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自作聪明的许向南
许家老宅，许向南抱着一个猪蹄啃得满嘴都是油，一边夸着嫂子张秀兰，一张嘴甜如蜜：“嫂子，还是你手艺好 ，想吃口舒心的，还是得回这儿来。”
张秀兰抿嘴一乐：“得了吧，这料是咱爸下得，我还差点，卤了不少，正德大哥与广满大哥都把肉拿来请老爷子卤，卤了三锅。我就是打个下手。”
许向南摇头，抬手敲了敲芥菜蒸扣肉，又敲了敲豆渣炒白米小虾，满脸餍足，开口说道：“这两道菜味道是真好，芥菜蒸肉就不必说了，这豆渣炒的金黄，小葱清香，圆椒脆甜，白米虾嫩香，味道是真得没的说。”
张秀兰被小叔子夸到实处，一张脸笑开了花。
她在一旁剥着毛豆 ，抬眼笑道：“上回小宇来吃饭也夸我做菜好吃，那回炒的酸豆角炒鸡杂，小宇特别爱吃。
许向南一拍桌子，呵呵一乐：“酸豆角炒鸡杂，下饭菜呀。大嫂，下回我来吃饭，记得也给我做这道菜啊。”
“好，给你做。”张秀兰抿着嘴应了一声。
张秀兰知道小叔子说的是实话，弟媳妇廖兴珠做菜的手艺着实一般，还不如两个闺女。小叔子每每在老宅吃饭，都深有感触的抱怨。
许向南心满意足的啃完大猪蹄子，擦了擦手，转头向嫂子打听：“正德哥与广满哥最近还好吧。过年时喝了两回酒，都喝趴了，年后一直没见过。”
许正德与许广满都是许老爷早年收的徒弟，乡下人穷得口袋里没有一个子，家里的孩子倒生得多。养不活，都是送人，说是送，实为卖。
解放前，日子过不下去的，卖儿卖女的不少。许长富也收了几个打下手的小子，这两位六，七岁就跟着老爷子后面打下手。
十八岁成年，老爷子收做义子。解放后，又一起跟着义父进了肉联厂的屠宰车间，现如今与许东哥父子在一个车间上班。
许正德与许广满两人都是有福之人，自小被卖，却有幸遇见了面恶心软的许长富。两人对许老爷子感情深厚，亦父亦师。而两人福源恰恰是懂得珍惜。
张秀兰一脸遗憾的说道：“好，经常来看老爷子，正德大哥的闺女又勤快又能干，最近与广满家的大小子定亲了。”
许向南喝了一碗冬瓜汤，毫不留情的笑话嫂子：“嫂子，我知道你喜欢那小丫头，可是婚姻是讲究缘分的，哪能瞎掺合。”
张秀兰不得不承认，砸砸嘴叹道：“老大相了几回亲，都没遇见中意的，他年纪不小了。我这不是个操心命嘛。老二最近遇见的那姑娘不错，看样子能成，小三还早，学习太差，我都怀疑他毕不了业。这一天天日子过得，这一头一尾两兄弟都是叫人操心的主，你急他们不急，你大哥根本不管事，真是糟心透了。”
许向南呵呵一笑：“松子那孩子心里有数，亲事没成，那是缘分不到，倒是小三要注意了，盯紧点，学业上马虎 ，以后工作可不好找。我们家两个小子也闹心，还是闺女好呀，学习好，又乖巧，在家里还帮忙做事。不能比呀。”
张秀兰一脸羡慕：“是呀，弟妹真是命好，你家老大不错，工作也顺利。”
许向南一言难尽：“啥工作还顺利呀，他那是跟在我兄弟手里当徒弟，我那兄弟的没儿子，生了三个闺女，看上了老大，想撮合，可俩孩子玩在一起关系好，早就表态了 ，就是兄妹缘分。”
张秀兰噗嗤一笑：“还有这事，这姑娘倒是有意思。”
许向南也觉得这事儿闹得，真是叫人一言难尽，范范的提了一嘴：“我们车队的队长一心想生儿子，没那个命，娶了两房媳妇，生了三朵金花，大闺女特别好强，泼辣，还是个女司机。”
许向南吃完饭，走到院子里，嬉皮笑脸的看向许老爷子：“爹，我要去小宇学校，帮小宇点忙，您老有啥要带的吗？”
许长富半靠在的一张躺椅上，腿上搭着毛毯，在院中晒太阳。
他睥睨了老二一眼，抬手端起了大茶缸，喝了口热茶，阖目养神。半晌，才缓缓得说道：“你可不能带他去瞎胡闹，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许向南瞟了一眼在院中水井边大嫂，摆出一副乖儿子的样子，敛眉垂目：“老爷子你放心吧。”
许老爷子眼皮轻撩，很快又阖上：“堂屋柜子上卤好的半个猪头给小宇送去，剩下的半个你带回家去。”
