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面对（二）

    “也就是说，那个女孩被欺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对么？”卜维珏已经渐渐无法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了，语气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你知道吗？这个星球上有几十亿人，每天都有比那女孩所经历的更恶劣、更卑鄙的事情发生在更可怜、更无助的人身上，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补偿，也并不是所有正义都能得到伸张。所以她难道不应该知足吗？你有这样的想法老师很欣慰，但有的时候你必须考虑你的未来啊，而且现在你不光能改变你自己的未来，还有机会改变学校的未来，这对你来说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校长还在劝说，可他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口气越真诚，嘴脸在卜维珏眼里就越丑恶。

    卜维珏已经到了要爆发的边缘，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要是，我拒绝呢？”

    校长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可说出的话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威胁：“你之前违反过不少校规，学校考虑到你有心理方面的问题，从来都是网开一面，不予追究。可如果你不但不懂得感恩，还执意继续跟学校作对的话，我保证你的档案里面一定会有学校对你的处分记录，到时候你的人生都会一直背着这些污点，干什么都会遇到障碍。一面是大好的升学机会，另一面是背负处分的人生，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吧？”

    卜维珏真的好想一拳打在校长那张丑陋的脸上，但他知道这样冲动的行为只能解一时之气，非但不能帮助苏晨伸张正义，而且还会影响到他们后续的行动。所以卜维珏不得不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直到让这帮人付出真正的代价。

    可是清醒的头脑，并不能压制他被愤怒之火所炙烤的疼痛，卜维珏低下头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时，眼神里除了愤怒的血丝，还写满了坚毅的绝望，就仿佛他正站在峭壁边缘：“麻烦在写处分的时候，把字写得好看些。还有，我说过，你不是老师，你只不过是个校长。”

    校长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险表情：“那你就不要怪我了，是你自己不识抬举。”

    “没关系，一间即将被淘汰、被放弃，没有存在意义的学校，拿出来的东西，还会有人在乎么？”卜维珏还击道，说完就他转身离开了天台，屏蔽了在背后口不择言的校长，同时在心中默默地，跟这个他最爱的地方，做了最后的告别。

    回到教室的卜维珏赶忙给宋唯亦和苏晨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俩今天放学后，三个人分头行动，最后在宋唯亦家里汇合。交代完这一切的卜维珏心中仍然惴惴不安，刚才校长对他的威胁，就像是往他怀里塞了一颗定时炸弹，让他如坐针毡。于是他又拿出那本《蝙蝠侠》漫画看了起来，祈祷能从中得到一点对抗黑暗的力量。

    中午放学的时候卜维珏立刻返回家中，去为晚上的重要会谈做着准备工作。他将目前收集起来的全部资料都放到了背包里面，心里还是感觉不踏实，又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几件旧衣服把背包塞满，才终于感到些许的心安。之后他又打了一个电话，为自己的计划再买上了一份保险。此时饥肠辘辘的他终于准备就绪，眼看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他只能来到楼下的超市买了一瓶牛奶，以此充饥果腹。

    虽然准备的已经非常充分，但整个下午，卜维珏的右眼皮还是跳个不停。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并不相信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于是将这种现象解释为：因为没有休息好而导致的眼皮痉挛。虽然这个解释足够科学，但却不能驱散他内心当中的担忧。这时他的背包也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驱动，不自然的歪到了他的脚边。卜维珏看了一眼鼓鼓囊囊的背包，感觉那里面像是藏着一团正在蠕动的肉快，像是孕育着某种怪物的胚胎，而自己就是那怪物的父亲。

    下课铃声响起，班级里几个调皮的学生像是被压扁了的弹簧，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准备窜出教室抽支香烟，聊聊闲话。有一个家伙在向外奔跑时，不小心被卜维珏放在脚边的背包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个狗啃泥。生气的他骂骂咧咧的朝着卜维珏嚷道：“怪胎！你那破包里装了什么东西那么重？”

