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朋友的朋友，敌人的敌人（五）
度诺坐回到椅子上，他感觉自己的死期还没有来到，最起码不是今天。
“吴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为自己买一份安全感么？”他突然态度轻佻的对吴德说道。
“安全感，每个人都需要，你我也不能例外。”吴德也坐了下去，度诺甚至觉得他早就站累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今天你所接触的，是这座城市中，少有的能与我掰手腕的力量。这股力量目前尚且安静，但与你结合在一起就异常的危险，因为你总是能够直达问题的核心，是名副其实的‘解决问题的人’。万一你帮助他们解决了令他们头疼的问题，那么，就该轮到我头疼了。”吴德如是说道。
度诺没有开口，他知道这几乎就是吴德的最后通牒。吴德的行事作风心狠手辣，只要他想，自己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只剩下任人宰割这一个选项。
“我不反对革命，甚至，我还很满意你的行事方式。但如此重要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意外，所以我必须要得到你的承诺。你我都是有信誉的商人，那么就来做个交易吧，用你觉得合适的报酬将我们绑定在一起，这样，彼此都可以做到问心无愧。我认为这种方式，要比搞什么暴力胁迫、财色诱惑之类的低端手段要牢靠得多。俗话说‘朋友的朋友，那自然就是朋友’，所以度先生，你想要的朋友，到底是‘金钱’，还是‘权力’呢？”吴德像是抛出了一张空白支票，只等度诺在上面填上合适的数字，就如同卖身契一般。
“吴先生，你可能是做生意的时间太久了，就我个人而言，我可是头一次听说‘靠利益维系的关系会比较牢固’。”度诺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这确实听起来很荒诞，所有人都说这样的关系并不牢靠。可在我摸爬滚打的这几十年的岁月当中，往往是这样的关系才更值得信赖和依靠。而满嘴理想信念，跟我讲述宏图愿景的人，往往到后来都背叛了我，而驱使他们这么做的，恰恰又是利益。多么可悲的悖论啊。”吴德感慨道。
度诺无法反驳，看来吴德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拉到他们这艘船上，不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但又不想归于他人麾下。那么，也只剩下了拖延时间这一条路可走了。
“我同意您的观点，那么，请给我点时间思考一下。毕竟，这桩生意我出卖的可是自己，得想个好价码。”度诺说道。
吴德听到度诺这么说，悠闲地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新闻软件：“你需要多久？二十分钟够不够？”
“别开玩笑了！既然是谈生意，就拿出诚意来。我会在吴千的事情结束之后给你答复。我话说在前头，要是我开的价你满足不了，到时候你可别食言而肥，要信守承诺放我离开，毕竟你可是个‘有信誉的商人’。”度诺回答道，他只能寄希望于这段时间内，自己可以想出解决的办法。
“成交。不过你也别狮子大开口，我是不做赔本生意的。”吴德觉着度诺的要求并不过分，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应该让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吴千那里比较好。
“对了，我也跟陆羽说好了，没必要找一些虾兵蟹将来执行你的计划了。我直接派了些人手给吴千，按你的要求，大概有一个连的兵力。你行动的时候直接告诉吴千就可以了，这些人只听他的指挥。还有，别的环节我也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只要你们不把半个城市炸飞，理论上应该是高枕无忧，放手去做吧。”吴德“善意”的举动，再次展示了他在这座城市当中的至高无上。
度诺转过身去，不再看向吴德。他能听到血液在不断冲击自己太阳穴的声音，急转直下的形势令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就如同他逃离军火公司的时候那样。
可就当他即将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时，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在他的内心当中不断地呐喊，那声音越来越尖锐，渐渐的从咆哮变成了嘲笑，像是在笑他还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又一次在强权面前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跑；亦或是在笑他还是没有摆脱商品属性，仍旧没有被当做一个“人”来对待。
度诺多么想折回去，朝着吴德那张松弛下垂的老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以泄心头之恨。但独诺并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的人，他非常及时的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在推开门前丢下一句：“以吴先生的能力，大概可以摆布很多人的命运吧。不过我这个人，可是很喜欢与命运抗争的。”说完，就推门而去，他的步伐十分稳健，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吴德瞟了一眼缓缓合上的会议室大门，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们每个人都在和命运抗争。”然后就继续刷着他的晚间新闻了。
一见到度诺出来，吴千和陆羽就立刻迎了上去。吴千率先开口说道：“兄弟我都听说了，老爷子肯支持我们了！还增派了人手，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干一票大的！”他的神情非常兴奋，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助力一般。
度诺无心去揣测他这个状态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只能像平常一样淡定的说道：“那我就要提前恭喜你了少爷，等到老爷子入主理事会之后，下一个就是您登基了。”
吴千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你这个人还是这么会说话。等事成之后，我一定忘不了你的好处。”
“先不说这个。最近一定要派人盯紧那三伙人，军火公司那边我已经布局完了，他们每天都在厮杀，我要一直拥有最准确、最可靠的情报。”度诺叮嘱道。
“没问题，你就瞧好吧。”吴千说完，就去忙着布置了，临走的时候还得意洋洋的朝着陆羽说了一声：“抱歉，你没得玩喽~”然后哈哈大笑，潇洒的离开了办公楼。
度诺转过头来看着陆羽，他的目光中藏着审判的利剑，似乎要在陆羽的心脏上刺出无数个窟窿。
陆羽见度诺这样看着自己，更加花容失色，慌忙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吴德并没有说要把你怎么样，所以我以为这就是普通的谈话”
度诺面无表情地问道：“赌场的经营权，吴德还给你了么？”
陆羽身体一颤，完全没想到度诺会问这个问题：“是的，他说吴千对管理那里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让我在完成理事会委员工作的同时，也兼顾一下那里。”