许向南不敢像往常那般气老爷子，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脸色，乖乖的听话去送猪头。
张秀兰从里屋提出二个大篮子，拿出一瓶肉酱给许向南看：“这是前两天小宇送过来的，好几瓶，分了两瓶给你家。是晓敏那孩子寄过来的，味道特别香。这包是海鲜，也是慈溪那边寄过来的，我分了两份，这半个猪头是你家的，那半个是老三家的，他家那一份一会儿你送去老三的粮店。”
她从柜台上拿了个小篮子，掀开上面的纱布，说道：“这小篮子里的半个猪头，米团子是我家老娘自家做的，这两小罐酸笋是我腌制的，都带给小宇。”
许向南看着桌上的二大一小篮子，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脸上有瞬间呆滞，面对老妈子一样操心的大嫂，悠悠叹了口气，认命的答道：“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许向南开着车，掉了个头，先去了宣武区老三工作的粮店，拎着一个大篮子走向柜台。
许于西工作繁忙，这会儿趁着午后的时间，顾客少的机会，捧着一本册子，与同事小张对数字。
许向南模了模鼻头，朗声喊道：“老三，再忙呀。”
许于西一抬脸，看见是自家小哥，他满面笑容，丢下账册，跑了过来：“哥，你咋来了。”
许向南不满的打量了弟弟一眼，点了点他的脑袋：“多大的人了，还跑啥跑，你也生了儿子，咋还像个孩子不稳重呀，叫别人看见了惹人笑话。”
许于西接过递过来的篮子，随口说道：“我不怕人笑话，这一篮子都是些啥？。”
他翻了翻篮子，闻到熟悉的味道，眼底划过一丝惊喜，拿出一瓶酱，拧开瓶盖，闻了闻，赞道：“好香。”
他抬头看向小哥许向南，问道：“在大哥那吃饭了？哪儿的酱呀？老爷子咋“想起来卤猪头了，我好久没吃这一口了。”
许向南指指酱瓶和海鲜，说道：“大嫂收拾的，都是慈溪那边寄来的，酱是晓敏做得。正德哥，广满哥，大哥分到了猪头，都拿去老宅那边卤了。 老爷子亲自下得料。我也好久没吃上这一口了。”
许家三兄弟自小就好这一口。解放后，老爷子进了肉联厂，做得就少了，许家三兄弟馋这一口好久了，俩兄弟眉眼间都闪着喜色，老爷子有兴致卤猪头了，这表明老爷子从小妹的伤逝中走了出来。许向南，许于西俩兄弟正是想到此，俱是开怀。
许向南粮店出来，上了车，回了趟家，又去车队交了车。
他出车在外有一段时间了，虽是在外运输时也洗了两回，但身上没泡，没搓，总感觉没洗一样。便打算澡堂泡泡澡，去去风尘，解解乏。
“来了您呢，里面请”
“老爷子，您慢走”
“号理发修脚”
喊堂声，喊号声，休息大厅，更是人来人往，透着股活生生的生气。
许向南换了拖鞋，眯眼靠了一会，叫了一壶茶，喝了两口。
几个熟人看见他，热情的打着招呼“出车回来了，去哪儿了？”
男人们，腰上围着大大的毛巾，褪去外衣赤诚相对，坦然面对。
多数人脸上的表情放松，神态怡然。对面的几个人正喝着小酒打镲，有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客气地让着一碟咸鸭郡。他推辞不过，两人随意的聊了两句。
许向南有点印象，好像三队的，这位好像姓李，据说李师傅的婆娘特别厉害。
李师傅笑呵呵的说道：“你们队长刚走，没遇见？”
许向南摇摇头，相互询问对方车队的情况，接了哪儿的单子，去了哪里。
聊了一会，也没耽搁时间，他直接下了池子，这个点泡澡的人不多。水温滚烫，池水荡漾、云蒸雾绕。他靠在池边，肩上搭了条白毛巾，阖目养神。
泡了一会，身上的毛孔张开了。许向南估摸着时间，没敢多泡，先搓了一遍。又下了池子。接着再泡的一会儿，起身又搓了一遍。搓完，打肥皂，洗洗刷刷。许向南按了一会腰，刮脸修面，一套结束，许向南已晕晕欲睡。
整舒坦了，许向南拎着篮子去了学校。
看校门的老王头脸上热情的招呼：“哎呦，好久没看见你了。”许向南抬手甩了一根烟，掏出火柴，两人对着点了烟。
老王头神秘兮兮的询问：“你听说了吧，你家娃在食堂吃饭差点被抢了。”
