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傅家与先帝
果不其然,玲珑猜到开始却答不对过程。
她现今唯一的主子说,“你想回去吗?玲珑?”
这听起来云里雾里的态度,玲珑没有贸然揣测,“恕属下愚昧,陛下。”
玲珑:“属下不敢妄言。”
聪明人说聪明话,光凭玲珑自己是无法决定的,该听的话还得是那位陛下。
短短时间里,玲珑见皇帝的次数确实不少,那些与其说是斩草除根的任务,更多是拔苗助长,自己只不过一说客。
褚轩最擅长的或许是让人纵火自燃?
现在还没有人能琢磨透这位新帝的想法,毕竟他后来居上的经历,足以让人津津乐道。
褚轩:“血缘上你可以当本朝的郡主,是朕的亲表妹。”
毫不避讳的言语配合轻松的声调,本该烂在肚子的秘闻被褚轩随口一讲,仿佛只是再普普通通不过的一件事。
“朕有什么让你害怕的?”
新帝年轻俊朗的脸庞落在玲珑眼底,唇角的弧度过分惹眼,人赏心悦目。
玲珑答不好,暗卫不需要瞩目,她更不会成为所谓的普通人。
“在属下成为褚氏的刀时,臣已经做好了决定 。”
玲珑维持低头的姿势,掩下了自己的面容,瘦削的身形挺立着,右手青色的袖中藏着把小小的匕首,习惯性保持不动的状态。
褚轩觉得许多暗卫就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弩,要的就是个措手不及,打的就是让你无力架。
玲珑不是例外,褚轩第一次听到她时,是在父皇的口中,只知道她是褚氏的暗卫,武艺不错。
可真正对上人时,从那副相貌里看出故人影子又何止一个。
褚轩问她:“只要你不会后悔。”
玲珑想:这可不像是询问。
她对于人的想法理解很多时候会限于冲动理由,不是玲珑的错觉,她没法去解释她没体会过的感情。
玲珑不会思考关于它的问题,去感受这种无关紧要的……心情?
相反玲珑见的更多是,“臣不会后悔。”
褚轩的一只手抵着脸,撑在软榻的方桌上,“你倒是有意思的人,怎么,不想问问朕如何处置你。”
“臣想不出”,玲珑道。
褚轩召见她的原因是让她进入傅家无疑,但突如其来的一句,“你以傅家嫡女回去如何?”令玲珑预料不及。
原本看着陛下一如常往地唤人退下的玲珑,那一刹那她心底闪过的无非是诧异和坦然,即便自己不提,总有人不想让她忘记。
自己有这么大能耐?玲珑不认为她有,可大家都在不断提醒她关于父母的往事,当初大人斥她愚钝是一回事,可玲珑并不是蠢人。
年少时的意外,愚钝的她怎么放得下。
人人都想做天下的棋手,玲珑会做好一枚棋子。
玲珑不问高高在上的帝皇,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
“臣子不敢当。”
褚轩看人,第一眼会观眼目,评价一个人是不是相貌端正。
凭心而论,玲珑生得极好,做一名暗卫甚至委屈了她这般容颜,终日不见天。
但她这个人却是不该在的,一名公主和罪臣的女儿,褚轩听说时忍不住发笑,质着他人讶异害怕的眼神,却只有一个人感概。
世道不留情,却还要让这女娃娃活下来。
褚轩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多令人胆战心惊?”
这当然了,落马的大家官员现在还在牢里待着。
玲珑眉目低压,宛如一场绵绵不绝的秋雨, 乘着是一股风雨不惊。
褚轩见她样子,心想:傅家……可真是混账呀。
玲珑:“臣无可否认,乱于吾身。”
在她的一声中,本想调侃几句的褚轩反倒咄咄逼人了。
玲珑话间蓄势正要跪下,褚轩招手制止她的动作,那股随意劲也少了许多。
褚轩似叹:“玲珑啊玲珑,你这忠臣样究竟是谁教你的。”
谢暻要是晓得我如此逼迫你,必定要与我绝交。
褚轩想起好友的态度,一时不禁无语,若不是脱不开身,谢暻定是要把人带走。
虽然褚轩不觉得这丫头会同意,但出于某种辛灾乐祸的想法,褚轩断不会驳了谢暻的心思。
“沈默是光教你暗杀了吗?”褚轩眼皮一抬,嘴角浮上一丝无奈。
被打断的玲珑本想摇头否认,但思至及欲言又止,一句话讲的断断续续。
玲珑:“大人他……教了我……很多。”
就武艺方面确实教了很多!
褚轩听她的说词,看那冷冰冰的脸上并不全是毫无触动,评价道:“确实。”
“可惜沈默告老还乡了。”
玲珑思索:大人他也不算告老吧?
