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总是不圆满
朱二是把行刑的好手,有的是手段让人有苦说不出。后面谭庆又说了什么,两个人是怎么分开的,林宏昌都已不记得了。他的脑海里,都是秦王亲自来家里提亲时,温文尔雅又极为谦逊有礼的模样,以及交换庚帖的那双干净的手。
林宏昌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家门口,推开了家门,下意识的看向停对面不远处的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竟是亲王的规格,就那样安静停在了黑洞洞的阴影里。
林宏昌下意识的打个冷战,便在这时,从车里伸出来一只白皙的手,车帘后露出了一张俊美的宛若催命的脸。
天已快要大亮了,萧琰撩起了车窗上的帘子,露出脸来,似笑非笑看看向林宏昌,又慢慢的放下了车帘。
林宏昌脚步微顿,有片刻的怔愣,忙不迟疑的朝马车走去。萧琰马车并未停留,与林宏昌擦肩而过,林宏昌生生的出了一身冷汗,许久许久,他回过神来,快步朝家里走去!
冬日的清晨,秦王府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很祥和而宁静,只有东苑有人进进出出,虽还是无声无息,但好歹有些烟火气。
萧琰回到府中后,沐浴更衣后,朝东苑走。赵全昨晚跟随萧琰赴宴,后来宴席过半便被萧琰打发回来看看严钺如何了。赵全不疑有他,可等到子时也未等到萧琰回府,很是不放心,便又亲自去了谢府接人。
谢锦等人这才惊觉萧琰不见了,紧跟着便是找人。后来谢家的客房里边又闹了出来,萧琰不知为何宿在了客房,谢家的大小姐也在客房里……
萧琰才入走到东苑的寝房门前便听见了屋内有说话声,脚步一顿,紧蹙的眉头舒缓后,唇角噙笑缓慢的走入屋内。
严钺半倚着靠枕,坐在床侧,神情专注的在听赵栋说话,他的脸上依旧惨白的毫无血色,眉宇间隐见痛色,可双眼却很柔和,就连唇角似乎都勾勒着笑意。
萧琰见严钺精神好了许多,悄悄的松了口气:“阿钺在说什么?身上可还疼?”说着话就坐到了严钺的床侧,像模像样的摸了摸他的脉搏,又开口道,“还有些烧,怎么不多睡会?”
严钺历来是个闷葫芦,脸上也无甚多余的表情,这会身上疼的不行,便是心情再好,坐起身来很是费力了,便又就着萧琰的搀扶躺了回去。
赵栋忙道:“奴婢正和公子说合婚的结果,半年内有三个吉日,本月二十一就有吉日,就在两天后,时间太赶了,林家肯定也不愿意,这个怕用不上了,后面就是来年三月初六,还有五月十五。”
赵栋是赵全的亲侄子,当年赵全兄弟众多,家里吃不饱饭,便将赵全送入宫里伺候贵人。后来萧琰将严钺接回王府,见他一直郁郁寡欢又沉默寡言,便打算找几个年纪相当又机灵的下人伺候严钺。
赵全便将家中几个年纪相当的子侄带过来给萧琰看,做秦王府的家仆与进宫做奴婢不一样,不需要净身的,若是运气好,还能跟着主子读书,做好了长随,说不得将来便能当严府的管家。
赵栋与赵栖,便被秦王挑选了出来。赵栋能说会道,很有眼色,一般的严钺的外事都是他在跑腿,另一个赵栖沉默寡言但是心思即为缜密,跟着严钺做了书童。
萧琰拿到林月婵庚帖的当日,便让赵栋拿着严钺的生辰八字与林月婵的庚帖,去了大保山道观占卜吉时。因为占卜,最好也要先等吉时吉日再占卜,赵栋是四天前去的,估计是立功心切,连夜赶了回来。
萧琰昨晚赴宴是领走了赵全,也没想到赵栋会那么早赶回来,更没想到他一刻都没等的就来给严钺报喜来了,也是漏算了这一步。
萧琰心里百转千回,可面上不显半分,随口道:“是吗?”
严钺望向萧琰,抿唇笑道:“王爷有心了。”
萧琰僵硬的脸上露出几分不由衷的笑意:“咱们兄弟说什么谢,不过这件事……”严钺那双含着笑意的澄澈到刺眼的双眸,让萧琰怎么也说不出真相来,便话锋一转,轻声问道,“前夜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是不是被人谁暗算了?”
