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纵横四海（一）
“这样能行么？”卜维珏问道，语气中满是担忧。
“不知道啊。”李市员转了转脖子，试图放松一下他僵硬的颈椎。
他们两个现在正埋伏在高森市治安局局长赵铁下班回家路上。但这条李市员口中的“必经之路”，却已经连续两个工作日都没有出现赵铁的身影，这不由得让卜维珏越来越怀疑李市员的工作能力。
对此李市员的解释是，赵铁作为市治安局长，一向秉公执法的他，自然的罪过不少人，会有很多的仇家。因为担心会遭到报复，所以回家的路线也经常变换，这两天见不到他，也是正常现象。
“那我们直接去他家找他不好么？”卜维珏问道。
“首先，我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只知道住在哪个小区，而那个小区又很大，找起来很不方便；其次，老赵现在可能也处于被监控的状态，我们贸然去找他的话，可能会被那伙人发现，自投罗网。”李市员回答道。
“那在这条满是宠物商店的街上，就一定能够等到他出现么？”卜维珏充满怀疑的问道，现在他们就在这条街视野最好的宠物店内，被一群猫猫狗狗环绕左右。
李市员叹了口气说道：“大概吧，因为老赵养了一只杜宾犬，社交软件的动态里经常有晒出来，所以他必然会隔三差五的来给他的宝贝爱犬进行购物。而这里就是离他家最近的宠物用品店聚集区，也是他下班回家可选择的路线之一。至于我们能不能碰得上，那就要看运气了。”
卜维珏不是很理解这些店铺的集群效应，如果能形成消费链的话，让这些商家提供的商品或是服务彼此串联起来，那聚集在一起肯定是巨大的区位优势；但像这样，大部分店铺开展的都是同样的业务，虽然能够共同打出一定的知名度，但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免不会造成激烈的内部竞争。虽然这对消费者来说是件好事，可以提升商品和服务的质量，属于良性竞争。
但对于商家来说，这样选址存在的意义恐怕也就只剩下了宣传优势这一项罢了，可这点优势在当今互联网大行其道的背景下似乎也没有了意义。“实体经济不好搞啊。”百无聊赖的卜维珏，对着笼子里那只眼神清澈的蓝猫，表达出了自己的结论。
“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李市员豪爽的笑声让卜维珏心中为之一振。他跟随着李市员的目光望去，一名身材健硕，行动干练的中年人，正牵着一只同样昂首挺胸的杜宾犬，在街道当中闲逛。
李市员在进行了仔细地观察，确认没有尾巴跟着赵铁，便带着卜维珏像是变魔术一般出现在了老领导面前。赵铁被突如其来的二人吓了一跳，当看到来者是李市员时，瞬间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反观那只杜宾犬则很是淡定，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甚至还友好的朝着卜维珏吐了吐舌头。
“你们两个没事！太好了！这段时间一直收不到你们的消息，都快要急死我了！祁祖那个混蛋！天天变着花样，想动用治安队的监控系统把你们给找出来，在我强硬态度的镇压下才只得作罢。可最近两天他又开始琢磨着使用通缉令，净弄这些幺蛾子，简直烦的我头都大了！不过，他背后的势力还真是神通广大，现在更是不断有高层领导在向我施压，要对车祸的事情进行问责。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赶紧拿到线索，我好跟上面汇报，然后展开行动，这样拖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尤其这个孩子还是个学生，可不能一直这么耽搁下去。”赵铁说道，看来他那边也面临着不小的压力。
“谢谢。”听到赵铁对自己的关心，卜维珏认为有必要回应一下。
赵铁看着卜维珏，目光中都是心疼的情绪：“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的朋友报仇雪恨，让真相大白。但你还是个孩子，千万不要冲动，你还有未来啊。”显然李市员已经将卜维珏跟着自己的原因告诉了赵铁，他能理解这个孩子现在背负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重担。
“我们长话短说，线索已经有了，我们掌握了吴千团伙的情报，很快就会有一场规模巨大的黑帮火并，我们需要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李市员讲出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这么严重！？”赵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这座经济腾飞的城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还要提防那个祁副局长泄露情报，毫无疑问他跟吴德势力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这次行动一定要避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不然一定会前功尽弃的。”卜维珏补充道。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赵铁说着掏出了手机备忘录，一旁的杜宾犬也乖乖的坐好，似乎是在等待着属于它的任务。
“我们需要你组织起一批可靠的人手，战术素质要高，但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腐败。而且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这场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所以你要尽快完成这件事。”李市员说道。
