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承受住了惩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大人都不许赶我走
屏风后的小床给了言瑾夕，韩白苏只能趴在书案上休息。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渐渐有了意识，双手撑着案面，试图坐直身子。方青瞧见后，立即上前扶他坐稳。
方青说道。
“大人，郎中先生还未到，您再忍忍。”
韩白苏坐着，单手抓着桌沿，对方青说道。
“她怎么样了？”
方青回道。
“禀告大人，瑾夕姑娘还未苏醒。”
韩白苏望向屏风，透过微微有些透明的屏风，看见了她模糊的影子。小官吏带着郎中走进来，方青看向郎中，说道。
“郎中先生，快来瞧瞧我们大人。”
郎中跨步来到书案前，把问诊箱放到书案上，随后打开箱子拿出把脉工具，韩白苏把目光投向郎中，说道。
“我暂时不急，先去看看屏风后面那人。”
郎中看看小官吏，又看看方青，他有些为难，嘴里说道。
“这……”
按理说应该韩大人优先诊治，郎中一时不知如何抉择。方青向着屏风方向，轻甩了一下头，眼神示意，让他听从韩白苏的安排。大夫接收到信息后，拿起书案上的问诊箱，往屏风后面走去。
一段时间过去，郎中从屏风后走出来，来到韩白苏面前，韩白苏直接问道。
“她的情况如何？”
郎中行揖礼回道。
“禀告大人，那姑娘只是暂时晕过去，加以休息便可醒来，只是……只是……”
郎中似乎有难言之隐，说到关键之处开始结巴起来。
韩白苏虚弱中带着一丝狼性，凶狠问道。
“只是什么？！”
郎中不敢抬头，仍保持揖礼动作，回道。
“只是姑娘皮肤娇嫩，怕是会留下伤疤，这男子若身上有点疤痕，无伤大雅，但她一姑娘家，恐怕……恐怕……”
郎中说着，抬眸偷偷看了一眼韩白苏，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韩白苏命道。
“恐怕什么，但说无妨。”
郎中说道。
“恐怕会影响姑娘的姻缘。”
他对言家有怀疑，他恨言家人，自然也厌恶言瑾夕，可他天性不坏。他从未对一个女子这样残忍过，却给一个小姑娘动用了鞭刑，矛盾感带来的痛苦在他心中滋长，韩白苏捏紧拳头，他竟被自己气到吐血，他一只手撑着案面，另只手捂住胸口，吐了一口鲜血。方青和郎中见状，两人同时移步，走到他面前，又同时大声唤道。
“大人！”
方青伸手扶着他。郎中迅速摆好诊脉工具替他诊脉，他从脉象猜出韩白苏有旧伤在身，连忙抬眸看着他，问道。
“大人，你……”
言瑾烁轻轻摇头，给郎中递去否认的眼神，示意让他别说自己的旧伤。
今日是他遇刺回来后，第一日来监察处当值，他不想别人知道他的隐私，郎中明白他的意思，并未再说下去。韩白苏被自己气吐血后，无力感侵蚀全身，他用气声问道。
“她的疤痕，可有医治的法子？”
郎中回道。
“我只能开一些治标不治本的药。不过我知道西域有一种奇药，叫容颜胶，可以消除疤痕，这种药极为罕见，商贾人家，官宦人家，甚至皇室都不一定有，更别说普通百姓家里了。”
方青不关心言瑾夕，更关心韩白苏的情况，于是问道。
“郎中先生，我家大人伤势如何？”
郎中回复道。
“大人和那位姑娘都需要静养，不宜操劳，用我开的药，三日后，便会结痂，如果不想疤痕太过明显，伤口万万不能碰水，更不能抠，一定要等它自然脱痂。”
问诊完毕，郎中带着小官吏回他的药馆取药去了。言瑾烁与秦副史此时正好回来，与出门的郎中擦肩而过。
言瑾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郎中，若有所思，随后回头，快步追上秦副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
“诶！你信不信韩大人肯定回来了。”
秦副史一脸质疑，说道。
“你就那么肯定他回来了？”
言瑾烁拍拍胸脯，说道。
“那是，你没看见郎中啊，不知哪个倒霉蛋犯人被韩大人给虐待了。”
秦副史觉得言瑾烁好无聊，他嫌弃地笑着，摇摇头，以表无语。
言瑾烁走进卷宗室，看到地上撒了一地的瓷器碎片，猜测定是言瑾夕失手打碎的。嘴里嘀咕道。
“碎了就碎了，又不给收拾干净，这丫头可真是的。”