    卜维珏根本不屑于理他，把背包放到了自己桌子下面，继续盯着自己的桌面发呆。

    那家伙被无视的情形引来了他同伴们的嘲笑，其中一个人还在一旁煽风点火道：“看见没？怪胎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呢。”

    这句话瞬间就点着了那人的怒火，他气势汹汹的走到卜维珏的桌前，一把拍在桌子上，朝着卜维珏喊道：“我跟你说话呢，是不是聋啊？还是你们怪胎的耳朵都不好使啊？”

    卜维珏无精打采的抬起头看着对方，面对这种事情他根本提不起来一丁点精神：“对不起，你下次小心点。”他敷衍地回答着。

    那群人又哄堂大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卜维珏刚刚对他们的同伴进行了更大的侮辱。

    那个家伙被搞得如此下不来台，狗急跳墙的抬起手，狠狠地朝卜维珏扇去，想给这个平日班级里的透明人、行径诡秘的异类，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还没等他的巴掌落到卜维珏的脸上，这个家伙就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倒，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只见宋唯亦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现在正站在卜维珏的书桌旁，悠哉悠哉的望着倒在地上的同学，口中还说道：“不是告诉过你了，要小心一点嘛。”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说道：“你装什么逼？不就是靠这个怪胎来制造一个老好人的形象吗？你这伪君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说罢就朝着宋唯亦扑了过去。他的同伴见状也不甘示弱，也朝着宋唯亦冲了过来，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想围殴宋唯亦。

    面对这样的情况宋唯亦压根不慌，他前冲一步，一脚踢在了那个笨蛋的肚子上，这一脚力道十足，一下子把他踹的跪倒在地。而他身后的敌人，还没等冲到宋唯亦身旁，就被一个强壮的身影给拦住了。

    卜维珏站在这帮人面前，面无表情，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接着，卜维珏伸手，随便从那群人当中抓起一个家伙的衣领，双臂一用力，竟然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一把摁到了墙上。

    这一举动让全班的人都傻眼了，尤其是那群挑事的家伙们。他们看着自己的同伴双脚离地，如同一件衣服似的被挂在墙上，四肢像离开水的鱼一样无助的抽动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来营救，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宋唯亦见状赶紧过来，用了好大力气才把卜维珏拉走，那个倒霉蛋也才因此得救。“你是要掐死他么？”宋唯亦说道。

    “我抓的是衣领。”卜维珏回答道。

    宋唯亦一愣，随后咧嘴一笑，转过身去，对着那群混蛋说道：“以后，离我朋友远一点。”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温和，像是在对这群家伙受伤的心灵做出安抚。

    那群人哪还敢搭腔，赶紧搀扶起受伤的同伴，灰溜溜的跑到了教室外面去了。想必这个课间，他们玩的一定没有平时那么欢乐。

    宋唯亦看着卜维珏，卜维珏也望着宋唯亦，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突然宋唯亦做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像是在模仿刚才被卜维珏拎起来的那个倒霉蛋，然后又朝着卜维珏咧嘴一笑，就去调戏前排的女同学去了。

    卜维珏呢，也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看着宋唯亦活泼的背影，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从书桌堂里拿出那本《蝙蝠侠》漫画，打算重新再看一遍。

    放学的时间到了，卜维珏和宋唯亦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没有任何其他交流，各自朝着校门外走去。中途他们还看到了正在往外走的苏晨，她表现得更为专业，甚至看都没看卜维珏和宋唯亦，就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样。

    按照卜维珏制定好的计划，宋唯亦和苏晨分别坐出租车离开，而卜维珏自己则是沿之前的线路行走，去地铁站附近坐公交。虽然宋唯亦和苏晨在听到计划时颇为不解，但他们都相信卜维珏的判断，于是各自按照计划行事。

