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许眷偿恩
丑时三刻，荀琛换了身粉红色的衣袍，终于坐上了主位。起风了。
“姜公子，久仰大名。”
荀琛斟满酒，左手撑着那张分外妖孽的脸蛋，举杯对饮。
“在下听闻，天师授意大理寺抓了一批工匠。”
“城主大人觉得不妥？”
顾宁单指弹向杯壁，借力将案上的酒杯送至他的面前。摇扇追问。
“天师这话问的，在下好生惶恐。”
坐在首位的荀城主嗤笑道。昂首灌下横飞过来的美酒，摆手叫来几个舞姬助兴。
“城主为何突然兴起要造腰牌？”
“自然是为了戍州城的百姓。提防不轨之徒来城中作乱。”
顾宁看向姜洵。后者直接亮出前日才为他们分发的腰牌，捏碎木牌。一道微光随风飘散，穿过舞姬，直奔主位。
“去。”
荀城主轻抚衣袖，扬了一杯烈酒。浇灭了那道光。
“都下去吧。”
“妾身告退。”
荀琛敛去笑意，食指不停摩挲着杯沿，气压低到近身的美人也不敢靠近。
他早已知晓腰牌的古怪。
“城主？”顾宁喊道。“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妨直言。”
“不过是些小事。”
周瑛、黎小柒一人抓着一幅画像，于荀琛面前站定。还未搭话，到场的几位美人先他一步认出了画中之人的身份。
“姑娘认识？”
“几年前来过戍州。”
姜洵起身，看向清月的画像。
“不是本地人，但经常来戍州散心。我见过好几次。”
躲在荀琛身后的美人盯着姜洵的侧脸，补充道。
清月不辞辛苦来戍州远行，只是为了散心？顾宁不信。
“不如城主先同在下说说，那件小事。”
“我曾与那名客商，有过一面之缘。”
可惜，荀城主并未窥见那神秘人的样貌。
来人一袭黑袍，裹住了整个身子。在荀琛看来，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白雾，近看也瞧不真切。
荀琛坦言，正是因为瞧见那些木牌，才萌生了给城内百姓的发放腰牌的想法。上京城接连发生的怪事，万不可再生在戍州。
戍州城，却正是因那些木牌，才成了一座死城。
“许三公子，确实算得上是戍州人。”
许三公子？是谁？顾宁与姜洵对望，一时没能摸清他的会意。
荀琛见状，提笔走向其中一张画像，挥笔写下“许眷”二字作罢。栖吟楼的老鸨，竟是名男子。男扮女装，行踪诡秘的楼主。
“他儿时在这长大，喜着女装。”
许眷于他而言，算是朋友。府里那些被他捡回来的诸位红颜，都出自许眷之手。落难的贵族千金，沦落到栖吟楼，最后的归宿都在戍州城城主府。
“苏言来过吗？”
“苏家长女，曾是这儿的贵客。她以男装示人，身边的丫鬟很是厉害。”
大亓民风开放，又好像没有完全开放。至少在戍州，并非如此。
许眷因为喜着女装，遭了不少罪。罚跪祠堂、当街羞辱已属常见。苏言化名苏衍跟随苏老先生初到戍州城，就与人结下梁子。起因就是许眷。
“她救过许眷？”
“正是如此。不过一个小奶娃娃，竟说动了那些老顽固，可惜啊……”
苏言本该是下一任家主，确实可惜。
“天师留步。”
顾宁准备返程之前，荀城主邀他们二人彻夜长谈。谈及许眷，谈及戍州，谈及百姓。腰牌一事，基本可以断定是那不知名的神秘人所为。
“荀城主，你那腰牌断不可再做。长此以往，恐会加深城内百姓的失魂之症。”
“如何销毁？”
“姜洵会教你如何做。”顾宁说道。“你这戍州城平日哪里最热闹？”
管家找来一张地图，指了几处街坊。
夜色渐深，顾宁避过城主府的眼线，只身飞到管家指给她看的位置。
“阿宁，还是我来吧。”
姜洵上前，不过须臾，就在各处布下阵眼。
“明日一早，启程回上京？”
“嗯。趁许眷还在，让沈少卿先把人扣下。”
宋嗣钺之死，定然同他脱不了干系。
三日后，戍州城的百姓已无大碍。顾宁、姜洵一行四人坐上回程的马车。栖吟楼的生意，已不同于往日。有沈辞坐镇，京中大小官员的影子也不多见了。
“少卿大人好雅兴。一个人喝酒啊？”
“你们回来了。”
沈辞抢过姑娘手里的团扇，不停地往脸上摇。
“有点儿热哈。”
“无常大哥吓着你了？瞅你那小胆儿。”
白无常手持哭丧棒，杵在地上哗哗作响。惊得沈辞冷汗连连。
许府的“三小姐”，沈辞才叫人查过。是许眷花了一百两银子雇来冒名顶替的小混子。
关于许眷，许府上下都不愿多谈。
有个爱穿女装的儿子，许老爷的脸面至今都挂不住。
“少卿大人，老夫——老夫惭愧啊。”
“许老，注意身体。”
“那孩子，我不该将那孩子丢在戍州。是我对不住他。”
沈辞过足了戏瘾，才将从许府得来的物件递到顾宁二人眼前。一把淬了毒的匕首。通体黑色，鎏金质地的刀鞘在夜里熠熠发光。周身都透着寒气。
“许眷杀了他？”
“也不算。这一柄匕首，是许眷赠予宋嗣钺的，是他自己豁开了聚在小腹的那堆肥肉。”
顾宁接过凶器，指尖从刀刃之上划过。
“都招了？”
“人是我杀的。他拿那个狗屁木牌骗了许言，他该死！”
许眷的手脚都戴着铐子，听过他们的对话，冲进来怒吼。
“他毁了她！”
许眷换回男装，发丝凌乱，脸庞无一丝血色。生死薄上，清晰地记载着宋嗣钺的死因：受人蛊惑，自戕。
花魁清月，在栖吟楼算是许眷的心腹。
“是我代楼主放的。”
清月妆容依旧，跟在黎小柒身后。手帕里包着一堆木碎屑，走进门来。
“与她无关。”许眷埋头否认。
姜洵倚在一旁，看向沉默的两人。一句话打破了现下的宁静。
“一抹灰飞烟灭的残魂，是谁告诉你们她还能回来的？”
“你说——什么？”
许眷手上的铁铐被砸的叮当响，声音也开始发颤。始终都不肯相信姜洵的说辞。大理寺来人将他带走时，竟被他夺了佩剑，直逼姜洵刺去。
“许眷。”顾宁定了他的身。“杀了一个疯子，值吗？”
“顾天师，一命抵一命，有何不妥？”
佩剑掉在地上，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气……
宋嗣钺一案告破，龙颜大悦。
肃雍帝的同胞兄弟十三王爷奉命宴请顾宁、沈辞一行五人庆功。
“永安王府上的池中，养了一尾锦鲤。”
“专司厄运。天师，姜公子有伤，可要小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