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幸运(四)
最后一轮的牌来了,奥特多拉最先打开,一张方块j。他愤怒的盯着那张牌,用众人听不懂的语言低声咒骂。度诺随后打开,梅花4,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同花顺牌面。看到这个牌面奈利亚人咽了咽口水,又开始拼命地盯着度诺的底牌,似乎想从眼睛里射出激光,将那张牌烧掉。
最后的悬念落在了瑞安那里,他一改往常的狂躁,安静得出奇,小心谨慎的将最后一张牌拿在手中,眯起眼睛仔细看着。突然他“啪”的一声用手将那张牌摁在桌上,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接着抬起头,有气无力的对奈利亚人说道:“也许你真的能上天堂。”说着缓缓抬起手掌,不过这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但到了那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手掌移开,一张葵扇a安静的躺在桌上。
奥特多拉听到了毛细血管在自己脑袋里一根一根爆开的声音。他猜对了,这个澳国混蛋在这轮之前并没有拿到三条a,可他最后还是输了,输给了捉摸不定的运气。
说来也是可笑,这场牌局中,幸运女神可是最先对奈利亚人露出了微笑。不过现在的奥特多拉先生已经无法思考那么多了,他两眼一翻,已经在座位上晕了过去。
旁边的安保人员赶紧过来将他抬走,侍者也立刻过来进行打扫。度诺听到他们小声议论着“担保人”“借款抵押”之类的话语,明白了原来奥特多拉一直在借钱赌博。这让本就对他没有丝毫同情的度诺心中,更加充满了对他的鄙夷。他不再分神,转过头来面对自己最后的对手,正好对上澳国人的眼睛。瑞安懒洋洋的看着度诺,活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猞猁。
“同花顺面说话。”荷官对度诺说到。
度诺用余光瞟了瞟身边的侍者,那家伙朝度诺点了点头,将一块写有一千数字的水晶牌子递给度诺,然后小声说道:“这是魏先生您账户里的全部了。其实还有一点点的零钱,大概有几万块,我认为在这桌上应该用不到,就没拿过来。”
度诺微微一笑,说道:“做得对。不过零钱的用处还是有一点的,等我赢了这副牌,那些就是你的小费。”
侍者立刻感恩戴德的朝度诺鞠躬,脸上也从面无表情变成了喜笑颜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度诺已经赢了。
度诺伸手将水晶筹码丢到桌上,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的说道:“梭哈。”
听到这句话,瑞安开始用拳头疯狂的捶打着着桌子,仿佛那张赌桌的台面上能映出度诺的面庞,一旁的安保都在谨慎的观望,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拦。
终于,澳国人停止了狂暴,他戏虐的对度诺说道:“你应该去竞争奥斯卡。我跟,黄皮杂碎。”说罢打开自己的底牌,竟然是一张葵扇7。他拿起自己的葵扇a和葵扇7,甩到度诺身前,故意用可怜巴巴地口吻说道:“求求你,给我看看同花顺吧。”
度诺凝视着瑞安,原来他早就拿到了葵扇7,再加上最后的葵扇a,所以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同花顺,只是在等我把赌注抬高。度诺摩挲着自己的底牌,似乎是在脑海中寻找着什么线索,不过眼神却一直都没有离开澳国人。
瑞安也被度诺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他觉得这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他反应过来了,度诺刚才看那个奈利亚人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眼神。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脊背发凉,于是瑞安恼怒的对度诺说道:“少在那里装神弄鬼!快他妈给我开牌!”
