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总是不圆满
夜很深,屋内很暖。
满屋的人在林星河来之后,便都放心的离开了。
屋内就剩下了林星河与严钺两个人。严钺脸上绯红一片,嘴唇已是干裂,便是高烧昏迷不醒,眉心依然紧蹙,看起来似乎很是难受。
林星河先是喂点水,又喂了一碗白粥,倒是没有遇见抵抗。虽然是昏迷中,严钺也是极配和和听话,特别乖,看起来便越发的可怜,两个人相处似乎也是一如往昔。严钺喝下一碗粥后,紧蹙的眉头也都逐渐的放开了。
林星河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虽那日被拆穿了,她对这个人倒也没有什么介蒂与不喜。不管是谁,面对突如其来的换人与欺骗,都会备受打击。何况,这个人连吵架都不会,自己讲自己气成了这样,也是真的可怜。
林星河往日里从不觉得谁是无辜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两个人的之间,总不是都是无辜的。可是这件事上,严钺是真的很无辜,也是该生气的。好好的,得偿所愿的婚约被毁了,受了天大的欺骗和委屈。
林星河是知道严钺对自己的感官的,何止是不喜欢,甚至该是很讨厌的。突然知道亲事从珍爱至极的人换成了讨厌的人,谁也受不了这般大的打击吧。
这段时日,两个人又是如此亲密无间的相处,那日午后他可能只顾得生气,大约还没有回想那些甜蜜的话语,不然只怕不光生气,肯定还会恼羞成怒。
虽说是造化弄人,让两个人绑在了一起,可到底在这段养伤的日子里,林星河因为喜欢这份甜蜜,也是真的有意欺骗,有意拖延时日,也无可辩解。
虽林星河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重视的事。可严钺真的很惹人怜爱,让人喜欢。不过,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才叫爱。林星河倒是知道,这相处多少都有强求和一厢情愿的意味。
严钺这人大约就是运气或者是命不好,总是求而不得,也总不能心想事成。
这些时日的相处,林星河清楚的感受到他对林月婵珍重和爱重,宛若捧着珍宝。虽他一直在养伤,可是她能清楚能感受他对这个人的喜悦与小心翼翼的。也是因为这份真心与爱意,越发的让林星河不愿意拆穿这段关系。这对严钺来说犹如梦境般甜美,对林星河何尝不是甜美的梦,而且林星河甚至清晰的知道这是梦,甚至是偷来的甜蜜。可便是因为是偷来的,才更不想早早醒来,更想要珍藏。
严钺是一无所知的甜蜜,林星河就是知道会失去的甜蜜的,她会显得比他更珍惜一些,这般的甜美的欢喜与爱意,便是偷得一日算一日。
可惜,是梦终有醒来的时候,严钺知道了,身体也已大好,后面两个人再次相处,想要继续往昔的甜蜜,只怕也是不能了。
虽林星河很是明白,这不是自己的良人,他喜欢的不是自己,可是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个人可爱可怜,便是他气得吐血,林星河是心疼的,可还是觉得他真的好可怜好无辜好委屈好可爱。
林星河不愿和这个人生气,一个连吵架都不会,受了欺骗的人,哪里有值得生气的地方。如今回想,往日里两个人遇见,打了招呼。他站在原地,怕是有事要说,或者是有事相求,但是也只会站在原地沉默,似乎是不知如何开口。
那时林星河怕他,甚至不敢多看他,只有装作不知的,与他擦肩而过。
以前林星河以为会怕这个人,是因为他的酷烈手段,或者是书本上记录的那些杀人如麻的事。直至两个人真的在一起相处,每次微笑和轻声细语,每次都想给这个人说一些甜蜜的话,或者是对他多疼爱一些。这时候林星河才明白,惧怕也是因为喜欢,以前是觉得不可能,所以从不敢接近,也不敢强求。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原来喜爱一个人是如此的盲目,想着他现在如此的温和,将来也许不会变成书上写的那般的。大约也是因为不善言辞,大约是不会辩解,所以才会被人写成了那般模样。如果他真的会变成书中那般的模样,会变得的手段残忍。大约也是他从未被人真正怜爱,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爱,也不曾被丝毫的幸运笼罩。没有得到的爱的人,甚至被爱伤害的人,在受尽艰辛与痛苦之后的,也会越发的冷硬和残忍。
