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好春光万物有生长
四合院的清晨依旧是周而复始,不过最近中院的贾家日子过得那是一团和气。自贾家新媳妇过了门,那真是大变样。贾母犹如老封君一般享起了清福,也不用早起了,晨间里那些忙忙碌碌的活计都丢给了儿媳。起晚了,早饭在炉上温热,一起床,就吃上现成饭。
每日里,早饭都是儿媳伺候着,中午,晚上倒是搭把手帮上一把。时常搬着小板凳在院里的大树下做些针线活。
最明显的是贾母居然面容慈祥了几分,往日里,那些藏在眉宇间的刻薄,酸气都淡而不见了。与邻里的关系渐有起复之意。真是叫人刮目相看,或许是日子过得着实舒心 ,人不知不觉得就豁达了几分。
易大妈瞧在眼里,不免几分酸涩。可如今贾母对她的态度变了样,每日里笑呵呵的,完全不在乎她的冷脸,打过招呼,客套一句也就擦肩而过。我行我素,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做了就走,不沾泥不带水,仿佛往日那些龌龊在烈日下化为乌有。
几个回合下来,易大妈也只得点头寒暄两句。人人皆道贾家娶了个好媳妇。
别看人家媳妇是乡下人,那嘴巴是真得甜,也客气的很,逢人笑语温馨,话里话外都透着远亲不如近邻的亲热劲儿。
当然了,也不是人人买账,比如中院的周家小子,那孩子不接地气,身上似有几分拒人于千里的距离感,倒是与他父母相似,与人交往点到为止。
除了几家关系特别交好的人家,遇见人都是淡淡的颔首,此为常态,周家夫妻在世也是如此,院中人家倒也习惯了。
有些变化是如悄然而至的春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前院里,阎埠贵家便是如此,阎老师的大儿子加入了少先队员,最近还当上了小队长,眼见着学习名次也升了几名。
阎埠贵现在拿两份工资,一个星期帮学生会的学生补习三天,每晚两到三小时,补习的费用不仅是学生会暗里补助,就是学生娃的父母也会挤下点口粮送点吃食,一把菜干,两个鸡蛋,自家的腌小菜……
学生会的补助实际,都是粗粮,粗布。三个老师都是心头有数之人,非常默契。
阎解成一向像个小大人,身后跟着弟弟,说话行事惯爱模仿大人,现如今人家模仿的对象是少先大队的周晓宇。
周晓宇每每看见阎家小娃,都会逗弄一二,当上了少先队员的阎解成嘴巴抿的紧紧的,鲜艳火红的红领巾像天边的火烧云一般映照着小娃子的脸。
比如现在,放学的周晓宇掏出口袋里一根怪模怪样的糖果逗着小娃子。
阎解成的脸都逗得红了,强制撑着,克制眼睛不向那块裹着一根小棍棍的糖果瞟去。
许大茂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抢过糖,塞进小娃子的口袋里,嘴里夸奖安慰:“解成当上小队长了呀,真是了不起。糖果是周哥请你吃的,庆祝你当上小队长,要再接再厉呀!”说完,还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脚下还不老实,踢了周晓宇一脚,啐了一口:“缺德。”
要许大茂说,周晓宇太缺德了,一双手还不老实,尤其爱胖乎乎的娃子,还爱给人起外号,许大茂的妹子都不能幸免其难,被起了“肉窝窝”外号。
前院里的老林家一向与周家没打过交道,可林家有个男娃,剃了个头,不知怎么招了周晓宇的眼,他拽着人家娃子好一顿摸头捏脸,还给起了外号,“西瓜娃”,把人家娃子逗得要哭的时候用糖塞嘴。
每逢想起自家妹子长大之后会被人叫“肉窝窝”,许大茂都觉得头发竖起,脑筋乱蹦,不能忍呀……
可自家妹子那是完全不领情呀,在周晓宇身上许大茂完全领略了以貌惑人的功夫,小孩子爱美,周晓宇面对孩子笑得时候,那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绚烂夺目。
说起来,周晓宇在大院娃子的眼里那是闪闪发光,喊他的时候声音都是嘹亮悠扬。当然了,包括许大茂的妹子,每回看见周晓宇,肉窝窝小妹都是手舞足蹈。
