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识人不识心
皇后口中的密牢，并不神秘，在宫人之间稍微打听便知晓位置。魏乔儿看着眼前的松林，枝繁叶茂。很难想象，其中会有别人口中瘴气丛生，阴森恐怖的监牢。
松林外有几名守卫分散看守各个入口。见到有人靠近，领头人前来询问。
“娘娘，可有皇上或者皇后的手谕？”
魏乔儿摇头。
“没有的话，还请您离开。”
“我们不进去，就想问问，昨日送进来的一位姑娘现在还好吗？”
“这，我们不知道，请娘娘离开。”
人很严肃，凶神恶煞，同她在宫内其他地方遇见的守卫很不同，难道群青在劫难逃了吗？
碧青同样凶恶的瞪了守卫一眼，护着贵妃离开他们的地盘。
据说密牢关着的人，都是犯了大错的，不可饶恕的罪。
坐以待毙的感觉很恐慌，信念在飘散，连碧青也开始对群青的清白产生怀疑。
“娘娘，莫不是群青真得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不会。切莫让他人挑散了咱们的心。”
魏乔儿心乱如麻，见到松林外的场景心生疑惑。
选择相信群青总比相信敌人靠谱。
刘俢华因犯什么错，搬进了长庆殿小住。翠松殿内仿若人去楼空一般，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无功而返。
不能任由群青关着，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求他也是无奈之举。
魏乔儿在光明殿门口，听见了里面传来皇后的声音。
她走近，见皇后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书同皇上商量着什么。
“娘娘。”
程宝喊道，刚才没拦住她，得赶紧将她带出。
“皇后来干嘛？”
她问。
“皇后寻皇上，有要事要谈，婢子怎么会知道。”
程宝难得严肃，示意她别再问下去。
她将程宝拉倒一边，塞给了他一锭金子，程宝不敢收，连忙收手。
“娘娘，婢子不敢，有什么事儿请说。”
她又将金子塞回到程宝手中，见程宝动作缓和才开口。
“宝公公，我宫一名宫女的事，想必你也清楚，我就想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将她关押至密牢。”
“贵妃娘娘，”程宝看了一眼宫内，示意贵妃再往边上走走，远离身旁的守卫，继续说，“娘娘，这事您还是别管了，皇后那是有备而来，条条都是死罪，可千万别把你牵扯进来才好。”
“什么死罪，我如何不知，她是我宫中的婢子，犯错也应该我先知道。”
程宝着急跺脚。
“娘娘，您不知道，才与您无关，何必上杆子问呢，一个婢子下人而已，娘娘切不用那么关心。”
皇后的要事商量完了，临走时撇了一眼魏乔儿，带着胜利的喜悦离开。
在她看来，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对手一拳接一拳，打她无力反击。
程宝见皇后出来，一路小跑入殿听从吩咐。
魏乔儿也跟着跑，抢先一步进入大殿。
萧鸾抬头看了一眼她，便挥手让她身后的人退下。
“你不该来的。”
“我相信她是无辜的。”
魏乔儿眼神坚定的看着皇上，面对强势不退缩。
“很好，说明你真得一无所知。”
“知道什么，说不定都是旁人诬陷她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如何能知。”
他拿起那本皇后给她的书简，递给她。
上面的字她认识的不全，一脸问号的反问皇上。
“这写得都是什么？”
“认罪状，上面有7条罪名，认了5条。”
“假的吧，这小丫头多大啊，就犯了7条罪名，是不是多了。”
魏乔儿将书简放在桌上，退到一边椅子上坐着，等着皇上解释。
皇上冷笑，眼神中多少带着欣慰。
“还记得我在万寿山遇刺一事？”
“怎么，难道是群青主谋？”
“是她将消息传出去的。”
“啊？”
她提出质疑，盯着萧鸾的眼睛，期待这是一场闹剧。
“她压根就没有哥哥，那个与她通信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想如何要你的命。”