度诺又笑了,这次笑得很真诚,连眼睛里都溢出了笑意。他对瑞安说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同花顺。”说罢将底牌打开,那张梅花j气宇轩昂的站在那里,上面的圆桌骑士目光坚定,手中的武器直指澳国人的心脏。
“同花吃三条,我不太懂规则,所以刚才又在脑袋里温习了一遍,不好意思。”度诺无比真诚的说道。
瑞安看着桌上的牌,又看了看正在喝水的度诺,感到一阵阵的后怕,冷汗都流到了脖子上。这个人拿到如此烂牌,却敢一直跟到最后,而且始终从容不迫,见到刚才那么多大起大落却仍然能做到不喜形于色,已经不是高手那么简单了,这要么就是个嗜赌如命的疯子,要么就是一个内心极度阴险的怪物。他越想越怕,后知后觉原来自己竟然一直在与怪物对持,巨大的压力和恐怖感险些让他崩溃。
度诺则还是摆出那副无所谓的面孔,礼貌的问道:“下一局?”澳国人哪里还有胆量坐在这里,他不顾自己狼狈的样子,抓起桌上剩余的筹码夺路而逃,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度诺也长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这样的赌博果然不适合自己,因为比起当赌徒,他更希望能成为庄家。这时刚才那个侍者走了过来,满脸堆笑的向度诺问道:“恭喜你魏先生,这些筹码现在就帮您兑换支票吗?”
度诺想了想,回答道:“不用了,全都存到账户里面去。还有,别忘了拿你的小费。”
侍者点点头一溜烟地跑了,看样子生怕度诺改变主意。
度诺觉得有些无聊了,起身离开了赌桌,朝下层走去,临走时东倭人递给他一张名片,被他装进了口袋。度诺一直下到二楼,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向侍者要了一份华夫饼和冰淇淋,坐在那里慢慢品尝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脚下广场中依旧殊死搏杀的人群,忽然觉得他们的样子很丑陋,并非是遍体鳞伤但依旧傲然挺立的竞技场猛兽,只是一群在同一个食槽中互相抢夺食物的臃肿家畜。
度诺不想再看下去了,他抬头仰望那巨大的幸运女神雕塑,女神表情温和,像是在对着每一个人露出微笑。度诺看着雕塑,竟然有些感慨,他对着幸运女神像,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么?其实我跟他们一样。”
说完这句,度诺用叉子插住剩下的华夫饼,蘸着冰淇淋融化的汁水,全部塞入口中,冷热交替的甜在跟他的味蕾周旋。他咽下食物,对着女神像继续呢喃道:“但我,要跟他们不一样。”声音还是很小,但他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幸运女神仍旧俯瞰众生,一言不发。
“这样吃东西,是会吃坏肚子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伴随着高跟鞋“哒哒”的脆响。
度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身着红色礼服的女人正朝自己走来。这件礼服相当性感火辣,几乎延伸到臀部的露背设计搭配将大半个胸部都暴露在外的低胸造型,还有高开叉裙摆带来的若隐若现的美腿,再加上那双画龙点睛的灰色高跟鞋,将这个女人雕刻般的好身材展示的一览无遗。女人顶着一款齐脖短烫发发型,梳着侧分的小刘海,脸上的妆容看似平淡实则非常精致,既没有喧宾夺主,反而将她的五官呈现的更加立体。
度诺打量着女人的容貌,她的脸只有巴掌般大小,细细的眉毛显得十分秀气,眼睛不大却很有神,仿佛里面藏着千言万语;她的嘴巴和鼻子都很小,跟同样小巧的脸型配合营造出青春洋溢的感觉,让人都不敢去猜测她的年龄,清纯的长相搭配性感的身材,本应矛盾的两种美感在她身上却相得益彰。她神态犹如刚刚得胜归来的女武神,周围的路人无不为之侧目,随着她自信而又妖娆的步伐,难以抗拒的气场呼啸般扩散开来,迸发出的炫目光芒令整个赌场大厅都黯然失色。
度诺自认为也算是阅女无数,但有如此气质的实属罕见。他拿出纸巾将嘴巴擦干净,坐在原地对女人说道:“我奶奶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女人用一个优雅的姿势坐下,面对着度诺,笑容依旧灿烂,但眼神中却暗藏杀机。“刚才的那把牌好精彩啊,‘魏先生’。”最后三个字她明显加了重音,完全是一副猫戏老鼠的姿态。
度诺明白这就是一直在试探自己的人,他也不想做没有意义的隐瞒,盯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的说到:“明明长着一张聪明的脸,就不要说愚蠢的话好么?”然后对着旁边的侍者说到:“再来一份冰淇淋和华夫饼。”
女人如同没听到度诺的话一样,继续说道:“只拿到梅花j和3就敢搏同花,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你,别人肯定以为你出老千了。”
“就算牌不是很好,第一局就放弃也未免太无聊了。我本来是想用同花顺的牌面把他们都吓跑的,可谁知道由于底牌的缘故,被那个澳国人知道了我不是同花顺。不过也多亏了他的精彩表演,余下的人才没有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要是那个奈利亚人提前弃牌,我就不会跟到最后了。其实从第三张牌开始,我的目标就一直都是同花。”度诺如是说道。
女人笑得更加妩媚了:“说到底,还是运气救了你。”
度诺莞尔一笑:“我能出现在这里,凭的不就是运气么?”
