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幸运(三)
整个赌场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与之搭配的是周围共计七层的多功能区域,组成了这个巨大的环形建筑。度诺站在这里,犹如置身于赌博版的罗马竞技场,顿时感觉自己无比的渺小,就像一个面值最小的筹码。
电梯的出口被设计在了赌场的第二层,通过安检门之后可以通过扶梯和观光电梯继续上楼,去到餐厅、桑拿浴室、包房等娱乐性设施;也可以选择从眼前的巨大楼梯步行下去,直接来到位于一层的中央广场。
这个广场绝对是整个赌场最耀眼的存在,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赌博项目在其中星落密布,从传统的骰子、扑克牌、老虎机,到斗兽、赌石等另类玩法,可谓是花样百出,应有尽有。顾客的数量也是极为惊人,每一张赌桌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乎看不到一把空着的椅子,不少人都只能站着参与,甚至如果有赌客想更换游戏项目,也会因为无法通过路上拥挤的人群而悻悻作罢。这里汇聚了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的赌客,他们衣着光鲜,看起来非富即贵,可无论身份多么尊贵,现在也都如同野兽一般,用不同的语言在高声叫嚷着、欢笑着、嘶吼着。环绕在他们周围的烟草、香水、金属和荷尔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由鼻腔进入,直击大脑,使他们忘记了疲惫,继续忘我的在这竞技场中搏杀。
除了出色的硬件,这家赌场的“软件”也同样诱人。荷官和安保人员尽职尽责的维持游戏和现场的秩序,顾客身旁的美女和侍者也恰到好处的点上一支雪茄或递上一杯香槟,用尽浑身解数,在赌客们身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温柔的锁链。在这生理和精神的双重刺激下,许多人早就已经忘记了来时的目的,他们任由自己的血压升高,肾上腺素飙升,理智早已驾驭不了行为,脑海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将面前的筹码一股脑的全抛出去,然后握紧拳头瞪着猩红的双眼,等待着结果揭晓时那个心脏爆炸的瞬间。
高森市不是特区,赌博当然是明令禁止的。可度诺看着那散发着高贵光芒的巨型水晶吊灯,摸了摸光滑无暇的大理石扶手,又瞥了瞥墙壁上细腻的龙形木雕和广场中央那醒目的幸运女神喷泉雕塑,感觉这些奢侈、华丽到近乎荒谬的东西放在这里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就如同这个赌场的存在一样,就应该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将城市的黑暗面用最雍容华贵的方式包裹起来,免得它散发出的魅惑光线晃瞎普通人的眼睛。
度诺拄着栏杆望着那个幸运女神的雕塑出了神,全然没有发觉一个侍者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直到那个侍者小心地咳嗦了一下,度诺才猛然地回过身来。那个侍者一脸的真诚,彬彬有礼的对度诺说道:“魏先生,您还没有取筹码呢,还是老样子吗?”
