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红星农场
街道办事处。
高主满面笑容，请两人落座，周晓宇介绍许向南：“许向南，我二舅，大货司机。他们运输队经常帮农场运输，有些交情，可以帮街道牵牵线。
高主任一面客气的招呼两人喝茶，一面打量许向南，这位瞧着半熟脸儿。
许向南率先伸出手，握住了高主任的手，晃了晃，朗声笑道：“见过，我们见过面。上次人多，我们就打了个招呼，没说啥话。”
高主任瞬间想起，还真是见过，是在周家夫妻的追悼会上，打过招呼，因许家办丧事，答谢各路来宾，场面气氛凝重。彼此点过头，难怪觉得面熟。
三人落座，周晓宇喝了口茶，高主任与许向南已经聊上了。俩人的话语越来越轻，许向南不时的点头，又考虑片刻，摇了摇头，最后他无奈的看向高主任，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帮你问问，明天你先看看，买什么，你去农场看看再说吧……”
翌日，许向南开着车，搭着高主任，向郊外的小农场开去。
春光里，农场里，人头攒动，无数人在开荒，场长将两人让进办公室，皮肤黝黑的包场长拍了拍许向南的肩膀，笑道：“我正打算去你们车队找你，上次你送我小袋子鱼干还有吗？我家娃特别爱吃，农场里好多人都尝了，托我买点。请你家里亲戚在慈溪那边帮我们带点吧。”
高主任一听，眯了眯眼睛，插了一嘴：“是不是那种辣辣的鱼干？”
“是呀，那东西下酒正好，越嚼越香。”包场长连连点头，一迭声赞叹道。
高主任也看向许向南，略有点不好意思，气不足的说道：“上次周家从慈溪也给/我寄了一份年礼，那小鱼干味道真是不错。我也想买点，你问问周晓宇，可否请他从慈溪帮忙再买点。”
许向南眼皮子一撩，左右两边各自审视两人一眼，扬眉一笑：“你们两人都是酒鬼吧，都喜欢辣鱼干，那玩意就是下酒吃的香。”
高主任与包场长相视一笑，两人都有点尴尬，却都觉得关系拉近几分。高老头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就是好喝两口，每次不多，要的是那股劲，浑身放松，晕晕乎乎的舒坦呀。
包场长忙点头，浑然不在意，大嘴巴一咧笑道：“我那点酒量哪能当酒鬼，我最多二两，超过了就不行了，第二天头疼，喝酒嘛，讲究的是度。不怡贪多呀，喝到恰到好处，品的是感觉呀。”
两人都各自交换了喝酒的体悟，接上了头，两人还真是好酒品酒之人，丢下许向南口若悬河的聊起了各种酒。
许向南并不在意，他本是给两人牵线，如今两人搭上，倒叫他省心。打了声招呼，准备去农场的猪场看看熟人。
许向南慢慢悠悠的在农场晃悠，举目远眺，前方不少人在开荒，石头一堆一堆的被运到一角，树根，草根被人们刨起，挖起，几辆拖拉机在荒地上来回奔跑犁地，深耕一遍，土地慢慢的平整，荒原上到处是人头攒动，一片热热闹闹的劳动景象。
脚下一转，右手不远处是猪场，有三三两两的妇女在猪场附近的地里撒着菜种。
许向南到的时候，猪场里刚好进了一批哼哼唧唧的小猪仔，在猪圈里不停的挤来挤去，憨态可掬。一位年纪颇长的，气势泰然，瞧着很有经验的老头蹲着身子，不时用手扒拉着小猪仔，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猪仔。一边把精神头不太好，头脑耷拉的小猪仔挑出来，一边亮着大嗓门招呼几个职工先隔离，这些小猪得重点照顾，观察两天，看看有没有生病。
有几个职工把割好的野菜青草拌在猪食里喂猪，还有人挑着猪粪，打扫猪圈。
许向南走到猪场后的一排房屋前，敲了敲门檐，一撩门帘，许向南迈着大长腿进了屋。
一名四十来岁，身材有些单薄的中年人坐在办公桌后。见来人是许向南，含笑兴趣：“你们兄弟真有意思，前两天你大哥他们刚来，从农场换走了好几个猪头，说是你家老爷子要卤猪头。三个人带了三瓶酒，没一会功夫就把老包整趴下了。贼心不死，还想干倒我。你大哥太缺德了，老包醉了，他才掏出鱼干请我吃。”