女人则是轻描淡写的回应道:“那你知道,既然我能让你出现,也能随时让你消失么?”
度诺也不慌不忙的说道:“知道,不过我倒是想听你说说,为什么我还没有消失的原因。”
女人眼中闪烁着赞赏的目光,她截住了正要递给度诺的甜品,拿起叉子边吃边说道:“你的确很特别,光凭能拿到会员卡就足够让我刮目相看了。而且你进到这里之后,既没有害怕,也没有癫狂,更没有报复性的挥霍和烂赌,赢了之后竟然还不想拿着钱跑路,身上居然连贪婪的味道都没有。”女人吃了一口华夫饼,用心满意足表情的说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说这话时她手中的叉子握得很紧,像是随时准备掷出一样。
度诺少有的陷入了沉默。他的人生迄今为止,面对任何困难都能做到胸有成竹,临危不惧,可他现在突然感觉,这两个简单的问题是如此的难以回答。
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不仅触犯了法律,甚至还可能伴随着生命危险,但归根结底,这一切有理由么?有意义么?度诺没法回答。金钱?刺激?这些的确令度诺获得了暂时的享受,可这快感消失得太快,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如同往常一样将他吞噬殆尽。度诺感觉这里其实跟外面的世界一样,只是游戏规则不同罢了,游戏的本质根本没有区别。他看着女人,眼中是无尽的迷惘,声音中散发着虚无:“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想看看,我能成为什么。”
女人的表情像是听了一个无聊的笑话,她刚要对度诺冷嘲热讽,可抬头触碰到度诺的眼神,寒意瞬间就从小腿爬上后背,不寒而栗的感觉侵袭了她的全身,连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面前坐着的更像是一只离了群,受了伤,迷失了方向的未知生物,它饥肠辘辘,嗜血且残忍。
女人实在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感觉,放下了手中还没有吃完的冰淇淋,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对这个无名小卒产生恐惧,努力重拾刚才的气场,故意揶揄道:“你什么都不是,那就是什么都没有喽。连筹码都没有,你拿什么跟我玩?”
度诺站起来,弯腰拿起女人没吃完的冰淇淋,挖了一大勺送进口中,俯视着女人说道:“因为我没东西输,所以,我不会输。”说这话时他神情没有丝毫迷惘,又恢复了他平时的神采奕奕,仿佛他刚才吃下的不是冰淇淋,而是什么灵丹妙药。
女人仰望着度诺俊俏的脸庞,似乎心中的一个小角落被人用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她拍了拍手,瞬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四个身材高大的保镖。
女人对着保镖说道:“魏先生的会员卡出了问题,带他去接待部办一张新的,然后送魏先生回去。”接着她站起身来,举手投足间依然是那个只可远观的胜利女神。她上半身向前微倾,贴近度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耳语的声音说道:“你可真是个幸运儿,也许下次见面我们可以再坦诚一些。”
度诺感觉女人的整个胸部都快压到自己身上了,他礼貌的后退了一步,顺势拉住女人的手,在自己掌中微微用力握了一下,用同样耳鬓厮磨的声音说道:“当然,我一向有求必应。”然后在保镖的指引下,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赌场。
女人没有动身,而是站在原地。她拿起那块没吃完的华夫饼,蘸了一下冰淇淋融化的汁水,放进嘴里咀嚼起来。“还行。”她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便下楼步入广场,开始热情地招呼起客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