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宫中的女人真是体弱多病啊
大雪纷飞，一夜之间，鹅卵石的地面上，只剩下一片树叶的枝丫，金黄色的屋顶上全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银装素裹，美不胜收。特别是为新春准备的灯笼，在雪的点缀下，红得娇羞可人。
杲杲冬日出，照我屋南隅。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
年纪尚小的宫人，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在院子里打起了雪仗。
原来人们对雪的热情一直没变过。
腰伤已经痊愈，只是站久了还是会酸痛。
走哪坐哪成了她的习惯。
陈恩珂的伤寒严重了，三天的高热不退后，开始昏迷不醒。
太医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简兮趁着这个时机去探望。
长乐殿，不像是妃嫔的住所。朴素的连上了等级的宫女卧房都不如。
宫中没有一件陈设字画，没有女儿家喜欢的红妆玩意。
正殿只有一张圆桌，放着一套白瓷茶具。
陈俢华的闺房，连个纱帘都没有。一张干枯的床，旁边放着一张简单的书桌，书上桌有一排毛笔和一些竹简。
一眼望去一盆放在窗台边枯萎的梅花格外扎眼。
屋里散发着难闻的中药味。
宫女见张俢华前来，赶紧迎接，招呼贵客坐下，神色间略带难过。
“俢华，张俢华来看你了。”
宫女贵女贴着主子的耳朵，声音格外轻柔。
陈俢华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没变化。
宫女难过的走向贵客回话。
“俢华，我家主子一直半昏半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俢华请回吧。”
“怎么这么大的殿就你一个人照顾？”
“俢华不喜欢人多，早就将一批遣走了，近身只有我一个。”
“那怎么行呢？你家主子病了，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太医送药过来，放在一旁即可，主子醒了会自己喝的。我家主子喜欢安静，平时不喜欢人在身边。”
“可她病了需要照顾。”
张俢华刚见过里梁贵人的委屈，便猜测这位宫女也是刘贵人指派，折磨陈俢华的。
伸手将她推开，走进寝殿，查看病榻上人的气息。
“好烫啊。”
她摸了下陈俢华的额头。
“快去喊太医啊。”
张俢华怀疑太医暗中使坏，便交代婢子换一个来。
或许那太医是刘贵人的人，也未可知。
“哎~”
得令的宫女跑的飞快，临走前露出释怀的笑意。
太医匆匆而来，号完脉，问喊她来的宫女，俢华的药有没有按时吃。
“没有。”
“看这样子，药不仅没有按时吃，还可能吃了别的东西，不然病不会发的那么急。”
“不对啊，我收碗的时候，碗是空的。”
宫女慌张的回忆。
“许是你家主子，把药给倒了呢？”
“不可能，我们屋子连个瓶子都没有？”
“冬日能把梅花养败，也是十分不容易啊。”
张俢华冷静的分析，太医走进那盆门花伸头闻了闻。冲他们点点头。
“主子，主子，你为什么不吃药呢？何苦要这样为难自己。”
张俢华想到了自己看过的那封信上的内容，便把太医和宫女支走，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陈俢华的床边。
陈俢华始终侧着身子，面朝墙壁睡着。
“常青若知道，你这番折磨自己，也会不开心的。”
病榻上的人，微微动了下身子。被细心的张俢华看在眼里。
如此说来，那封信也并非空穴来风。
“你有满腔炙热的爱，却爱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他同你有自小长大的情分，也不愿你为了他受苦。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呢？”
她听见抽泣的声音，知道自己的话有效果。
能哭出来，算是发泄。人还算能救回来。
“我不知如何劝解你，可你的生活中，总归还有关心你和你关心的人吧。这般委屈自己，何苦呢？”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可以走了。”
陈俢华开口，言语之间没有任何声调和感情。