思绪爆炸，伤到了她的心。即使在滴血，也还在为群青找借口。
“我需要见一见她。”
萧鸾沉静片刻，点头答应，让守卫拿了令牌去了松林外。
碧青、胡嬷嬷和永昌陪着她进去。
一踏入松林内，迷雾蒙住了她们的眼睛。守卫靠着铃铛的指引前行
越靠近密牢，铃铛的声音越密集。
一声狮吼吓得众人一震。带队的守卫不安的说。
“到了娘娘。”
接应的守卫点起了一根烟，她们面前的迷雾消失。
黑色石砖砌成的一座3米高的四四方方的建筑。没有窗户，密不透风。连门都是黑的，看气氛十分沉重。
入口处拴着一只狮子，正撕咬一块肉。
见到令牌，大门打开。吱吱呀呀的声音，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火把照着路，小心前行。安静的让人发毛。路上湿滑，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她好像在迷宫中穿行，同一个方向走过好几次。
火把亮起，总算到了关押犯人的牢内。
囚犯关在铁牢内，铁牢很小。群青蜷缩着身子坐着，眼神呆滞的看向前方。
“群青。”
碧青害怕，紧紧的抓住主子的胳膊，轻声喊道。
群青抬头，一眼便看到贵妃。不可置信的说。
“娘娘，你如何来了这里？”
守卫放下火把，同永昌交谈，永昌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他，守卫笑嘻嘻的离开。
群青立刻向主子跪下，带着关切的哭腔。
“娘娘，您如何来的了这里，碧青还不赶紧带娘娘走。”
魏乔儿如五雷轰顶，群青做实了罪名。
她见她的第一句话不是求饶更不是喊冤，而是赶她走。
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如何不敢面对她。
“他们说的，是真的？”
群青眼神闪躲，不敢看向贵妃，更不敢看碧青。
“娘娘，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是他们派来打听消息的，可我没有害过你。”
“我同皇上出宫受害，也是你传的的消息？”
“是，可我没想到你会同皇上在一起，我收到的消息是，你已经同皇上分开。”
“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相信一位天真的女孩，转脸就成了恶魔。
“没有什么原因，这就是我的命，命要我如此，我还能做什么反抗呢？”
“你可以逆天改命，只要你想。”
群青转身面向墙壁，声音很平淡，在安静的密牢中依旧刺耳。
“娘娘，我改过，我也逃跑过，我同他们说，只做最后一次，之后我只是群青，然后呢？然后我被他们揭穿，关到了这里。娘娘，我如何改命？”
“他们是谁？”
“我不能说，知道的人都活不久。”
“你不想给你哥哥捐个小官了吗？”
群青微笑，脸上滑下了泪痕。
“谢谢娘娘信我。对不起，终是我负了你。”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问的。
密牢内的墙壁上涂抹了厚厚的蜡，格外闷热。
她拿起火把向里望去，发现里头还关着几个人。背对着他躺着，看不清容貌，骨瘦如柴，生死不明。
群青最好的下场便是同他们一样，关在这里做一个活死人。熬光了她的正茂的青春和火热的心。
她还是不能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为何会冒险做这些，没有逼迫和恋爱烧脑的情况下，谁会出卖人生。
群青说，她本就是孤儿，小时候被父亲买到了一户人家做活。那户人家时常打她，她就逃出来做了乞丐。
乞丐窝里有一个帮主，专门让小乞丐们偷东西。
她在一次偷窃中被抓。一伙神秘人既不惩罚她，也没有将她送到官府，而是给她好吃好喝。教她读书写字。
神秘人的院子里住了许多和她差不多的孩子。有人练武，有人读书。根据天赋传授不同的技能。
学习偷懒会打，成绩优秀会赏。垫底的则会被杀。人人都拼了命的学习。
大考结束，那些落后的孩子被人拖走便再没有回来。
12岁那年，到了执行任务的年纪。
她和一位哥哥以及一位年长的女子编造身份，组成家人，搬到了都城。
稍后她被送进宫，做起宫女，将宫中琐事以家书的形式传递出去。
