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核（二）
度诺听后沉默了一会，然后苦笑着说道：“我真不知道是应该称赞你们的坦诚，还是承认你们的无能。”显然，他对卜维珏提供的情报非常不满。
“不过，我还有几个疑问，强暴案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调查的，不一直都是凯德集团跟学校校长勾结，进行竞选舞弊的事情么？”此时提问的度诺也端正起了态度，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卜维珏沉默了，他本不想讲出这件事情，那感觉就像是对自己中意的女孩使用冷暴力一样。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度诺拉到他们这边来，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卜维珏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苏晨都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自己在犹豫什么？现在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自己都要去为她争取。
“苏晨，也就是车祸中幸存下来的那个女孩，他是吴千强暴案的受害者。”接着，他就将吴千作案的经过，校长的掩盖行为以及后续调查的结果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会去调查这个校长，从而发现他参与竞选舞弊，原来是个连环套不过，我这里怕是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也是我这两天才刚刚知道的，你们找不到的那个失踪的校长，现在已经向有关部门自首了。”度诺说道。
“什么？！”李市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他良心发现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坏消息了。”度诺白了李市员一眼，接着说道：“据说他在里面将全部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承认是他想利用前委员推荐权想跟吴德做交易，但是被吴德拒绝了，同时他还承认自己存在大量的公款挪用和贪污行为。因为还在调查当中，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公开。”
卜维珏当下心底一凉，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校长这是心甘情愿给吴德当了替罪羊。”
度诺点了点头：“没错，据我所知，你们校长贪污、挪用公款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吴德的赌场里被人设计陷害，输了很多钱。所以他才病急乱投医，为了钱铤而走险。只可惜他手中的筹码瞬间不值钱了，因为从车祸事件发生的那一刻起，你们学校的口碑就受到了重创，他这个校长的推荐信也自然毫无力度。所以失去利用价值的他只能选择这种方法，跟吴德达成了某种协议，用自己的下半辈子，换儿女的衣食无忧，也换来了凯德集团的有惊无险。”
“那也就是说”李市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结论，竟一时间没能说的出口。
“对，所谓的竞选舞弊案，现在压根就不存在了。”卜维珏说出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度诺也认同卜维珏的说法，这个思路已经可以完全放弃了，哪怕是再有什么新的线索出现，估计也要等到法庭审判吴德的时候才用得上了。
“车祸”卜维珏的脑袋转得飞快。“你能不能确定，车祸是吴德所为？”
“能，因为这是吴德亲口告诉我的。但是，我们没有证据，根本无法指证。吴德的替死鬼已经揽下了这件事情，再加上他现在对舆论的封锁，这条道也走不通。更何况，这场车祸”度诺及时住嘴，他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正是因为自己给吴德通风报信，才引发了那样的悲剧。
虽然度诺的确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家伙，但如果代价是毫不相干的鲜活生命，他那早就已经瘫痪的良知，还是在此刻发出了钻心剜骨般的疼痛。
吴德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而吴千更是罪不容诛的畜生，如果可以的话，度诺当然不想跟这样的人为伍。但奈何这是他现在能接触到的，速度最快的上升通道，忠于本心的他，终究还是难以割舍这个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他只怪自己当真是小看了吴德，没想到他会舍弃虚伪的文明伪装，直接采取那么极端的手段，令他那为陆羽争取更多的话语权的举动，变成了加速事件恶化的催化剂。
度诺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让自己时刻铭记，今后一定不能再为任何事情而分神或轻敌，不论是出于善心，还是源于欲望。
“你刚才想说什么？”卜维珏见度诺欲言又止，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事，我的意思是车祸这件事，虽然看似是当下高森市最为热点的时事，但也正因为如此，吴德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想从这里挖出破绽，恐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度诺解释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已经做不了什么文章了。
“好吧。你刚才说到的赌场，能从那里下手么？”卜维珏不甘心的追问道。
“不行，我没有把握，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那家赌场的进入程序非常复杂，比越狱简单不了多少。而且即便你们拍到了画面，掌握了证据，也很难跟吴氏集团扯上关系，只能抓到几个替死鬼罢了。你们还记得前一阵子被抓起来的那个魏处长么？他就是那间赌场的常客，而他被抓了这么久，也没收到他将赌场供出来的消息。更可怕的是，能进入那个赌场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你要是想掀了那里，必然树敌无数。所以说，这条路走不通，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度诺分析道，他虽然是实事求是，但却动了私心，因为他并不想把赌场卷进这场风波当中，毕竟那里目前还是陆羽的资金来源，而现在，还不是抛弃陆羽的时候。
李市员打开依然有些僵硬的泡面吃了一口，满嘴面条，含糊不清的说道：“那我们岂不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了？”
“至少，有一点你们还是值得肯定的，就是你们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只不过运气实在是差了点。”度诺说道。“调查吴千是正确答案，一个游手好闲，没有真材实料，却眼比天高的富二代瘾君子毒贩，自然会经常露出破绽。不过你们也看到了，刚刚突袭的那个仓库，已经不再属于吴千了，而且估计你们也调查过，高森市现在非常不太平，但吴千的势力却始终按兵不动，你想要这个时候找到他的漏洞无异于痴人说梦，除非他能够自己露出马脚。否则，照现在这样追查下去，最多也就是能掌握他吸毒的证据，对那样的公子哥来说，根本就不够致命。”度诺如实说道。
“那你有什么高招？”李市员三两下就已经吃光了泡面，抹了抹嘴说道。