度诺的大脑飞速运转:魏先生?肯定就是那个中年油腻男,现在是自己用来伪装的身份。但当前的情况却并不乐观,这个侍者既然知道魏先生取筹码的习惯,自然也应该知道魏先生的外貌,可现在明明不是同一个人,这家伙却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反而是像往常一样的进行交谈和引导,这绝对不正常。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现在的局面:度诺很可能已经暴露了,有人正在对自己进行试探。于是他故作轻松的对着侍者说道:“来点大面额的吧,我今天来就是找刺激的。”
侍者没有丝毫的犹豫,打开挂在身上的口袋,各种面值的筹码呈现在了度诺眼前。度诺仔细观察,筹码面值应该是根据筹码个头的大小和材质的不同来划分的。这时侍者递给他五个青铜绿颜色的筹码,度诺接过来发觉分量很重,应该是由纯金打造的,上面有镂空的设计,空心的部分用玉石填补,组成阿拉伯数字一百的样子。
度诺看着这些筹码,毋庸置疑这些数字后面的单位一定是万元,一想到现在手中握着的这几个金属块,就相当于是自己多年辛苦打拼得来的房子,度诺不禁感叹这世界究竟是有多么的疯狂,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也许是受到了环境的刺激,更可能是天性使然,度诺顿时感到玩心大起,他将那五枚筹码放回到侍者手中,然后他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写着五百字样的银色筹码,微笑着对满脸惊愕的侍者说到:“我不是说要大面额的么,这一个就够了。”说罢度诺便不再理会侍者的目光,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筹码,一边开始沿着扶梯向更上层的地方走去,去追求更加刺激的挑战。
跟度诺预想的一样,赌场的每一层除了娱乐设施之外,也有提供赌博项目,而且通过刚才的观察,度诺发现应该是楼层越高,赌注的额度越大。刚才在二楼和三楼看到的几个项目,虽然让度诺觉得非常有趣,但因为有赌注额度的限制,导致手中仅有一枚五百万筹码的他无法参与其中。这时候度诺也明白了这个赌场的阶层,虽然中央的广场项目众多且热闹非凡,但其实也就是用来烘托气氛,吸引顾客罢了。而真正让这家赌场盈利的命脉所在,应该还是上层的那些看似冷清赌桌,和那一间间大门紧闭的包房。
度诺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第五层。由于这一层的玩家人数并不是很多,他可以在每个赌桌之间来回穿梭,进行细致的观察。当他来到一张正在进行百家乐的赌桌旁边时,发现这张赌桌上底注就是价值五十万的灰色筹码,这让他感觉到这一层应该就是“魏先生”的极限了,本尊应该也很少来到这样高层的地方进行赌博,他这个赝品自然也没有再往上去的必要了。
于是度诺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的精神更加集中,然后开始在这一层认真的挑选,看看在哪里赌上自己的人生比较合适。
实际上度诺并不经常赌博,他连麻将都不会打,甚至很多的赌博项目的游戏规则都不清楚。所以即使他非常想体验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的快感,也还是谨慎的选择对自己更有把握一些的游戏。
他首先就放弃了赛马等可控性较强的游戏,觉得里面的水太深不适合他;然后又排除了骰子、转盘之类的游戏,因为比起获得幸运女神的垂青,他还是更相信凭实力去赢得胜利;这样左思右想过后,他觉得还是倾向于心理战的纸牌扑克更适合自己,而说到纸牌,必然绕不开那个经久不衰的名字。于是度诺坚定地走到一张正在进行梭哈的赌桌前,稳稳地坐下,开始了自己的战斗。
算上刚入局的度诺,桌上一共有四个玩家。红头发的白种人似乎赢了很多钱,面前的筹码堆积的如同小山一样,正将一枚价值一万元的黑色筹码丢给身旁兔女郎打扮的服务生;戴眼镜的黄皮肤看样子情况也不差,一边喝茶的同时还在悠闲的翻看着平板电脑;而黑人胖子的情况就比较糟糕了,他面前只有一个一百万的绿色筹码和三个五十万的灰色筹码,他盯着正在洗牌的荷官,脸上的汗珠雨点一般的落在桌上。度诺想了想,叫来了旁边的侍者问道:“这三个人一直都坐在这里么?”
