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只要假以时日，没有什么不可以战胜的（一）
卜维珏不停地搅拌着自己面前的茄子肉丝打卤面，想让面条和卤酱更加均匀一些。这是他在学校食堂中最喜欢的午餐，可现在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因为现在眼前的光景实在让他难以下咽。
宋唯亦坐在他的左手边，一边吃着炒饭，一边大谈他不久前刚刚成立的那个美漫社团，炒饭的旁边还摆着一个咬了一口的炸鸡排和一个没有打开的鸡肉卷，这让卜维珏怎么也想不明白拥有如此饭量的宋唯亦，为什么还能保持一个良好的体型。
苏晨则坐在卜维珏的对面，同样尴尬的搅拌着她的石锅拌饭，面对宋唯亦时不时丢过来的问题，她只能强颜欢笑的勉强回应，然后瞪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卜维珏。
自从那天晚上在咖啡厅交谈过后，卜维珏跟苏晨就形成目前这种奇怪的关系。现在两个人每天都一起上学、放学，在食堂吃午餐，甚至如果时间允许，就连下课的时候苏晨也会到卜维珏所在班级的走廊里逗留。
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又少得可怜，在一起的时候不要说有共同语言了，就连普通同学之间的对话都屈指可数。他们就这样既陌生，又默契，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深入的了解，却又在内心深处保守同一个秘密。多亏有宋唯亦的存在，才划破了他们之间尴尬的空气，给予了彼此喘息的空间。一想到这里，卜维珏不禁望了望宋唯亦，想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宋唯亦也在同时扭头看向卜维珏，嘴里嚼着鸡排，腮帮子“嘎吱嘎吱”作响。宋唯亦看了看卜维珏，又看了看苏晨，凑到卜维珏耳边小声说道：“我是不是跟你女朋友说太多话了？你别多心。”当看到卜维珏那杀气腾腾的表情时，他又小心地补充道：“要不我去对面坐？让你俩坐在一起？”
下午的高数课被卜维珏选择性放弃了，此时的他正在围着教学楼外的操场绕着圈圈，脑袋里则被苏晨的事情所困扰着。那天交谈过后，卜维珏没有给苏晨任何承诺或答复，苏晨亦没有提出什么请求，两人对这件事情始终闭口不谈，就好像事情已经解决了一样。
卜维珏不清楚苏晨是什么想法，也许这个女孩子只是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才将事情和盘托出；又或者她只是在寻找一个倾诉的窗口，以防自己再做傻事。总之，她可能并没有真正寄希望于卜维珏能够拯救她脱离这场噩梦。而卜维珏呢，既没有想到能够说服自己帮助苏晨的理由，更没有制定出具体的实施计划，这令卜维珏感到无比的焦虑和烦躁。没有理由的行为和没有计划的行动，在卜维珏这里就如同地球是平的一样让他无法接受。
而且更令他不安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寻找证据的难度恐怕会不断增大，自己再这样磨蹭下去，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卜维珏感到这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天空一样笼罩着自己，心中的感情和头脑中的理智划分成两股势力，在用他最敏感的神经拔河，搞得他身心俱疲。
突然，一个篮球朝着他的面门直飞过来。卜维珏平时警惕性极高，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瞬间闪身避开。他朝球飞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校篮球队在进行集训。作为教练的体育老师冲卜维珏一个劲地摆手，示意他把球扔回去。卜维珏虽然不情愿，但现在也无事可做，他慢悠悠的捡起皮球，然后走到训练场地附近，将球顺着地面滚了回去。
教练向卜维珏满意的点点头，卜维珏猜测这家伙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个问题学生。就当他正欲离开去寻找答案时，背后就传来了教练那慷锵有力的男声：
“为什么接不住球？因为你们训练的还不够，战术都跑到位了，球却接不住，多可惜！你们一定要练到这个境界，先行动，后思考。这样不会有思考带来的迟滞时间，整个动作会更加的行云流水。怎么能练成这样？就是你们要把这些战术思想刻在脑子里。你们记住，你们的行为都是你们想法的表现，只要想法在你们心里印的足够牢靠，你就可以大胆地放弃思考，让身体的本能去行动，身体表现出来的就是你脑袋里最真实的想法。明白了吗？再来一次！”
