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总是不圆满
不过,林宏昌对此倒是不以为然,林星河逢年过节都很少回家,国公府里专门给她辟出了院子不说,国公府的吃穿用度又岂是家里能比的了,家里便是置办了东西,放着不用也是浪费。
林星河入国公府时,小侯爷虽赏了林家如今的住处,也留下了些银钱,可林宏昌没有营生,林家境遇依旧艰难,那时林星河必须将月银和赏赐都要悉数补贴家用。没多久,林宏昌有了国公府的差事。月银单薄,林月婵体弱多病,天天要吃药和补品,光林宏昌一个人的月俸也无法娇养二女儿。
林宏昌逐渐得王爷重用,赏赐和月例也逐渐多了起来。不过,林星河也越发得小侯爷青眼,每月所得比林宏昌所得也只多不少,小侯爷手松,给的赏赐都是极贵重的。
那会儿,林宏昌有想过不再要林星河的月例与赏赐。林王氏说林星河在国公府吃喝用度都是顶好的,花不着钱。林星河年纪太小,难免不精心,不若将银子以及小侯爷赏赐的各种东西,由林王氏代为保管着,等林星河真正嫁到国公府时,当做嫁妆一并还给她。林宏昌深以为然,这些年来一直心安理得的拿走林星河一切所得。
林宏昌手指在匣子上轻轻的击打,目光飘逸不定。来西厢房之前,林宏昌找林王氏要过林星河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和东西。
林王氏竟说全部用掉了,也是昨日婵月嫁去国公府,林王氏怕她去了国公府被人瞧不起,便想让她多带些嫁妆傍身。可林家到底是家底单薄,时间又匆忙,只得拿出这些年替林星河保管的东西和银钱,以及家中所有的积蓄,先给女儿做了嫁妆。
林宏昌慢慢的将桌上的匣子推到了林星河面前:“咱们家答应谢夫人,不让你再回公国府。这是你的户籍和庚帖……”
匣子打开,里面有林星河的户籍与庚帖,以及严钺的庚帖。因有皇后娘娘的戏言在,除非谢锦不纳林星河,否则她也不能嫁给他人。做人妾室是没有交换庚帖一说的,只是在进门前,庚帖会送到夫家去。
严钺的庚帖该是用林月婵的庚帖换来的,这个是必须尽快交换回去。否则,一女二配,若真追究起来,林家都是要吃官司的,当然秦王殿下也不林家能惹得起的。
林星河拿起严钺的庚帖看了看,皱眉:“父亲这是何意?”
林宏昌叹了口气,心虚道:“你妹妹跟了小侯爷,与严家的亲事总得有个说法。”
林星河道:“两家议定的亲事,林家突然反悔,昨个白日你便该带重礼,前去秦王府里赔罪!”
林宏昌沉默了片刻才道:“是这个理,不过昨天太过忙乱,为父没有想起来此事,再说你妹妹跟了小侯爷也是万不得已的啊!秦王殿下当时也在国公府里,我林家岂敢故意悔婚?”
林星河道:“父亲想说,林月婵被谢锦所迫,林家得罪不起国公府,将人送入谢府。可是父亲与秦王殿下的约定,与这些有什么关系?!严钺何辜?秦王吃了这样的亏,又岂会善罢甘休?”
林宏昌道:“负荆请罪有什么用!秦王要的根本不是赔罪!他要的是人!”
林星河将严钺的庚帖放下,低声道:“这不是轻拿轻放的事,秦王殿下可没有外在表现的那么温顺,又事关严钺,秦王最是护短,父亲还是要慎重处理这件事。”
林宏昌为难的开口道:“月婵是指望不了,如今为父也只有靠你了……”
林星河沉默了片刻,缓声道:“前夜我已答应谢夫人,今后不能再出现小侯爷面前。无论如何,我都要等到小侯爷娶妻后,才能现身。今日我离家后,打算京郊住上一段时日,这事我爱莫能助。”
林宏昌立即道:“秦王派人传话,说我林家背信弃义,不杀我难解心头之恨,若想活命,便拿大女儿来抵,你先去却要走?”
林星河愣住,不可思议的看向林宏昌:“你答应了?!”