“啥，还有这事？抢劫的？三厂保卫科呢？”许向南一迭声问道。
许向南真是不知，老王头得知他出差刚回来，把事情一说，听说那职工被开了。
许向南瞬间明白了家里人觉得差不多了，也不敢告诉他，怕他找事。
两人说了会话，许向南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纸包，塞给老头。
打了声招呼：“我先进去了。”
他叼着香烟，步履悠然晃进了校园。
停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的窗口，透过玻璃打量着坐在教室靠左边一排的周晓宇。
讲台上站着一老头正讲着课，不时回身写一些公式解说。周晓宇低着头看着书本，许向南看了一会，脸上露出狐疑。这娃怎么看也不像是认真听讲的样子呀，他都要怀疑他上课看的是啥书了。
不怪他这般想，当初许向南被许老爷子送进学堂读书，先生在上面讲学问，他则在下面看话本子。
当初，被许长贵一顿好揍。
许家三子，老大许东哥看似鲁莽，实则心细如发。老三许于西性格腼腆，书读的还算不错。一手算盘打的飞快。
老二许向南，在许长贵的眼里，逆子。
许向南的眼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满堂学子神态各异，有认真听讲，亦有一边听讲一边思考的学生，甚至有几个学生在下面做着小动作，无心学业的娃。
书桌前，神色平静的周晓宇一双眼看着书本，不紧不慢的翻页。对讲台上老师所讲内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许向南眼中有一丝恍惚，随即回过神来。这孩子低眉垂目，肖似妹夫，如出一辙。虽早知眼前这孩子行事与一般年纪的孩子有些不同，如今直面细观，他不禁暗叹，这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娃。
恰在此时，周晓宇抬头，似有所察，他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站立的许向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两人的隔着玻璃 ，相视一笑。许向南指指讲台上老师，抬手戳戳耳朵，一副叫侄子要认真听讲的架势，周晓宇眼波一转，看向站在讲台上的高高廋廋，面色严肃刻板的武老头，心中一晒。
武老头教学严肃认真，但对学业一向不错的周晓宇爱护有加，几次看见周晓宇看高中课本，甚至有一次还提起了兴趣，考察了一番。考教之后，更是满意。在他眼里，周晓宇乃是他门下的得意学子。
下课铃声一响，武老头收拾教案从容的走出教室。没走多远，后面追上一人，嘴里喊道：“老师，老师，等一下。”
代数老师武老头回头打量了一眼，看似是学生家长。他抱着教案停下脚步。心中思忖，又是哪个坏小子闯了祸家长来求情吧，瞧着这神态看似还挺急。
许向南追上武老头，客气的打招呼：“这位老师，您贵姓？”
武老师看了一眼许向南，问道：“我姓武，你是哪位学生的家长，我是一名代数老师，你有事去找班级老师解答吧。”
许向南一噎，这老头啥态度呀，他忍气吞声，脸上露出一丝恭维之色：“武老师您好，我是周晓宇的家长，刚才在窗户外听你讲课，看我家那孩子上课好像不太听讲，您得多费心呀，麻烦您了。”
武老头没好气的看了许向南一眼，心道你家娃去年初一，今年初二，别人家的孩子学的是三角形，平行线，你家娃子都自学到了高一的相似形，锐角三角函数；三角形与圆的各种线段的相互关系。都学到这里了，周晓宇当然不会一味死板学习。这位家长一看就是没脑子，居然问这种没水准，没常识的问题，毫无疑问这位家长是位学渣。
想到这里，他更是懒得搭理这种自作聪明的家长，面露鄙视看向许向南：“不懂就不要装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