卜维珏停下脚步，看着篮球队完美的打成了这次战术配合。他清楚刚才听到的并非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此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参考意见。“心中所想是么换做你，会怎么想呢？”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思绪像是找到了方向。
放学后卜维珏依然是和苏晨一同坐地铁回家，可回到家中后，他立马就换上一身黑色的帽衫和运动裤，踩着运动鞋夺门而出。
他打车来到了高森市网吧聚集最密集的一条街道，随便找到一家走了进去，在角落的位置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在网上买来的，用别人身份信息注册的邮箱，从里面找到自己预先存放好的软件，点击之后等待下载和安装。
即便网吧内十分闷热，但卜维珏并没有摘下帽子的打算，他在烟雾缭绕的浑浊空气和嘈杂喧闹的叫骂声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安装进度条，屏幕映出的白光沧桑了他的面庞，看起来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幽灵。
随着程序安装完成，卜维珏抵达了全新的世界：暗网。这是一种隐藏的网络，想要登录暗网需要使用一些特定的软件或者授权，普通的网民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接触到它，这使得暗网具有极强的匿名性和隐蔽性。不过也正因为这点，暗网往往会成为滋生犯罪的温床，大量非法的信息、商品交易充斥着这里，吸引着无数厌倦了平常生活，渴望新鲜和刺激的人们趋之若鹜，前仆后继跳入这个伪装精美的陷阱里。
卜维珏进入的是一个视频网站，和暗网中无数类似的网站一样，一眼望去满屏都是暴力、色情、血腥的内容。卜维珏熟练的登录账号，查看了一下自己站内账户的余额，然后便开始对网站内的广告栏进行搜索。
平时卜维珏浏览网站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跑来飘去的悬浮窗口，不仅影响用户体验，而且基本上都是用来诈骗的虚假信息，他当时还纳闷怎么会有人花钱在这上面打广告，又怎么会有人真的相信这上面的东西。额，直到今天
虽然卜维珏也算是暗网的老用户了，可他除了购买一些稀奇古怪，但人畜无害的小玩应之外，基本不会从这上面选购任何东西，更别提是从这种完全不靠谱的广告链接里购买，原因无他，正是卜维珏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合法的行为，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只能出此下策。
他小心翼翼的选择了一个链接打开，里面只有对方的站内信联系方式，他加了那个人的好友。很快他就收到了一条私信，内容简单明了：要软件么？
卜维珏的手指缓慢地在键盘上移动：我想要远程控制电脑的软件，还有那种直接从服务器和硬盘里拷贝文件的软件。都是那种不需要安装，插上u盘就能工作的那种。
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二百个站内币。
卜维珏皱了下眉头，二百个站内币相当于两千块钱，而且因为是使用比特币购买，实际算上手续费后价格还要更高，不过这还不是卜维珏最担心的。由于没有任何的保障，对方想欺骗自己简直不要太容易，卜维珏觉得自己就是打着灯笼走夜路的盲人，口袋里的钱就那样明晃晃的摆在外面，自己却什么都看不见。
犹豫再三，卜维珏还是把钱给对方转了过去，并在心中默默祈祷不要遇到骗子。对方收钱的动作很迅速，紧接着，拉黑的速度也快的惊人。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卜维珏还是被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到屏幕上，他气急败坏的高声叫骂道：“他妈的！”这句脏话和谐的融入到了网吧的环境中，周围的人没有一点惊讶，只当他是一个游戏失败的笨蛋。
卜维珏起身直接离开，换了一家网吧继续工作，他害怕自己的ip地址暴露，会被后续的骗子们盯上。但实际上为避免这一点，他换一台电脑就完全可以了，卜维珏坚决要离开的原因，是因为他把刚才上当受骗的运气不佳，归咎于这家网吧的风水不好。