言瑾烁露出气鼓鼓的表情，他环顾四周，唤着言瑾夕的名字，让她出来，可是无人应他。一小官吏见他回来，赶紧进来传话。
“言主簿，你可算回来了。”
言瑾烁反问道。
“怎么，有什么事吗？”
小官吏说道。
“韩大人说，让你回来后，立马去找他。”
以前，要是听见韩白苏找他，言瑾烁会异常紧绷，这一次，他反而得意一笑，只因为他的推测是对的，韩白苏果然来了。
他对传话的小官吏说道。
“好的，我这就过去。”
言瑾烁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心里想着，可是这瑾夕去了哪儿？奇怪，走得时候她还在这里写字，回来咋还没人了？
言瑾烁自言自语说道。
“先不管了，那么大个人了，走不丢，先去大人那里比较妥当。”
言瑾烁跨步走出卷宗室，找韩白苏去了。
韩白苏微侧着身子，靠坐在椅子上，视线正好对着门口，方青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书案上。
言瑾烁抬脚走进韩白苏的公事房，来到书案前，见韩白苏脸色不太对劲，胸前好像还有一摊血迹，他关心问道。
“ 大人，您这是不舒服吗？”
韩白苏不见他还好，见到他就来气，他恢复了一点元气，眼里带着刀，说了一句。
“给我跪下！”
言瑾烁习以为常了，估摸着大人又要发疯了，赶紧提了提衣服，迅速跪下，好奇问道。
“属下不知犯了何错？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韩白苏斜眼瞪着他，抓起书案上那杯茶，狠狠摔了出去。言瑾烁本能出手挡了一下，杯子没有砸中他，而是落在他旁边的空白位置，砰地一声，水洒了一地，由于韩白苏身子弱，力道不够，杯子并没有碎。
方青见韩白苏又在动怒，赶紧扶他坐稳，让他息怒。
…………
屏风后面。
言瑾夕听到杯子落地的声音，有了意识，她皱了皱眉头，然后无力地睁开了双眼。她扫视周遭一眼，心里想着，这是哪里？此时，伤口给她带去了巨大的痛感，她除了强忍着，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面对韩白苏的刁难，言瑾烁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秘诀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韩白苏气出了，心顺了，自然就收敛了。言瑾烁再次看向韩白苏胸前有那滩血迹，小心翼翼，跪着行作揖礼，问道。
“大人，您受伤了？”
韩白苏并不想回答言瑾烁的问题，而是抛出自己的问题，问道。
“你可认识言瑾夕？”
言瑾烁抬头，急切地问道。
“瑾夕她闯祸了？”
韩白苏白了他一眼，说道。
“明知道我恨言家人，还敢如此大胆，招个小工，竟把自己妹妹给招了进来，兄妹俩准备联手起来，共同对付我是吧？这么多年，被我处处打压，真是委屈你了，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走啊，没有人会挽留你。”
看来韩白苏已经知道言瑾夕来这里做工的事，也猜出言瑾夕是为了保护他，所以韩白苏才会说出这么刺耳的话来。
言瑾烁想着，她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不等着他共同面对，直接去摸老虎的屁股，她肯定被大人骂惨了吧？但她人在哪儿呢？
言瑾烁回道。
“不知瑾夕犯了什么错，我先替她向大人道歉。”
韩白苏和言瑾烁的对话被屏风后的言瑾夕听了去，她用尽浑身力气，撑着床沿，一点点坐了起来。她缓慢下床，扶着屏风往外面走去，见言瑾烁跪在地上挨训，她很难受。
韩白苏抬眸，那个与他一样虚弱的言瑾夕正缓缓向书案这边走来，矛盾感又侵袭着韩白苏的内心，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隐藏情绪，想看看这兄妹俩能唱出什么大戏。
言瑾烁发现韩白苏的目光一直在他身后，他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言瑾烁瞳孔震惊着，瑾夕怎么会从屏风后出来？她怎么看起来和大人一样虚弱？自己离开的几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言瑾烁依然跪着，但他扭过身子，向身后走来的言瑾夕伸出双手，扶她一起跪下。见她弓着背，言瑾烁身子后仰，斜眸特意瞟了一眼她的后背，发现她的背上有两条鞭痕，衣服上更是血迹满满，他将视线移向言瑾夕，关切问道。