许向南抬手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忙表态：“一个朋友搭我顺风车来买点食材，别说了，辣小鱼干，我回家立马托人帮你们买。”
吴医生闻言，忍不住的一乐,冲着他一点头：“还是你了解我。”
这位中年人是农场的兽医，与周柏瑜私交甚密，也是他把这位介绍到农场来工作。两人聊了一会，吴医生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老许，听说轧钢厂职工子弟学校学生会办得不错。你看我家，老包，还有霍师傅想跟你打听打听，我们家孩子能去吗？”
“学生会是办得不错，是周柏瑜儿子组织创办的，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许向南疑惑的看向吴山明。
吴医生大吃一惊，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可是听说，孩子被接走了吗？”
许向南脸上露出苦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是，慈溪那边周家老爷子年事已高，倒是真想把孩子接过去照料。可孩子在这边上学习惯了，寒假期间去探望周家老爷子之后就回来了。女孩子年纪小，身体单薄，倒是留在慈溪温养身子。”
“你们咋不告诉我，一直以为你们两家商量过了，毕竟是周家的骨血，送回了南方。”吴医生态度凝重的说道。
许向南掏出香烟，发了一根，两人相对抽了一口，吐出一圈圈的烟圈，许向南弹了弹烟灰，语气苦涩，颇有几分不平：“你看，你这样想，大家都这么想，是有不少人相劝。我们老许家本来没啥底气把孩子留下。谁知，那孩子死活不愿意离家，两家都不乐意待，真不是我们老许家留人。这话我说你不信，见了孩子你就该信了。那孩子主意大的很。”
吴医生脸上一晒，他与周柏瑜相交莫逆，自是觉得老周家的孩子当然该给周家。可许向南与他关系也不错。这两家真要争孩子，他估摸自己得看哪边对孩子成长有帮助。老许家人丁兴旺，却是屠户出身，周家是有名的中医大拿，很有几分名气。孩子嘛，自是得周家教养。
“轧钢厂的学生会组织植树活动一登报，我们农场好些人也看过报道，有不少娃子的照片。年前你也介绍过轧钢厂子弟学校来采办年货，我们几个老哥们不是就想问问嘛。农场这边教育条件有限呀。”吴医生岔开话题避重就轻，干笑两声，在心里抹了一把虚汗，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神色间颇有几分窘态。
“呸!”许向南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根本不打算买账，下巴微抬，嘴上更是毫不留情：“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人。”
他一双卧凤眼冷冰冰看向吴医生，愤愤说道：“不就是觉得我们家是杀猪的，哪能把孩子教好吗？你们这帮人自以为是帮周家打算，可惜呀，人家不领情。”
“别气，别气，兄弟我错了，我不该狗眼看人低。”吴医生一听这话，哪里坐得住，赶忙起身，讪笑两声躬身赔礼。
许向南站起身一躲，突然一笑：“老吴呀，你忘记了你与周柏瑜怎么相交的吗？当初他从南方来，在四九城四处打着以医会友的口号，医家一众小辈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自以为他是挑衅炫耀医术。你个兽医跑去看热闹，后来怎么样了？没出两年，周柏瑜居然反手给一帮人落了饭碗。”
许向南走回桌边，落座。不慌不忙掏出烟，划了一根火柴，淡淡的说道：“周柏瑜之子，性格老成，行事有度，年方十三岁，生父周柏瑜去世后，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照顾幼妹。期间，创办了学生会。你儿子要进学生会，找他就行，过两日我带他过来见见你。”