林星河点了点他的鼻尖,轻声哄道:“虽是吃了些东西,但是这会烧得肯定很难受,咱们喝点退烧药,若是你表现的好,给你蜜饯吃。”
林星河说着便端起药碗来,放在了严钺唇角,刚喂进去了一点,那唇边紧紧的抿着了。她照顾了这人许久了,又怎会不知道他是真正的怕苦,不爱喝药,又爱撒娇。他从小孤独,周围冷清,大约更想要哄着,更需要人疼爱的。
林星河喝了一口药,含在嘴里,便覆上了严钺的唇角渡了过去,他几乎是下一秒便张开了嘴。药汁确实很苦,林星河也忍不住皱眉,当下他便皱起眉头想要跑,却被林星河捧着脸固定了下来。严钺似乎从来不会抵抗这个气息,虽是不愿意,还是委委屈屈的咽了药汁。
细碎的烛光,映照在他白里透红的脸上,越显眉目如画。这般安静的躺在床上,又乖又软和,似乎与醒来时,眸若寒星又冰冷的样子,宛若两个人。人的可爱,大约就是多面性,有暴风冰雪,又有春暖花开。
如果一个人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林星河喂完了药汁,又讲细碎的又软和的桂花糖放在他的嘴里,轻声哄道:“蜜饯太硬了,含着软糖,一会就甜了。”
严钺虽还是没有醒,但是不管喂什么,都会张开嘴,吃下去。
他很熟悉这个气息,是自己等了许久的,是他的需要的。自那日躺到床上,他虽是睁不开眼,胸口也疼的厉害,可是身上的疼他不觉得难受。以前身上的伤比这疼,比这严重的还很多,他从不觉得这些疼痛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可是让他焦灼的是,那股每日在自己身侧的气息不见,那个随时握住自己的手人,不在自己身边。
这些时日,满身的伤都不觉得疼,是因为那个人才是自己需要的,是治愈自己的良药。他迷迷糊糊的,记忆并不全,可是知道他自己还是很生气,很难受。
但是,不管如何,他还在受伤,她该是要来照顾他,哄他,可是他等了许久许久,她都没有来。他又是焦灼,又是难受,胸口和身上都好疼,周围好人说话,都是脚步声,凌乱而让人忍不住的烦躁。可是更多的是委屈,很委屈,他想起来找她,可睁不开眼,更起不深来,什么也做不了。她明明说过很喜欢他,很在乎他,还会一直照顾他。他现在那么难受,可她却一直没有来。
严钺感觉自己被放在了火上烤,越发的难受,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着火了。他在一段时间里,似乎已没有感觉了,只是下意识的对抗所有,那么多人围着走来走去,都是在说话,可是他的耳朵依旧能捕捉不到自己等的声音。在后面,他已经听不见声音了,越发的焦灼,越发的难受,整个人宛若被人投入了大火炉里,被烧的头疼欲裂,全身剧痛。
窗外此时,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竹声,将坐在一侧的差点睡着的林星河彻底惊醒。
火墙烧的很热,整个寝房内披着厚重的皮毛,虽是赤脚穿着很单薄,林星河坐了这会,鼻尖和额头上也已有些冒汗了。太过暖和,自然也会犯困了。
这会该是子时,便是离村落有些距离,可炮竹声还是显得很秘籍。这一年便这样过去了,林星河起身朝窗外走去。到了这个时辰,又是崭新的一年的开始。
往年这个时候,国公府里还在忙碌,因为谢家父子要一起守岁,之后后半夜才会睡,这会该是大家都出来放炮竹,或这是一群仆从正在放爆竹,忙碌又热闹的时候。
往年这一天,也是这一年里最忙碌的一日。
这日一早,林星河起身便要再点一遍谢锦院落里过年的器皿,查看准备打赏的荷包,以及要给长辈的礼物可有遗漏。
午时后,谢锦要换上崭新的衣袍与配饰,重新梳洗。国公府一家人要去皇宫里赴皇家的宴席。林星河是没有资格跟入宫的,但是谢锦会要求她在宫外的马车等着。待到酉时后半,宫内的家宴才会散去。回到家中的谢锦又要换成常服,跟着国公爷与世子去守岁。
所有的奴仆这一夜大约都不得睡觉,次日一早,便是大年初一。国公府的门前便从这一日开始车水马龙,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国公府的年节,几乎从冬月开始便要准备了,因为腊月又有老封君的寿辰,进入冬日的国公府便会忙碌起来。二十多日前,林星河还在为谢锦的年节忙碌,没想到不过的短短的二十多日,好似在国公府里准备年节的,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