    看到伙伴乘坐车辆远去，卜维珏感觉自己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开始挪动沉重的双腿，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念，希望不要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可不幸的是，他并没有敌过“右眼跳灾”的魔法。卜维珏刚出校门，还没走出多远，他就感觉到有几个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多疑而产生的错觉，故而尝试走了很多没有意义的道路，可身后的人还是尾随而至，这让卜维珏确定，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眼看公交车站就在眼前了，可卜维珏还是没有甩掉这些尾巴。他心想：如果上了空间更小的公交车，很可能会被他们给控制住，到时候想脱身就更麻烦了。于是他果断选择继续步行前进，想要找机会脱离他们的视线。

    在走到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时，卜维珏觉得这里地形复杂，比较适合躲藏。于是他看准时机，趁身后的人不注意的时候撒腿就跑，朝着错综复杂的居民楼区域跑去。身后的追兵见状也立刻飞奔着追了上来，一场追逐战就此展开。

    这是个老旧小区，内部规划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本就狭小的小区内部现在更是到处都充斥着乱停乱放的车辆、快要溢出来的垃圾桶以及居民们家中放不下的废弃生活用品，简直是拥挤不堪。

    但这对于正在逃生的卜维珏来说却是最好的消息，他不断穿梭在各个居民楼之间，利用沿路摆放的各种违规物品作为掩护，时不时还踢倒一些铁锹，晾衣杆之类的东西作为路障，阻碍追兵前进的脚步，同时脚下不断加快速度，眼神时刻在寻觅合适的藏身之处。

    终于，在一个楼与楼之间的拐角处，卜维珏让自己成功的消失在了追击者的视野当中。当那几个人冲过拐角处时，这里早就没了卜维珏的影子。不过这几个人也不是白痴，他们当即就想到了卜维珏可能是藏起来了，于是便开始分头寻找，宛如一场暴力的捉迷藏游戏。

    实际上卜维珏就藏在了这单元一楼住户私自违规搭建的棚屋底下，那里面摆有灶台和橱柜，看来这里是被当作露天厨房来使用的。类似的违规自建棚屋在小区内比比皆是，虽然不符合规定，但对于居民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个用来缓解空间不足的好方法。

    这时，又有两个寻找卜维珏的身影经过，他赶紧蹲好，低下头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那两个人搜索的并不是很细致，大致查看了一番，就骂骂咧咧的去别的地方寻找了。

    卜维珏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刚要找机会脱身，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他猛然回过身去，发现背后的屋内有一辆婴儿车，那里面躺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正在用无比清澈的巨大眼睛看着自己。

    卜维珏吓了一跳，怕婴儿发出声音，赶紧睁大眼睛，表情夸张的做了个“嘘”的手势。谁知这一下子竟如同打开了开关，那婴儿朝卜维珏咧嘴一笑，开始在婴儿车内肆意的扭动身体，手舞足蹈，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来同他玩耍一般，脸上全是幸福快乐的笑容。

    卜维珏看着这天使般的微笑，感觉自己的心正在渐渐融化。他本身对小孩子没有任何兴趣，可看到这无暇的面庞和治愈人心的微笑时，还是不禁沦陷其中。突然，眼尖的卜维珏发现了一处安全隐患：婴儿车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把剪刀，刀刃正对着婴儿的方向。本来这把剪刀的位置对孩子是没有威胁的，但随着婴儿剧烈的摆动，使得婴儿车也跟着前后摇摆起来，在婴儿车的不断碰撞下，剪刀正在一点一点的朝着婴儿车的方向滑动，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卜维珏不假思索的站起身来，直接翻窗进到屋内，一把抓住了即将滑落的剪刀。那婴儿见卜维珏进到屋来，笑得更开心了，卖力地挥舞着手臂，用孩子独有的肢体语言表达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卜维珏将剪刀放好，尝试着对婴儿露出一个微笑，用来安抚婴儿的情绪。不过他似乎太久没有表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了，导致面部肌肉不自然的凝聚着，让这个微笑并不比鬼脸好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