这一日,许大茂与周晓宇放学,周晓宇手上拎着一小包豆腐果儿,这是陶正玲送来的谢礼。
当时在场的人都收到礼,包括刘光安。自然大家也都默契的没人提,毕竟女孩子的名声要紧。
男孩子们虽有些懵懵懂懂,但都是自觉的闭紧了嘴巴。
陶正玲的事,路小兵知道的不多,当他收到一小包豆腐果时,脸上的表情,那是红的像猴屁股,他只是帮忙传了个话呀。忠厚的少年觉得欠了人情。
他终于寻了个机会,偷偷的向周晓宇打听事情。当听到陶正玲的父亲做的那些事,路小兵的嘴唇抖得像寒风中的树叶一样,脸上是不敢置信。完全不能理解陶父的行为。心里嘀咕:难怪正玲姐哭得那么伤心。
在学校的大食堂里吃饭时,聂誉赫双眼鼓鼓,闪着一口寒光闪闪的小白牙,像一只草丛里跃跃欲试的小豹子。当说道要给正玲姐报仇时,路小兵深觉陶家那个继母太坏了,该得到教训。所以,当洪亮出面一勾搭,路小兵轻而易举就被说服了,像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一口咬饵,直接上钩了。
直到,某日下午,辛一诺押着洪亮惹事三人组,走进学生会的办公室时,周晓宇才恍然大悟。难怪这段时间这俩小子勾肩搭背,走到哪儿都是一起,原来憋着坏水。
洪亮这个小胖脸向来大大咧咧,开朗直率,性格有些冲动。聂誉赫刚加入学生会,性格不太了解,现在一看这位估计是二厂里的小厂霸。
他十指交叉如渔网,搭在身前。脸上有些不解的打量路小兵,这娃家里条件不太好,一向懂事的很,怎么也加入这俩坏小子的队伍了。
路小兵在周晓宇宛如实质解剖的眼光下局促不安。脸上发烫,耳根处火烧火燎。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晕了头被蛊惑了干出丢脸的事,还被抓了现行。
辛一诺原本没搭理周晓宇的建议,可他收了谢礼,还有一份极其微妙的感觉催促着他查陶家继母家的事。
他倒没发现洪亮打继母家的侄子,而是发现了洪亮三人组算计陶家继母的两个儿子。
辛一诺站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榆树下,看见洪亮,路小兵,聂誉赫三个惹祸精,拉着一帮娃子,对这两个陶家娃子指指点点。这三位真有出息,居然指挥出主意,叫周围的孩子围堵追击陶正玲的两个弟弟。
树荫下的辛一诺都气笑了,春日里暖暖的日光透过树叶打在少年的镜片上,光影斑斓。这是跨圈作案呀,厂区的孩子也是分年龄,分地区玩在一起,各自成圈。
三人被押进办公室时,洪亮又僵又直的强撑着脖子,满脸的不服气。聂誉赫嬉皮笑脸的一脸无所谓。路小兵耷拉着头,脸皮子爆红。
周晓宇靠坐在书架前的单人沙发上,旁边放着下午茶,一本杂志摊在了腿上, 随意又慵懒,许大茂隔着条案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嘴里磕着瓜子。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在门边磨磨蹭蹭不情愿踏足而进的三人。
周晓宇完全不想管这等麻烦事,暗自后悔该回家休息的。他举起白瓷杯,敛眉垂首的啜饮了一口热茶。白雾轻飘飘从杯中升腾。遮住嘴角边的一缕笑意。
窗外的暖阳熏人,烘得人倦意深浓。他搁下茶盏,揉了揉额角,敛起神色,一对黑眸是风平浪静的湖面波澜不惊。暗哑的嗓音压在嗓子眼里招呼许大茂去请严军过来。平淡至极的声音里是漫不经心。
辛一诺摘下眼镜,用一块手帕仔细的,慢吞吞的擦着镜片。听闻请严军处理此事,他坐姿挺如青松,眯着眼死盯着周晓宇,没有戴眼镜的辛一诺并不常见,眼锋恰如松枝上的的尖锐冰锥,在寒冬里摇摇欲坠,破空而落。
可周晓宇是谁,前文早就说过,这位是商人,脸皮是久经沙场的名将老神在在,不露声色,镇定自若。
辛一诺冷声嘲讽:“会长,真是悠闲啊。”