“瑾夕，你怎么了，为何会伤成这样？”
言瑾烁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遇见郎中时的情景，他嘴贱说一句，不知哪个倒霉蛋犯人被韩大人给虐待了。
他幸灾乐祸的样子，让他觉得无比恶心，言瑾烁自责地抽了自己一耳光。言瑾夕见状赶紧拉着他的手，阻止他，并说道。
“大哥你别这样，这不关你的事，是我惹大人生气了。”
此情此景让韩白苏想到那个只会跟他争宠的妹妹，同样是妹妹，差别怎会如此之大，他竟有些嫉妒言瑾烁。
可能是潜意识的善意在作祟，原本他想往言瑾烁身上撒气，看着脆弱的言瑾夕，他的神情变得复杂，难听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言瑾夕跪坐着，看向韩白苏，问道。
“大人说话可还算数？”
韩白苏并不想回复她，保持沉默，言瑾夕见状继续补充道。
“我承受住了大人的惩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大人都不许赶我走。”
韩白苏感觉自己已经拿她没有办法。
见他仍不说话，言瑾夕叩拜大人，说道。
“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替我受罚。”
言瑾烁听到这句话，有点震惊，言瑾夕叩拜完，又坐直身子，继续说道。
“希望大人爱惜身子，好好调养，争取早日好起来。”
对韩白苏来说，言瑾夕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刀啊，他对她那么残忍，她却在关心他的伤势。
这也是第一次有除娘以外的女子关心他，韩白苏听到这句话，内心无比挣扎，多看她一眼都是煎熬，他有点待不下去了。
此时去拿药的小官吏回来了，他抱着两大包药和两大罐药膏走进来，他把药放在书案上，随后往后退了两步，作揖行礼，说道。
“禀告大人，这是您和瑾夕姑娘的药，郎中开的药方是一样的。”
韩白苏跟小官吏点头示意，表示知晓，小官吏行礼，退出门外。
韩白苏转过头向方青眼神示意，让他把药给言瑾夕拿过去。方青点头，拿了一份，递给了言瑾烁，说道。
“她身子不适，你帮她拿着吧。”
言瑾烁听话地接过药包和药膏。
一言不发的韩白苏终于开口说话，他对方青说道。
“走吧，先回府。”
方青拿起韩白苏的药，随后走到韩白苏面前扶他起来，搀扶着韩白苏往门外走，经过跪着的两人时，言瑾夕伸手拉住他的衣服，韩白苏感受到阻力后停了脚步，他低头看向她。
韩白苏以为他对她用了鞭刑，把她打成那样，她应该会很怕自己，可她此时却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韩白苏看着她，不说一句话，等着她说道。
言瑾夕又问出方才那句话，她说道。
“大人还未回答瑾夕的疑问，方才大人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韩白苏移开视线，眼神中露出无奈的神情，心里想着，这丫头不依不饶，怎么这么倔？
他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如果你不怕我，脸皮如同你大哥一样厚，便调养好身子来这里做工吧。我可以不让你走，但如哪一天，我当真找到了你们言家害我韩家的证据，我定饶不了你们，你还敢来吗？”
韩白苏的话中带着威胁，言瑾夕相信爹没有害过韩家，她看着他，坚定说道。
“我敢。”
韩白苏回道。
“那你便来，以后我不会再赶你走了。”
言瑾夕听到这句承诺，这才松了手。方青扶着他踏出公事房。
言瑾烁望着韩白苏的背影，看见他背上的两道新鲜的鞭痕，有些惊讶，自言自语道。
“为何大人背后会受伤？”
言瑾夕答道。
“因为他疯了。”
言瑾烁听不明白言瑾夕的意思，他起身扶言瑾夕起来，一只手抱着药，另一只手挽言瑾夕站起来，亲自送她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