沈默在先帝驾崩时,褚轩登基后亲自于新帝告辞,是第一个主动脱离“鹤”的暗卫……
他们这般刀尖上行走的人,有几个敢带着一身晦暗回到人间,多少个是了无牵挂的存在,大人留了我们何尝不是个念想,可他还是走了……
褚轩:“沈默不是个无趣的人。”
新帝给了评价,让玲珑走近些。
随之褚轩颇为耐心对她说:“让你回去的决定可不只是朕的决定,你以为朕为什么要费这个心力。”
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掀起的波澜,此话宛如重重一击,震得玲珑耳畔欲聋。
难猜吗?褚轩不觉得,她是个意料之外的存在,只需要他去推一把。
“……是先帝吗?”玲珑说的迟疑。
褚轩可不认为她这是出于惊喜的话语,“朕答应了的事自然要办到。”
秀丽的脸上出现的疑惑与惊讶,杂糅成了复杂情绪,玲珑道:“先帝一直想让我回去吗?”
按理说,对贵为天子的褚轩,玲珑无疑越矩地问了太多,褚轩默默心付:所以才要朕来做此事。
褚轩同她四目相对,直视对方的眼神,不由放轻了声:“这不过是先皇亏欠你双亲的补尝……傅灵珑。”
“才让朕帮你拿回自己的东西”,褚轩扬声。
玲珑的手很轻微地颤了下,目光所及得并不自如,先帝、傅少居和陛下……目的究竟有何不同,谁又该怨谁?
“臣已经配不上了,陛下。”
伴随暗凉薄的声线缓缓开口,玲珑行了个礼,清瘦单薄的腰挺立着,看起来不堪一折却如翠竹般坚韧不拔的气质。
玲珑很认真,“若是陛下你的期望,臣愿幸不辱命。”
瞅着玲珑说的话,有意思极了。
褚轩笑意浓了些,“假以时日,你自然什么都会知道。”
或许褚家人骨子大抵都是偏执可怕的,流着一半的玲珑无非是个另类,又或许没人看见。
她紧攥住的手心必定会留下的印子,玲珑算是领了旨意。
褚轩道:“放心,朕自会好好安排。”
玲珑却突然想到什么,问他:“陛下,那我还是‘鹤’的暗卫吗?”
“哦?常人不敢欣然弃之吗?”褚轩感兴趣地道。
只剩玲珑斟酌了下道,不由露了丝窘迫:“可能是我还无法像个常人般好好活着。”
入耳的话,褚轩难免觉得心里复杂,寻思:这丫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尽戳人心弦。
谢暻他又知道不知道……
于此远隔千里的大地上,掠人皮肉的风刮起漫天的黄沙,那看似一望无尽的黄沙延伸着远方的每一寸领域。
风中挟杂来了人的气息,却是腥气。
是不知腐败了多久的尸臭和刺鼻的血味,虽不浓却无法忽略地厚重。
直到传来的终于不再是味道,而是人的声,还有马蹄扬起沙子的细响声。
先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将军,人似乎撤离了边境,我们的人只发现驻扎的痕迹外。”
然后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要俺说,这厮就是打不起,跑得比俺老家的猴子还快。”
年轻男人说:“好了王大耳,听将军说话。”
“我这不是不甘心嘛!要俺说将军,咱就该乘胜追击!”另一个男人说。
他们说完了,将军这才缓缓开口:“大珥,穷寇莫追。”
王珥搔了搔耳后,憨憨开口:“将军,你也知道俺一个大老粗读的书少。”
将军轻笑,历经风沙摧残的脸庞依稀能辨认出原本相貌还是非常不错的。
将军说:“大珥,打仗只凭一腔热血是大大不可的。”
年轻男人——谢雨也道:“大耳,你不能老不学理呀。”
“俺知道了。”王珥欣欣然又带点不好意思应下。
谢雨无奈叹了口气,转头与将军说道:“将军,剩余边沙十三部的残党已然被我军擒下。”
谢雨不由坦露了些快意,嘴角微微上扬。
黄沙中,长枪径指云端,尖夺封喉。
将军的银甲上,所沾到溅出的血渍,像是雪被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红,黄沙百战穿金甲,大漠一缕孤烟落日。
谢暻对男儿们喊道:“我军必胜也。”
周围在不停喧嚣,激动和兴奋伴随着苦楚与艰辛,都在此刻化成了男儿们的嘶吼:“必胜——必胜也!”
夕阳映照着所有年轻的以及饱经风霜的脸庞,将军谢暻的枪下不断闪烁着一种冰冷的金属光泽,同他的眼神一般坚毅。
将士们眼前群山连绵,身后即是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