话到此处，门外有笑声传来：“老吴，许二楞子在你这儿吧？”
“是呀，在这儿。”吴医生探身撩帘答道。
包厂长伸手一邀，对着高主任笑道：“看，我没说错吧，他准是在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谈笑间进了屋，许向南起身笑道：“老包，我刚才看到你们农场在开荒呀，能不能帮我个忙呀？”
“我们农场开荒，能帮你啥忙啊？”包场长瞪着眼，有些诧异地反问。
跟在包场长身后进屋的高主任也一头雾水，面有困惑的望向许向南，他实在有些好奇。
在包场长有点诧异的眼神中,许向南嘿嘿一笑,望向他说道：“我一个外甥，组织了学生会，最近正想领一帮学生娃找一个妥当的地方参加劳动。自家孩子嘛，年纪不大，学生娃们想学习吃苦耐劳的精神，你老兄这里安全可靠，这不是请你老兄通融一二嘛。”
高校长一听，会心一笑，立刻明白了许向南的意思。
“行吧，不过学生娃子可不能乱跑呀，得看好。”包场长没当回事，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随口答应了。
高主任与许向南中午在农场吃了一顿便饭，吴医生，还有两位农场的干部相陪。
期间，高主任与包场长手谈一局，俩人棋艺相当，都是臭棋篓子，酒量相当，都是二两多一点。临走时，包场长酒意微醺，热情相送。
许向南告辞而去，吴医生有些忐忑。他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听了许向南说起周柏瑜之子行事，实在难以常理推之。私下里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想当然了。
寻了个时间，想着请了假，抽空去职工医院找几个朋友打听一二。
他找包场长请假，包场长不太乐意，猪场的几名小猪仔还在观察之中，兽医这会儿哪能走开。
包场长黑着一张老脸，死活不松口，询问到底有啥急事，非得在裉节儿上掉链子，这不是裹乱，为难他嘛。
吴医生无法，抹不丢地的耷拉着脸，说道他可能得罪了许向南的经过。包场长瞪大眼睛，打量吴医生两眼，鄙视的说道：“甭管啥理，人家的家事你操啥心呀，多事。”像拍苍蝇似得，别吃饱了撑的找事。
周晓宇听闻二舅许向南回来，特意登门道谢。
许向南手头宽裕，住在梨花胡同。此处闹中取静，四周的住户都是客客气气的文明人。
许向南的媳妇廖兴珠性格温柔，在昆戏剧团里专管衣服头面。许向南夫妻感情善可，膝下两子两女。日子过得殷实。
周晓宇一进门，廖兴珠招待一番赶去上班点卯。许向南出车跑长途，正休养生息。舅甥两人说了一会闲聊了几句。
许向南告知周晓宇帮他介绍去农场的事儿。周晓宇不禁暗自感叹：三个舅舅，二舅是外公最烦的一个，心思却着实灵敏。至于许老爷子不喜老二，他就一小辈，早年间的事一概不知，只能靠猜，猜出一二分，就搁手了。
周晓宇心思一转，问道：“什么时间？”
许向南撇了撇嘴：“随你。”沉吟片刻，给周晓宇剥了个橘子，递给周晓宇，脸上似笑非笑，嗓音沙哑，缓缓说道：“农场，有你父亲交好的一位朋友，你去见见他，他和你父亲关系不错。”
周晓宇眉毛微皱，深为不解，周柏瑜的朋友是不少，出事时来吊唁的自然不少。有些当时没来，事后拜访的也很多。可这位在农场的却未曾登门，这交情可靠嘛？他却忽然明白了，在农场，他倒吸一口凉气，不露声色，面上装傻，心里嘀咕：不问，不问，装傻。
在这个年代，家庭成分很重要。有时候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需多言。
周晓宇嗯啊地敷衍着，许向南“哼”了一声。说了一句 ：“吴山明，他是庶子，你不必推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