林宏昌垂着眼,不敢与其对视:“你与严钺有所沾染,也坏了名声,这才惹得谢夫人厌弃,如今你无处可去,去京郊有什么用。你现在这般的境况,以后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与其避走京城,倒不如顺着秦王的心意,嫁给严钺。”
林宏昌不敢看林星河震惊的模样,未等她开口说话,垂着眼小声示弱道:“星河,为父也没有办法了。”
林星河愣怔了片刻,冷笑:“父亲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林宏昌道:“为父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好。严钺好歹是个官宦子弟,又有秦王照拂,总比你将来嫁给贩夫走卒强。何况你俩早已不清不白的了,这会秦王府的人还围着咱们家,就算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林星河慢慢的坐了下来:“我明白了。”
林宏昌终于松了口气:“为父就知道你听话。”
林星河看向林宏昌,片刻后,才道:“纳妾终究不算正经的姻亲,若小侯爷愿意多照拂林家,自然是好。可若小侯爷对林家不管不顾,也是理所当然。秦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宽容无争,严钺更是睚眦必报,便是你将我抵给了严钺,只怕秦王与严钺也不会轻易放下积怨,和林家做真正的亲家。”
林宏昌忙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为父也没打算与严家做什么真正的亲家,只要他们以后不再找我麻烦就成了。我虽是国公府的幕僚,可到底人微言轻,国公府深恨秦王,这般的人不来往最好!你便嫁过去也别指望我能帮衬你多少!”
林星河看了林宏昌片刻,突然笑了笑:“那这些年我在国公府的月俸和赏赐……”
林宏昌立即打断了林星河的话:“月婵嫁去国公府太过匆忙,家里一时半会很难置办起嫁妆,给你攒的那些东西都拿去应急了。你是做姐姐的,给妹妹一些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一家人怎么还来计较这些身外物?”林宏昌话语有心虚和不耐,顿了顿又道,“你也是我林家的女儿,这个家不好了,你能好了?你现在可没有国公府的亲事了,以后还不都得仰仗为父与月婵!现在让你为这个家办点小事,便又开始推三阻四!”
林星河道:“你所谓的小事,便是我的后半生吗?”
林宏昌顿时涨红了脸,怒声道:“你与小侯爷同吃同住多年,早没了清白,前夜又出了那样的丑事!如今国公府不肯要你,你还有什么可依仗!现在你能嫁给严钺做正妻,这还是沾了月婵的光!”
林星河看了林宏昌片刻,站起身来,从一侧的针线篓里拿出了一把剪刀。
林宏昌立即站了起来,强压住眼眸中的惊惶,怒道:“你作甚!想弑父不成!”
“父亲生我,养至六岁。为林家生计,我也曾自愿卖身国公府,兢兢业业十多年,才得自由一日。你便又将我抵押给秦王,换取安稳。这些我以前不怨,以后也不怨你,但两次将我卖予他人,我也已全了林家的生恩与六年的养恩。”
“今日我出了这个门,你以后也不要以我的父亲自居,因为你不配!”林星河攥住一缕长发,剪断放在桌上,“从此后,我林星河与你再无半分瓜葛!”
林宏昌先是愣住,后又恼羞成怒:“你看你!怎么那么大的气性!这么点小事,竟是连父母都不认了!”
林星河道:“我不生气,如果你不用我来承担秦王的怒火,放我离开,那么我依旧是你的是林家女儿!”
林宏昌垂下了眼眸,从怀中掏出个小布袋:“这是平日里我攒下的体己,虽说严钺也算有些家底,可好歹你也拿些银子傍身。”
林星河拿起那布包颠了颠,冷笑道:“十两碎银子傍身?你拿着这些东西,便是要全了父女的情意?”
林宏昌道:“月婵刚嫁了,家中真的没有银钱了……”
林星河将那银子放在桌上:“屋里还有几套我从国公府带出来换洗的长袍,你让林王氏拆掉金线和纽扣,怎么也能换个上百两,留给林先生度日吧。”话毕,便只身便朝外走。
林宏昌忙站起身来,追了两步:“星河,那月婵的庚帖……”
林星河站定,并未回头:“秦王若信守承诺,我拿到庚帖后,便会即可烧掉的。”
一天一夜的大雪,将天地都染成了白色。
天刚亮,诚国公府内的西跨院,林月婵带着丫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这会廊上已站满了伺候梳洗的奴婢。
林月婵走到紧闭的寝房门前,轻声道:“小侯爷起了吗?”
春生守在门口,没有退让,陪着笑脸压低声音道:“月姨娘,小侯爷尚未起身。”
林月婵脚步微动,有礼的颌首,便安静的站在一侧。
雅晴上前一步,欲与之理论,却被林月婵瞥了眼,不服气的退了下来,嘟囔道:“您又不是奴婢,为何还要在外面等?这些奴才分明是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