被下了逐客令，张俢华不悦。不仅是一番好意被人冷落，还恨她为一份感情就要死要活。
“罢了，你要自己想通才行。太医的药治得了你的病，治不了你的心。”
陈俢华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人在这样下去，迟早香消玉殒。她想救她。为错误的感情而死着实可惜。
张简兮没有走，她想知道常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信上的内容太单薄，无法作为依据。
“对不起，怪我多管闲事，我不能看着你为了一段感情折磨自己，难道除了那个人，皇上不值得你爱吗？”
陈俢华依旧没有回答。
“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何苦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折磨自己呢？”
“他对我的爱，我是清楚的，他不过是爱我的姐姐多一点。他说，如果皇上不召我进宫，他会娶我的。”
陈俢华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如梦幻泡影。
却如同棍棒敲打了张俢华的头。这哪里是值得专情的人？
“那你就更不应该为了她折磨自己，明明喜欢你姐姐的，结果姐姐得不到了又把心思转移到妹妹身上，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魏乔儿知道张简兮去探望陈恩珂，在宫中左右是坐不住，如此好的机会，岂能白白错过。她在宫中可好久没看过电视剧了。走一路歇一路的赶来，正好听见陈恩珂说话。
“你们不懂他，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哪怕只有芝麻粒大小的爱对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是真爱没错了，只有真爱才会觉得猪八戒赛西施”
“你们懂什么，不知道你们哪里听说我家的事，就来我这里说三道四，真是可笑。”
魏乔儿成功激怒了她，这把火还需要再扇点风，加点柴。最好能让她大哭一场。
“我们的确是道听途说，特来煽风点火，笑一笑你，反正你都这般模样，自然是不能同我们争执，还不是任由我们胡说。”
“你可以诋毁我，却不能诋毁他。”
“我没有诋毁他啊，对你和你姐姐摇摆不定的人不是渣男是什么？”
“你…”
戳中了陈恩珂的痛点，她便回过头来同他们对峙。
情绪激动加上身体虚弱，陈恩珂刚爬起来，便晕了下去。
太医将药端来，魏乔儿托起昏迷的陈恩珂的下巴，配合宫女一起，将药强行灌了下去。
太医施针，陈恩珂醒过来。看到房间里多了许多人，有些惊慌。
“你们都下去吧，给你家俢华煮一些粥。”
“我不吃，别去煮。”
她伸手想阻止宫人。
“快去。”
魏乔儿大声一吼，宫人哆嗦了一下便急忙跑开。究竟该是贵妃又牌面。
“此刻就我们三人，你刚才明显还有话没说完，憋着不难受吗？”
“你们走吧，我什么也不想说。”
“不说不要紧，我这就命人，把这件事写成话本，在茶楼说书，让众人评评理，看看他是不是个左右摇摆的小人。”
“你。”
“别你你你的，有话快说。”
“娘娘，别这么说，她还病着，多少有点不舒服。”
张俢华不忍心魏乔儿这般激怒人家，便替她说话。
一唱一和之间，还真让陈俢华开了口。
“我姐姐，陈恩媛，从来是我们家人的骄傲，爹说，她若是个男人，便没有我哥什么事了。一出门，也是别人瞩目的焦点。在书院更是如此。常青是我爹的门徒，很受我爹喜爱。他们应该是一对的。若他们是一对，我一定不会这么难过。”
她静了静心，接着说。
“是姐姐先移情别恋的，她负了他，可他不怨我姐姐，说她值得更好的。论家室和背景吴洁仁的确更好。可她没有和常青挑明。常青稀里糊涂接了我爹的婚书。常青是想寻我姐姐问个明白的。”
魏乔儿大致明白了，这是瓜中有瓜啊，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虐恋。没想到还有绿帽子和背叛。
只恨这个时代没有瓜子磕，无法掩饰她求八卦若渴的表情。
“然后呢？”