严钺的唇角的笑意淡了淡,片刻才道:“酒被人动了手脚,你那边无事。知道是有人针对我,察觉了后,我便要先离开,后来不知怎么就去了客院。虽不是很清醒,可那时该是婵月同我在一处,我本无意冒犯了她,下药的人手段下作,她与我已……这番还要谢王爷成全。”
“是、是么?”萧琰楞了楞,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
林月婵前夜明明就在谢锦的床上,怎么可能会成为严钺床上的人。
萧琰眼眸微动,便想起来那小丫鬟说在严钺的床侧捡到了林星河的东西。当时谢锦气疯了,可林星河竟是没有否认,甚至几次偏帮严钺,这是以前不可能发生的事。
萧琰曾亲眼看见谢锦带着人围殴过落单的严钺,林星河垂着头远远的站着,莫说劝说了,连上前都不曾,那次若不是萧琰反应及时,严钺差点又被谢锦打成重伤,虽是如此,严钺的胳膊还是被打到骨裂!
严钺见萧琰若有所思,忍不住开口道:“王爷?”
萧琰回过神来:“嗯?阿钺还记得前夜的事吗?林二小姐真的和你在一起?”
“虽不记得全部,可身侧有人,她、她待我极好……”严钺说到这里,眼神都软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温柔的浅笑,顿了顿又道,“后来我被人扯出门外,虽是浑浑噩噩的,可我也听到二小姐的哭声,想必那时该是很难堪和委屈。”
林月婵断断续续的哭声,萧琰在廊上都能听见,何况就躺在门口的严钺。书房与寝房就一堵墙,严钺和林婵月根本就不在一个屋子里!
这会虽知道严钺肯定认错人了,萧琰竟也不敢实话实说,莫说如今亲事和人都没有了,光是太医给的病症诊断,可模棱两可的答案,都是无法开口的,若是现在就让严钺知道了一些事,只怕对病情没有半点好处,也不吝于毁了他的意志。
严钺过了年才是加冠之年,因早早的心慕林婵月,素日里身侧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十分的洁身自好。前夜的若是真成了事,只怕还是第一次尝试鱼水之欢……
萧琰垂下眼眸道:“你先好好养伤,剩下的事,等好了再说。”
严钺缓声道:“赵栋说后日便有良辰吉时,王爷为我主婚,可好?”
萧琰愣住,下意识的拒绝道:“后日太赶了,只怕林家那边什么还没有准备……”对上严钺满是希冀的目光,便又改口道,“不过,府里什么都不缺,喜袍那些绣庄该是有些镇店面的样品,一切都还来得及。”
严钺听着这话,脸上逐渐笑开了,挣扎着坐起身来:“谢王爷。”
“你与我又何须客气,我这就着人去办。”萧琰赶忙扶着严钺又躺了下去,虽是轻手轻脚,可严钺几次轻轻吸气,该是疼痛的缘故。严钺虽是不说,可萧琰身为一个男子,又怎会不知伤在那处是如何的剧痛。
严钺躺好后,萧琰脸上还在笑,可双手却在衣袖里握成了拳,待到严钺闭上双眼,他立即沉下了脸,便转身疾步走了出去,直至走出院落,才停下脚步。
赵全疾步跟上,低声道:“王爷,莫说咱们府里没那么多侍卫,便是咱们去侯府将林二小姐抢回来,只怕她也不愿意啊,何况前夜那人也不是林二小姐啊……”
萧琰骤然回头,厉声道:“林二还敢嫌弃严钺不成!”
赵全忙安抚道:“王爷,强扭的瓜怎么会甜?就算咱们想办法把人要了回来,可若林二小姐心里对少爷怨怼,只怕也善待不了少爷,何况少爷又伤了身子,也不知道何时能养好……”
萧琰沉思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那夜跟阿钺在一起的是林星河,林宏昌好狗命!算是生了个好女儿!……你即刻遣人告诉林宏昌,若想要活命,拿大女儿来抵!”
午后时分,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天色阴沉的厉害。
林宏昌捧着个匣子,匆匆而来,走到西厢房的门外时,又犹豫不定的站住,眉宇间的理直气壮,也逐渐变成了心虚与不安。
片刻后,西厢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林星河看见林宏昌站在门外,吃了一惊。父女两个没有说话,林宏昌垂眸,慢吞吞的走了屋子里,他几乎从不曾踏足过西厢房,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坐在了上首,这才抬眸望去。屋内显得异常简陋,还透着常年无人居住的冷清。
林宏昌在国公府做事近十来年,如今很得谢延的重用,家境也越发的好了。林家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在西城购置了房产与铺面,家中奴仆也不缺。但是,同样是林家小姐,西厢房与东厢房一比,就显得太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