侍者如往常一样小声回答道:“不是的。来自奈利亚国的奥特多拉先生从早上就坐在这里,但几乎一直在输,看来没有换桌子的习惯。”侍者看着黑人胖子说道,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红头发白人:“而澳国的瑞安先生在这里玩了六局,前五局都在赢,最近刚输了一局;最后是东倭国的清田先生,他也是刚刚坐下,只玩了一局,赢了一局。这样可以么?魏先生。”
度诺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张桌子上不存在背地里结盟的情况,而且周围都有人盯着,这些人应该也没法出老千,那么接下来就真的是运气和实力的比拼了。
他对着那侍者说道:“很好,可惜我没有别的筹码了,要是我这局赢了,一定给你小费。还有,请给我一杯果汁。”侍者听到后立刻麻利的将一杯果汁放到了度诺面前,度诺拿起来喝了一口,便继续紧盯着这三个外国人,像是锁定猎物的毒蛇。
荷官示意他们下底注五十万,度诺因为只有一枚筹码,所以直接将那枚五百万的筹码丢了出去。奈利亚人投来诧异的眼光,东倭人看上去则是风平浪静,只有澳国人哈哈大笑,连连鼓掌。度诺微微一笑,对这一切不为所动,静待属于自的那张纸牌的到来。
荷官向每个人发了一张明牌和暗牌,度诺看了一眼自己的明牌,是梅花3,全场最小的一张。澳国人依旧运气爆棚,拿到了葵扇a,直接叫价一百万。而东倭人看了看自己的方块a,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下了注。
奈利亚人握着方块q,看着自己的底牌葵扇q,把心一横,咬牙跟注。荷官见此情形也立刻进行了第二轮的发牌,澳国人不愧是今晚的幸运儿,又拿到一张红心a,得意的叫了一杯香槟,然后将赌注加至二百万;东倭人只拿到一张葵扇8,摇了摇头,选择了弃牌;奈利亚人则拿到了梅花q,这一刻他眼中喷射出金光,仿佛瞳孔里有一座金矿,他又看了看底牌,冲侍者比了个手势,侍者心领神会,从口袋中拿出五个一百万的筹码交到他手中。奈利亚人豪气的将两枚筹码掷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度诺看着第二轮发给自己的梅花5,又瞧了一眼自己的底牌,开始分析场上的局势。
奈利亚人手握两张q,面对澳国人的两张a依旧跟注,底牌一定是q;澳国人那边看不出什么端倪,毕竟这个人从开始就一直飞扬跋扈,底牌是什么都不奇怪。
度诺看了看清田,东倭人冲他挑了挑眉毛,挑衅意味十足。度诺面无表情的示意跟注,同时对侍者问道:“我账户里还有多少?”
那个侍者一愣,回答道:“您等一下,我帮您查一查。”说罢便走到一旁,对着耳机讲起话来。
度诺明白这家伙是在向上级请示,这张桌上的赌客口袋里到底有几个子儿,这些人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了,现在说要去查一查,无非是向上头汇报罢了。度诺不再理会那个侍者,聚精会神的等待下一轮发牌。
瑞安拿到了红心q,他激动的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高声喊着叫价三百万,然后像猩猩一样朝着奥特多拉疯狂的咆哮,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桌子上。奥特多拉则是像被枪击中了一样,整个人瘫在了椅子里,手中那张攥得有些发皱的方块10无力的落在桌上,他失去了组成四条q的机会。
就在奥特多拉正要盖牌走人时,清田在一旁用意味深长语气对他说道:“笨蛋,别被人骗了,我这里有一张a,这混蛋也不一定有三条a。”瑞安听到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的对着清田说道:“你是在推他下地狱啊。”紧接着转向奥特多拉,神情愈加的疯狂,嘴中碎碎念道:“但也有可能是上天堂啊。”
此时的奥特多拉已经神志不清,他求助的目光落到了度诺的身上。度诺非常纳闷,心想怎么会有人在拼上身家性命的时候,还会受到他人的左右呢。于是他摇了摇头,用发音清晰的英语对奈利亚人说道:“跟我没有关系,我跟。”然后亮出了他第三轮的那张梅花2。
奥特多拉看着度诺的牌面,梅花2、3、5,看起来像是同花顺的样子。又看着瑞安的两个a和那张让他陷入绝望的q,理智在警告他现在就该立刻收手。可他本应该伸出去盖牌的那只手,竟然鬼使神差的又抓起两个筹码扔到了桌上。他的瞳孔慢慢放大,胸膛几乎没有起伏,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一个信念,就是那个该死的澳国畜生在骗自己,他的底牌根本不是a!奈利亚人就这样反复想着,竟然感觉心绪平静了下来,身体似乎又恢复了机能,脑海中自己获胜的理由也越来越充分。他整理了一下他那顶黄绿相间的小帽子,对着瑞安和度诺自信的说道:“没有人可以在奥特多拉大人面前偷鸡。”
度诺不想说话,只是撅起了下嘴唇,耸耸肩膀摊开双手。瑞安也意外的没有发声,他突然对自己的指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在用指甲锉进行打磨,仿佛第二轮出局的人是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