“我爹的婚书下了，她料定常青不会退婚书，便和吴洁仁私奔，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常青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常青有所察觉，写了退婚书送给我姐姐，那个时候我姐姐已经跑了。他想让我姐姐正大光明的得到幸福，就去追他们。他们的误会很快就解释清楚，本可以开开心心的一起回家。那天的雨很大，大到那小桥，湿滑到无法行走。我姐姐脚滑，摔倒了桥边，撞断了栏杆，落了下去。常青和吴洁仁一起拉起她。最后一刻，常青被我姐姐一拉，摔下河中。”
回忆重现，让陈恩珂重新经历了一遍人生最苦的时刻。
“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他。知道他已经离开了我。”
“这个事件里，没有你啊？”
电视看的精彩，自然要发个弹幕。
魏乔儿脱口而出。再次戳中她的痛点。
“退婚书送来的时候，他说过，我若没有进宫，他就会娶我。”
“我一点没看出，他哪里爱你了。你是备胎啊，姐妹，你懂什么是备胎吗？”
“不，他爱我，他给姐姐准备的礼物也会给我准备，她同姐姐出游，也会带着我，私下里他对我也很好。会关心我睡懒觉，上不了早课替我做掩护。”
“难怪你姐姐会变心，他是喜欢你姐姐，为了万无一失，也让你有一种被他爱着的错觉。”
“你胡说，这不是错觉，他是真的有一点喜欢我。”
“姐妹，你是不是还弄明白一件事，如果不是喜欢的人心里的唯一，那这份爱就不算爱。他喜欢你姐姐，这事你全家包括你都知道，可你还能感觉到他喜欢你，岂不是对你姐姐不忠了？”
“不是的，不是的。是吴洁仁，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欺骗了我姐姐，让我姐姐背叛了常青。常青可是为了我姐姐牺牲了性命的。怎么会背叛她呢？”
越说思路越混乱。想不到陈俢华竟是一位恋爱脑。
“他已经死了，所以你要折磨自己下去陪他吗？他们这篇感情的故事里，可没有你啊。”
“我本可以救他的，河水太急了，我拉不了他。”
“吴洁仁怎么不去救他，要你救？他们不是朋友吗？”
“谁也没有我对他的心真，只有我能豁出性命救他。”
“姐妹，你爱的不是他，是你自己，是你幻想中的人，常青只是个人形寄托。”
能说的话都说了，就看陈恩珂能不能想通。活在现实中饿了自然会吃饭，用不着别人催。
“妹妹，你既已入了宫，就不再只属于你自己。你若不好好的活着，没人能替你着想了。”
现瓜吃完了，自然要留一些发酵的时间，才能知道后续如何。
二人看着她，吃完一碗清粥才肯离去。
哪有女子不爱美，长期生活在这如枯朽腐木一般的环境下生活，怎么会不抑郁呢？
魏乔儿招呼了府司好好装扮一下长乐殿，自己也选了一些明艳轻快的料子做了衣衫给她送去。张简兮为她移栽了各色梅花，梅花清幽，香气扑鼻，多少能缓解些她的难过。
东暖殿，张俢华正在修剪白梅。每日给长乐殿送上插瓶梅花成了她的习惯。必须晚上修剪好，才能隔日一早送去陈俢华的宫中。
张俢华是真的为陈恩珂好，骨子里的善良伪装不了。她不希望好好的一个人折磨自己。就算牺牲性命也要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情。
“这株梅花，挺好的。”
萧鸾静悄悄的走到她身后，看了片刻修剪梅花的动人的女子。
“皇上万福。”
“怎么有兴趣插花？”
“想给陈俢华送去，希望她的病能好的快一些。”
“朕昨日去看过了，气色比刚病时好多了。听说你们常去看她，如今人也精神了许多。”
“皇上应该多关心陈俢华一些，她年纪小，刚入宫。又不爱说话，但肯定喜欢有人关心她的。”
“你希望朕，去关心别的女子？”
“不，我是希望…我…”
女子放下小剪刀，着急着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简兮一颗心向着皇上，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让皇上去娶别的女子。一时语塞也是正常。
“舍不得我走？”
女子娇羞般的点头。
“你这般可人的模样，叫我怎么舍得离开。”
雪压南枝冻未消，山禽和梦立寒梢。分明一片黄昏月，留向禅床伴寂寥。
男人捡起修剪的花朵，插在了女子的耳边。
一朵绿萼衬肌雪，不许误相思。
层层相抱的苞片，凌寒而开。露出淡黄色的花蕊。
花蕊摇曳，轻微的晃动。在金丝软枕上留下了些许花粉。
清幽的香气散开，惹的插花的人，忍不住靠近她的耳边贪婪的吸着香味。
冬夜里的梅花，彻底绽放。细长的小枝被压弯了头。
漾冰心，面初妆。念罗浮、梦断魂香。
绿萼仙人识大体，不妒有风情，不饶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