任务越来越难，岂是她这种刚入宫的小宫女能打听到的。
她使光了所有的银子才被分进贵妃宫中。
主子对她好，关心她，让她重新有了价值、有了生活的希望。
“希望很可怕，有了希望，我便没有胆量在黑暗中爬行。”
群青拖动脚上的铁链，发出令人寒颤的声响，声音仿若来自地狱，将群青爬入人间的手，活生生的撇断。
“为何不同我说？”
“我如何能将您拖入黑暗之中？娘娘，当我知道差点被伤害后，我一直给他们假消息。”
“你可以骗我啊？”
“我逃不走的，拴住我的何止是身份，入宫前，我吃了他们的毒药，6个月发作一次。即便我逃走，也活不过6个月。”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魏乔儿不再纠结，这都是命，是命啊！没有经历过群青的生活，如何劝她放手。念主仆之情，还想为她做点什么。
“娘娘，当心身边人。他们还会派人进来。虽不知道是谁，肯定还有。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如接你回宫，咱们好好的过剩下的日子？”
铁链拉到了尽头，群青再也无法魏乔儿靠近。
她跪下来，重重地向主子磕头。
“多谢贵妃娘娘开恩。婢子感激不尽。”
松林的迷雾再次蒙眼，她们听着铃声找寻出口。
跨出迷雾仿若隔世。
群青是细作这个事实她依旧接受不了。
“永昌。”
“在。”
“她会死吗？”
“婢子不知？”
“群青，如果家人死了，我们要准备什么。”
“寿衣和冥纸，有钱人家还会准备几个纸人。”
“去办吧，我们好歹是她的家人。”
碧青哇哇的哭着，十分聒噪。连擦眼泪、擤鼻涕的样子都十分不雅。
“娘娘，想不到她的身世这样惨，我还笑她，说她喜欢怨天尤人。原来是真的，她要是有点出路，也绝不会被人当成棋子。”
“她还有良知，也正因为她有良知，才被出卖，被人发现。真是世事不公。明着坏的人天不收，好人却要受欺辱。”
刘俢华带着轻视和嘲笑，从她面前路过。
“娘娘，定是他们陷害群青的。”
魏乔儿冷眼看着，鼻子里吐着热气。她怎能不知是这些人干的好事。
刘俢华举家搬到了长庆殿，防的就是魏乔儿报复。
一次意外，看到自己宫中的人与这丫头走的很近，她依稀记得，此人是惜福殿的宫女，便向皇后举报。
借此抹黑魏贵妃，没有大惩也有小戒。好好杀一杀的她的锐气。
误中副车，反而钓出大鱼。可把她乐坏了。
“姐姐，关键时刻，还得看妹妹吧，想不到她的宫女是细作。”
皇后同样心情大好，不介意刘俢华放肆的言论。
“是啊，这次得记你一功，没想到还能抓到条大鱼。此事也给你我一个警告，好好查一查身边的下人。”
“是啊，瞧她那着急的样子，还是她的心腹。真是想不到。对下人再好有什么用，人肚子里的东西谁能拿得住呢？”
皇后语气升了个调，像是警告一般。
“你的嘴巴，可得闭严了，皇上下了死令，可不能外泄。”
“可惜了，我立了这样的功却不得奖赏，哎~真是不服气。”
“功皇上会记着，以后定会找个由头给你，你若四处邀功，就会多生事端，让皇上恼你厌你，可得记住了。”
刘俢华撇着嘴，对皇后的话十分厌弃。这个姐姐向来爱说教，喜欢教人做事。她不服气，明明没什么本事的人，凭什么对人指手画脚。
“是~娘娘。”
故意拖长音，阴阳怪调的回答。
碧青向胡嬷嬷说了群青的事，也商量着如何给她准备身后事。
“这不好吧，哪有主子给下人准备的。”
“群青没有家人啊，我们不准备，谁准备。”
胡嬷嬷一脸严肃，扶开碧青，向贵妃走去。
“娘娘，群青死后，如何处理都不得而知，宫中又不得私自祭拜，准备也没用啊。”
“托宫外人的办呢？”
“她可是罪身，皇上会有其他安排的，为了避嫌，咱们最好什么也不做。”
不怪胡嬷嬷心冷，谋划刺杀皇上，已是大罪。她也不能原谅群青私传贵妃行踪的行为。还好主子没事，若有事，后悔也来不及。
“好，先就这样吧，嘱咐下面的人，她的伙食好一些。”
“娘娘，别怪婢子多嘴，群青可说她是受谁指示的？”
“她不知道，没见过他们的真颜。”
晚些时候，黄言带来了皇上的旨意，为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群青在城楼外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