有了刚才受骗的经历，卜维珏这次谨慎了很多，他决定完全放弃不靠谱的站内广告，转而开始在视频下方的评论区中搜寻，不给过这也使他不得不点开那些内容令他作呕的视频。卜维珏强压住内心产生的不适，目光快速地在评论区中跳动，终于在浏览到第四个视频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一个销售物品网站的链接。他打开网站，里面的商品惊得他下意识地警戒了一下四周，幸运的是大家都在专心娱乐，没有人注意他。
卜维珏打开一个售卖软件的链接，向卖家描述了自己的需求。这次对方开价比较低，算下来只需要一千元左右，卜维珏将钱打了过去，可谁知钱刚转出，网站就自动闪退了，卜维珏当下心中一凉，这是个钓鱼的虚假网站。他急忙检查手机内的账户余额，还好没有更多的钱被转走。卜维珏又急又气，但他不愿意就此放弃，动身前往第三家网吧。
可能是上天厌倦了玩弄这个少年的游戏，卜维珏这次找到了一个真实的论坛网站。该网站是会员制的，卜维珏继续割肉，缴纳会费之后开始在每个帖子当中搜寻自己想要的信息。由于是会员制，过滤了很多虚假的信息，令卜维珏感到轻松不少。
突然他灵机一动，立刻花钱发了个帖子，表示自己需要购买软件。果不其然，无数回复瞬间蜂拥而至，犹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卜维珏小心地过滤着这些信息，在里面寻找有用的蛛丝马迹。这时，一条看似没用的回复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人写的内容言简意赅：白痴么？
卜维珏并没有生气，而是查看了这个人的账号信息，这是一个已经注册了很久的账号，却没有主动发布过任何帖子。不过账号的主人倒是很“热心”的在别人的帖子下面留言，用粗鲁的语言对别人的全家进行最真诚的问候。
见到这种情况，卜维珏脑袋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如果这个人只是单纯的网络喷子，是完全没有必要上这样的论坛的，要知道这个论坛无论是发帖、私信还是留言，都不是免费的；而且在暗网中跟自己有相同需求的人太多了，通常来说对这种情况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但这个人好像十分看不惯这种行为，甚至到达了宁可花钱也要表达不满的地步。于是卜维珏向对方发送私信写到：你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卜维珏也就继续在评论中搜寻资源。过了不大一会，他看到右下角图标闪烁，点开之后对方的回信映入眼帘：
就是你们这种人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本来挺干净的一个网站，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东西。可现在你看看，发的东西不是卖枪就是卖药，要不是有像你这样别有用心的人有这些奇怪的需求，那些信息怎么会泛滥。本来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偶尔逃避一下现实，结果环境却被你们搞得这么恶心。
卜维珏感觉自己吞了一块冰，噎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等它慢慢融化。这个人居然把暗网当成了一片净土，对污染这里的人恨之入骨，甚至不惜花钱也要吐露心声，如果赋予他相应的能力，这家伙绝对会毫不领情的清除这些污染网络的毒瘤。
卜维珏觉得这个人非常有趣，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这种浪漫主义的人卜维珏并不讨厌。他回信写道：你说的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对付某些非常的事情，就要用非常的手段。有的人手是脏的，但心却很干净。
对方回信的速度很快：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买这些软件是为了什么？你干净么？
卜维珏心想自己又不是来聊天的，没必要说那么多，他没有理会对方，继续大海捞针。可过了一会，心中又产生了一些不吐不快的郁闷，他打算回击一下对方，但谨慎的他即使是在暗网中也不会跟任何人诉说实情，只能快速回复写到：我为的是正义，你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