周晓宇脸上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意,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两下,抬起眼眸,徐徐的朝向辛一诺看去:“彼此彼此。辛部长闲得恰好目睹一场好戏,手到噙来。”神色淡然,语气平淡至极。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触即发,平静的湖面下是暗流漩涡,两人面色不变的各自移开了视线。
房间里静谧无声,能听见门外走廊上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有女生清脆悦耳笑语声,缩在房间一角的惹事三人组频率不一的心跳声。
许大茂眼神闪烁,一向爱说笑调侃的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这会儿也不由自主的放了手心的瓜子,机灵的起身退出房间。
没一会功夫就把严军折腾到办公室,身后站着一脸疑惑的梁远。严军大步跨进室内,大剌剌坐在周晓宇一旁的沙发上,不耐烦的问起事由。
听闻,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兴趣,神情玩味。上下打量起三个神态不一的少年。
兴致勃勃追问三人的作案手法。问完了,眼中那丝趣味顿减,这位眉梢轻扬,嘴巴一撇:“咋能自己出面?”
“自己出面,很容易被家长找上门的。”严军咂咂舌,颇为遗憾。他嫌弃的扫视着惹事三人组,摇了摇头,啧啧鄙视:“粗糙,还被抓个现行,蠢死了。”
一旁落座的梁远脸上的表情裂了,嘴角抽搐,满脸呆滞的看向严军,嘴唇动了动,终究未吐一词。
许大茂半靠在椅背上,看了一出好戏。听闻严军的评价,在心里暗暗鼓掌,很不厚道得闷头偷笑。
路小兵脸色羞红,严军鄙视的目光让他饱受精神攻击,深呼吸一口气,可怜无助,弱小的像只鸵鸟般埋头缩了缩身子。
聂誉赫脸上不在乎的神情收起,悄悄换了个脚支撑着姿势,伸出一根手指头暗暗戳了戳洪亮:“兄弟,你看,我早说了得潜伏,隐秘点。”
洪亮原本不服气的脸上,表情忍不住龟裂,气的小胖脸涨红,鼓起了双颊,瞪向严军,略为不满的反唇相讥:“你能你上呀。”
周晓宇一手扶额,一手持盏,见状忍不住“噗嗤”的一声轻笑,杯里水面晃荡起涟漪。这一声笑清亮悦耳,恰如山涧流水,肆意散漫。
辛一诺脸上露出些许崩溃,眉头跳了跳。戴上眼镜,镜片下的眼眸锋利冰冷,看向严军:“说正经事吧。”
严军撇了一眼小嘴还不怂洪亮,心里绕了好几个弯,酝酿着挖坑埋人。心神一转,准备晚上回家给严主任说个笑话,严主任与洪出纳关系不错,一定会互通有无。
严军掸了掸衣摆,起身从沙发上站起,径直转到办公桌后 。没惊堂木,这位直接搬起桌上的花盆“砰”的落下,清了清嗓子:“你们三个是学生会的成员,想过没有,你们代表学生会,被别人发现你们干了这事,你们说别人会怎么想学生会……”
辛一诺脸色稍霁,总算听见这位说起了正经话,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心道:就是如此,学生会有如今这份荣誉来之不易,哪能随便被折腾。
周晓宇含笑倾听,眼中潋滟微澜。
他临窗独坐,旁边有一个桌案上,摆放着两杯白瓷茶盏,一把青色小壶。一个饭盒,一包瓜子,看的出来之前与许大茂在此闲聊吃点心。
眉眼从容,坐姿懒散,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外套一件深蓝色开衫。闲散的靠坐在沙发里,半点没偷吃被抓包的尴尬,微风拂面而过,听着严军说到学生会的荣誉,嘴角微扬。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小桌案上轻轻弹了两下,双眸光华流转,目光轻轻从每个人身上一掠而过,少年略显稚嫩的眉眼精致炫目,笑容是春日里午时最不能直视的灼灼烈日,璨灿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