“所以是你！”卜维珏突然想通了，抬起头对度诺怒目而视。“你是吴千的军师！是你给吴千出的主意，让他利用这个时间点积蓄力量，待风头过去后，再出来一统天下。这也是你被绑架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的帮派战争。度诺，我说你是吴德的狗，现在看来都是高估你了！”卜维珏恨不得扑上去再揍他一顿，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毕竟这个家伙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吐出什么像样的情报。
刚才还一脸轻松的度诺，此时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小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我，我体谅你近期的心情，便没有跟你计较。但是，”度诺的眼神突然露出了杀气。“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李市员都被这凌厉的杀气弄得打了一个寒颤，他赶紧稳定心神，观察着卜维珏的反应。
没想到卜维珏完全不为所动，他继续盯着度诺的眼睛，没有任何畏惧和退缩：“哦？你想怎么样？像你这种只会躲在阴沟里使坏的害虫，也就只能在太阳出来之前大放厥词。度诺，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不怕你的威胁，也不想听你故弄玄虚，赶紧交代有价值的情报。别忘了，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也会因为助纣为虐，而获得应有的惩罚。”
屋内的气氛顿时就剑拔弩张，李市员看着他们两个蓄势待发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来谈判已经完全破裂，唯一的悬念就是谁先动手了。
正当他思索下一步如何是好的时候，度诺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男人一下子躺在了床上，顺手打开了床头的一瓶可乐，笑着说道：“好险，差点就中了你的计。小兄弟，想通过激怒我来套出真话？想法是不错，可惜你遇到了我，哈哈。”
卜维珏见度诺恢复了理智，也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对着李市员说道：“我去睡觉了，这骗子不会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会浪费我休息的时间。你看好他，明天找机会送到派出所去，就说最近社会上的不太平都和他有关，让治安官调查他。这样，最起码这混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出来兴风作浪了。”
“别呀！小子。这场戏才演了一半，你别着急让我谢幕啊。”度诺赶紧拦住了要走的卜维珏，喝了一口可乐，对着这个少年认真地问道：“你当真打算解决这件事情？你也看到了，你现在面对的，是难以想象的庞大黑暗，胜算极低不说，就算是侥幸获胜，你也什么都得不到。即便是如此，你也要拼下去么？”
卜维珏没有任何犹豫：“当然。不过原因没必要向你说明，毕竟，你是个没有心的生物。”
度诺没再说话，而是来到了窗边，看着外面高森市边缘的景色：外面很黑，既无灯光，也无车辆驶过。这片黑暗静的可怕，湮灭了任何声音，连犬吠也无法从中传出，像是沉默了太久，已经失去了发声的功能。度诺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黑暗，然后喝光了瓶中的可乐，声音有些生涩的对卜维珏和李市员说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卜维珏停下了脚步，他回到床上坐好，抱着膀子问道：“说说看。”这次他听得聚精会神，因为他感觉度诺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不过要问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据我所知，现在我们手中，没有任何能将吴德和吴千绳之以法的铁证，而且也没有一个能让他们无法抵赖，当场人赃并获的机会。”度诺一边说，一边拿起了屋内的物品价格表，望着标价五元一瓶的可乐皱了皱眉头。
“靠，这不都是废话么。”李市员有些泄气，他感觉度诺应该是拿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度诺放下价格表，对上了卜维珏的视线：“所以，我们就制造一个。”
卜维珏眼神当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像是有风掠过一样：“怎么制造？”
“想必你们应该知道，吴德的犯罪集团正在想尽办法通过一切手段进行洗白，竞选舞弊案的根源就是这个。虽然目的还不是很清楚，但假如他们成功，同肮脏的过去彻底告别，就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制裁他们了。不过”
度诺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继续说道：“吴德团队内部对这件事情是有分歧的，并非是所有人都希望生活在见得了光的世界，这个突破口就是吴千。吴千始终活在吴德的阴影和庇护之下，总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没有机会施展抱负。这个家伙看似狠毒，但其实不过是没脑子的败家子，如果吴德收山，他就失去了保护，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横行霸道，如果继续胡作非为，不但会被治安官盯上，也会招来各方势力的报复。于是他找到我，求我给他出了个主意，这才有了现在他所执行的计划：保留实力，放出利益，以此为饵，诱敌厮杀，最终渔翁得利。”
“我口才不错，他采纳了我的建议。不过，就在筹备阶段，事情败露了，吴德知晓了我们的密谋。虽然我想办法说服他支持了这个计划，却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决策权，只剩下了现在这个尴尬的位置。”度诺心有不甘的说道。
卜维珏听后冷笑了一声：“呵，很难受吧？本想让那个混蛋当你的傀儡，可还是没有逃过老妖怪的眼睛。”
度诺也是无奈的笑了笑：“唉，谁能想到吴德把这个侄子看得那么重要，真是失算。我本来只想通过陆羽获得一个迅速攀阶层的通道，但把宝全押在她身上存在风险，所以我才开发吴千这条道路，可现在看来，这些计划完全瞒不过吴德。他下场介入后，立刻就重新夺取了对那二人的主导权。照这样下去，如果我不能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那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听到了陆羽的名字，卜维珏开口说道：“陆羽，就是上次跟你一起来到治安局的女人，现在网络上到处都是她的新闻，简直就是横空出世一般。这个炙手可热的青年慈善企业家，跟你居然是一丘之貉？”
“不止，连她这个身份，都是我精心打造出来的，我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脱离吴德的掌控，好让自己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天我们之所以出现在治安局，也是背着吴德私自行动，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与我们不谋而合，研究一下互相能够帮对方什么忙”
不过度诺的语气立刻就变得惋惜了起来：“只可惜，现在陆羽的态度并不倾向于我，因为她马上就可以拿到理事会委员的名额，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只会明哲保身。所以，她现在对我都是一副随时可以牺牲的态度，也绝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节外生枝。”度诺的话亦真亦假，但却准确的抓住了卜维珏的痛点，这个少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