“好，我想办法，到时候怎么联系你们？”赵铁一口答应了下来。
卜维珏递给赵铁一部崭新的手机：“这里面是我在网上用别人的身份证件买来的电话卡，所以应该是安全的。等你召集好人手，就打里面的电话。”
“好，那你们自己小心，我去很快就给你们答复。”赵铁立刻风风火火的朝家走去，一旁的狗子也立刻跟上他的步伐，向着更重要的使命出发。
“接下来该干什么？”卜维珏朝李市员问道。
“等吧。”李市员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卜维珏想了想，说道：“要不要提前联系一下度诺？跟他说一下这边的进展。我怕他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容易产生别的想法。”
李市员琢磨了一下：“告诉他吧，不过也别说的太详细。”
“好。”卜维珏想了想，决定发送一条简单的信息，提醒一下度诺应该处于的立场。
李市员突然感觉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样，突然没有了目标。“那现在该做什么？”他有些无助的问道。
“睡觉，休息，等待。”卜维珏机器人一样的说道。于是他们两个开始朝着之前居住的宾馆走去，可没走几步，卜维珏忽然停下了脚步。“我有个地方想去，你能帮帮我么？”
李市员望着卜维珏眼中死一般的寂静，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在向赵铁打听到了地点之后，卜维珏和李市员来到了一家医院。这间医院是承接高森市安全保障局各项医疗任务的直属医院之一，不论是伤者的治疗还是进行医学鉴定都会在这里边进行。
“就是这家医院了，苏晨就在这里进行治疗，由她的母亲进行照顾，这是小段告诉我的。”李市员解释道，二人现在就站在医院的对面，远远地望着这栋洁白的建筑。
“情况有好转么？”卜维珏小声的问道，仿佛苏晨就在他身旁熟睡一般。
“没有，还是处于深度昏迷当中。医生说只能等待自然苏醒，没有别的办法。还有，宋唯亦的遗体，也还保存在这里，因为没有结案，所以暂时进行封存。”李市员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一会你就能看到了。”
“看到什么？”卜维珏搞不清楚李市员是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一辆白色的奥迪车就停在了医院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瘦弱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大衣，样子非常的憔悴，正步履蹒跚的朝医院里面走去。“宋唯亦的母亲。”李市员语气沉重地说道。
“开车的是他的父亲，现在应该去停车场里找位置了吧。我听老赵说，他们两口子回国以后，在治安局大闹了一场，他母亲都哭昏过去了好几次。可惜没办法，那个时候给不了他们任何的交代。从那天开始，他们每天都会到安全保障局门口静坐，怎么劝也不走，就是要求找出杀害儿子的真凶。静坐结束之后，就会在固定的时间来这里看儿子，其实就是在太平间的走廊里坐着，隔着门跟儿子说说话。治安队和医院为了照顾他们，特意开了一间病房用来给他们休息。每天都是到深夜才离开，没有一天间断。”李市员点上了一根香烟，惆怅的抽了一口。
卜维珏听到这里只感觉眼前一黑，脑袋里如同被铁锤击打了一样，强烈的冲击让他的大脑天旋地转，他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李市员想将他搀起，却发现他沉重的像一具尸体。
卜维珏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干净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呼吸，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着，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的落水狗一般。此刻的卜维珏完全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抬头看着李市员，像是默片一样朝他张着滑稽的大嘴，而下一秒，他的眼前就开始不断的飘过由他自己想象的，宋唯亦和苏晨父母悲痛欲绝的画面。卜维珏阻止不了自己的臆想，就如同他停止不了对自己的折磨一样，只能放任身体不断的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任由无数可怕的想法涌入他的脑海。
卜维珏的奇怪举止，引得路边的行人向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目光，这些人不断的指指点点，甚至有了围观的趋势。李市员见势头不妙，害怕因此被人发现而暴露行踪，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强行把卜维珏架在肩膀上，带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们来到不远处的一个超市，李市员将一瓶买来的矿泉水浇在卜维珏的脸上，试图让他清醒过来，恢复神智。受到了冰凉矿泉水的洗礼，卜维珏被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但尽管已经恢复了意识，但他仍然像刚刚逃过了一场浩劫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李市员见到卜维珏这可怜的样子，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只不过是一个还没有步入社会的学生，虽然在努力表现的十分成熟、睿智，但那并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