“很好，那我们的合作也即将达成了。”度诺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陆羽立刻伸手拽住度诺的袖口，近乎哀求一般的说道：“不要这样，我没有背叛你，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把你交给吴德。我们仍然是搭档，只要时机一到，我们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任何情况坐视不理的。”
度诺转过身来看着陆羽，抬起那只被她牵着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面庞，然后贴近她的耳朵，用春风化雨般的声音说道：“你在说什么呢？你肯定是误会什么了，别胡思乱想，我一直是你这边的。”
说完这句话度诺停下了暧昧的动作，回归平时对待陆羽的常态，继续说道：“晚上等我一起吃饭吧，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忙完了再联系你。”说完，他如同往常一样，笑着朝陆羽摆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凯德公司的大楼。而就在他转过身来的一刹那，度诺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任谁见了都不由得心惊胆寒。
走出凯德公司，度诺突然发现自己没地方放可去。此时的吴德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他放任自流，遍布全城的眼线都在时刻的盯着他的后背，甚至就连各种通信渠道也肯定受到了严格的监控。密不透风的监视，让度诺想去逃避一下现实的机会都没有。如此憋屈的现状令度诺非常沮丧，他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坐在了凯德集团大楼门前的台阶上，茫然的望着周遭的一切，看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顷刻间巨大的孤独感就将他淹没，度诺发觉自己忙碌了这么久，却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他在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那个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外来小子，再一次被别人掌控了自己的命运。
就在他脑袋和肚子都空空如也时，终于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进入了他的视线。度诺先前工作过的豪华汽车销售部门的经理，竟然和一个女孩笑着从凯德集团的大门当中走了出来。本来沉浸在失落当中的度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但那经理的笑声实在是令人感到不适，这才让度诺发现了他这么个“老熟人”。
而经理也在此刻发现了落寞的度诺，看着他那一副摆在脸上的沮丧表情，经理的心中像是燃放起了庆祝的烟花。
“这不是我们的销售天才吗？怎么会坐在这里呀？难道是被人给炒鱿鱼了？”经理走到度诺身前，进行着报复性的奚落。
度诺不想理睬这个小人，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可谁知经理竟然在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继续不依不饶的说道：“丢了工作也别担心，我最近刚好要跳槽到凯德集团。如果你愿意求我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找份工作，最起码不会饿死，而且说不定还有奖金哦，哈哈哈哈哈！”
看着经理小人得志的样子，度诺像是有虫子飞进嘴里一样恶心。他用力挣脱了经理的手，打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去吃点冰淇淋压压惊。
经理见度诺对自己的羞辱无动于衷，便抛出了杀手锏：“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小瑶吗？之前跟你关系还不错的那个？前一阵子被我给开除了。不怕告诉你，我就是故意找茬刁难她，不但让她赔了一大笔违约金，而且还会彻底在这个行业当中消失。说来也真是可怜，她没什么大错，错就错在跟你走得太近了！你这个丧门星！”
正欲离开的度诺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面对着经理，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失落切换成了冷漠。“你不该那样做。”他冷冷地说道。
“哟？心疼了？也难怪，毕竟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跟她有一腿吧？”经理继续说道，似乎料定了度诺不敢把他怎么样。“别说是小姑娘了，就连那些客户你都不放过啊！其实你根本没有能力，不过是老天赏饭吃！你这个”
经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度诺的拳头给打断了。度诺闪电般的一击重重地擂在了他的脸上，直接将经理给打翻在地。经理旁边的女生尖叫着跑开，拿起手机准备报案。而度诺就好像是没看见一样，骑在经理身上继续朝脸猛攻，就好像他正在殴打的，是刚刚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的吴德一般。
当度诺从治安派出所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在达成了调解，并支付了赔偿金后，经理才善罢甘休。此时脑袋和肚子空空如也，并且身心俱疲、无家可归的度诺，只得无奈的拨通了那个韩国实习生的电话：“有空出来喝一杯么？”
酒吧内的人很多，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吵闹，大部分人都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酒聊天，或者是安静的聆听着台上的歌手低声演唱情歌，气氛十分和谐。
这家酒吧是高森中心中一家主打音乐文化氛围的酒吧，所以这里既没有精虫上脑的搭讪大军，也没有嗜酒如命的酒鬼排队，自然这样客源并不算丰富的地方也不会引来吴千那样的恶人来这里倾销货物，这让度诺也能够安心的在这里得到片刻的轻松。
可是那个韩国女生显然不喜欢这么文艺的环境，她偶尔会暗示度诺要不要换一个更刺激的地方，这让度诺感到有些心烦意乱。他的本意是想找一个人来陪着自己喝酒，这样就不至于他自己因为独酌导致喝得烂醉。可现在这个女人只是想把度诺灌醉，然后转移场地，去做一些更加疯狂的事情。
可度诺感觉酒精才刚下入胃里，还没有进到脑子，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让他非常的不尽兴。不过他转念一想，毕竟女孩是自己叫来的，要是不尊重她的意愿，会显得自己特别的没有风度。于是度诺答应了她，打算换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共同开心一下。
可当两个人刚刚走出酒吧，就有三、四辆轿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车上下来几个带有纹身、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人走到度诺面前，对着他说道：“你就是度诺？”
度诺明白此时此刻麻烦总是如影随形，于是回答道：“这个女孩，是我今天才刚刚认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放她走。”
见那人点了点头，度诺对着女孩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并说道：“下次我再联系你。”随后他被这群人带进车内。只听“啪”的一声，车门就此关闭，度诺也就这样消失在了高森市的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