所想，和隐藏在他所作所为背后的一切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愤怒的情绪推上顶点，然后让仇恨给予自己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
度诺自然注意到了卜维珏已经到达了冲动和崩溃的边缘，但对此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惊慌失措。度诺断定卜维珏不会取自己的性命，尽管两个人之间的交集非常短暂，但度诺依然发现了卜维珏内心最深处，那埋藏在伪装下的善良。一个为了他人可以豁出性命的笨蛋，也绝对不会去夺走别人的生命。而无论是聪明人还是笨蛋，在崩溃之后，都是最脆弱的，就好像是刚出锅的蛋卷，只要轻轻一捏，再拍拍双手，就会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
“哦？你还记得那件事啊？这么说来，我似乎骗了你两次啊，还真是不好意思哈。”度诺挠了挠头，像个当面被揭穿谎言的孩子。“当时，我只是想把知情者控制在自己手里，越多越好。相比于身经百战的治安官，我觉得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会更好对付，所以才将李市员给支开，派人去将你接过来。我准备让你亲眼看到我是怎么将吴氏父子给赶尽杀绝的，然后再利用你作为证人，找机会扳倒许陌痕。可惜事与愿违，当天我并没有接到你，而且还失去了和你的所有联络。不过你说得很对，在当时的我看来，你的存在只不过让我产生了一点点兴趣，比其他人多那么一点点价值，仅此而已。”
说着度诺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毫不犹豫的朝着卜维珏的方向走去，目光中闪耀着自信，就仿佛此刻拿枪的是他一样。“所以，事情就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就是你口中那种丧心病狂的家伙。现在，我即将带着全城老百姓的积蓄功成身退，就连国家都没有办法进行制裁，而你，是唯一知道真相，并且可以阻止这一切的人那么，你为什么不开枪呢？”
现在，度诺距离卜维珏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低垂的枪口，度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无懈可击。在这个距离，就算卜维珏的精神没有被自己逼至崩溃，以他的身手，度诺也有信心在卜维珏动摇的瞬间，冲上前去将其控制住，然后折断对方持枪的手腕。更何况，现在的一切都在度诺的预料之中，好人，实在是太容易对付了。
“我后来自己找到了庄园，我见到了那里的惨状毫无疑问，那些都人是死在你手里的，那里的血债，要算在你头上。”卜维珏的声音已经沉入谷底，他那软绵绵的话语，听起来似乎是想要激起度诺心中最后的一丝愧疚。可惜，面对现在的度诺，语言早就已经失去了意义，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传递到他的内心当中了。
“哦，那又怎么样？你眼中的血债，在我看来不过是成功的养分，而且还只是一些非常低劣的营养。刚才的爆炸你也听到了吧？即便是干掉跟我一直相濡以沫的陆羽，我都没有任何感觉。你根本就没有办法让我感到痛苦，也只有失败，才能让我稍微难过一下。”度诺的笑容已经明目张胆的摆在了脸上，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拿捏了卜维珏的命脉，对于即将潜逃出国的他来说，这就是当下最好的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