这个孩子被迫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坚强和担当，去对抗充满罪恶的世界和不公的命运。可尽管他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忍受磨难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疤痕和烙印，却终究无法承受最亲爱的朋友和他们的家人，因为自己，而被这残酷的现实折磨的遍体鳞伤。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对么？”卜维珏用近乎偏执的语气问道，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地面，眼珠几乎都要飞了出来。
李市员不忍心眼看他走火入魔：“没错，我们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但是孩子，你不要再逼自己了，否则，你也会跟他们同归于尽的！”
卜维珏听到李市员的话，露出了无比邪魅的微笑：“我不怕，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亲人！还有你自己的未来！别让仇恨第一个把你吞噬了！”李市员急的汗都要流下来了，他绝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被仇恨撕得支离破碎，变成一堆只知道憎恨和报复的锋利玻璃碎片。
“李市员，别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看破红尘的样子。想劝人向善，去当老师，去做和尚。你别忘了你是个治安官！你的职责就是抓坏人，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卜维珏冷冷地说道。
李市员心疼的望着卜维珏，他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幼兽，尽管伤口还在流血，可却一直龇着獠牙，拒绝别人的拥抱。“下次在你想豁出性命的时候，想一想那个还在昏迷当中的女孩。你还欠她一个交代吧，最起码，在这之前不要赌上性命，可以么？”
卜维珏没有说话，但他的脖子和肩膀都放松了下来，不再是那种紧绷的防御状态。“走吧，我待够了。”说完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滴，缓缓地挪动着脚步，似有万般的不舍，但始终没有回头。
接下来的两天内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说话，就如同一对闹别扭的父子，彼此之间互相关心，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虽然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两天，但对于卜维珏和李市员来说，等待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且无聊，赵铁那边迟迟没有回复，而发给度诺的信息也同样石沉大海。不甘于无所事事的二人又自发的开始寻找新的线索，可惜却一无所获，江湖上什么风声都打听不到，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每当像这样处于迷茫的时候，卜维珏就特别怀念跟宋唯亦和苏晨在一起的时光。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能获得的灵感和能量，深思熟虑后一定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宋唯亦也总是能维持一个轻松的团队氛围，而苏晨也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他们鼓励和希望。可现在卜维珏成天面对的，是同样苦大仇深、眉头紧皱的李市员。
这个老治安官想要破案的欲望丝毫都不比卜维珏逊色，但可惜的是，虽然他是一个好治安官，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队友。哪怕是案情有重大突破的时候，他也没有展现出很多的笑容，而是像卜维珏一样，严肃且认真的推进着后续的进展。
这两个人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息，更没有时间吃顿饭庆祝，他们只会继续的压榨自己的精力，试图加快破案的速度，如同两台无情的办案机器一般。这也让卜维珏深深的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是有多么的难以相处，而一直以来宋唯亦又那么大度的对自己进行了多少忍让。
可惜，他现在明白这一切已经太迟了，没有人能够弥补过去犯下的罪过，只能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进行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