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顽劣

    下午出发之前，霍颖拉着我上了她的马车，之后我们便一路聊进宫，当然，大多是她在讲。她倒是掌握了一手八卦的本事，京都大大小小的奇闻怪谈她知道的不少。

    而这最大的奇闻怪谈，竟还是那个看起来呆萌可爱的小皇帝。

    小皇帝名叫霍凌，先皇与当今太后唯一的儿子，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倒也不奇怪，毕竟先皇年仅三十九岁便仙逝了。与太后情真意切二十多年，一直荣宠冠绝后宫。霍凌刚生下来便立为太子，含着金汤匙长大自是不必再提，尤其是他打小便十分聪明，先皇对他越发慈爱与包容。

    然而，在众星拱月中长大的孩子，要么能轻易成功登上巅峰，要么恃宠而骄不成气候。霍凌则两样全占。

    他心地纯善，头脑聪明，却有一个极端的缺点——嗜玩如命。

    只要他按时完成先皇及各位太师太傅给他布置的任务，随他怎么玩，只要别缺胳膊少腿，先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对他虽严厉，但在她面前他俨然是个老实得挑不出毛病的孩子。

    小时候尚且上能爬树抓鸟蛋，下能在荷花池池里捉鱼摘花；稍大些便敢偷去万花楼，总是跟人打架也就罢了，被先皇罚去天牢体验人间疾苦却跟里面的犯人学会了划拳。

    先皇仙逝，他登基为皇帝时不过九岁。豫王摄政，燕王协助，但大部分权力已然落在豫王手中。太子三师荣升帝师，更头疼的事也来了——霍凌彻底放飞自我，成了臭名远扬的混世魔王。

    反正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他如今是皇帝，谁还敢对他指手画脚？豫王虽有管教之名，却有名无实，十分放纵，比起先皇，他直接是闭着双眼放之任之。

    同年，霍洵从琼华山归来，还带回了一只其貌不扬的鸟。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便日日提着一只鸟笼。

    两个活宝相遇，简直相见恨晚，霍洵去琼华山那年，霍凌还没出世呢。虽相差六岁，兄弟俩却臭味相投，十分交好。

    每当他们俩人同时出现，众人虽明面上不说，但背后无不痛斥他俩是“烂木头滚作一堆”！

    于是乎，霍凌又多了一项爱好——养鸟。但他实在是看不上霍洵那只鸟，霍洵也不与他争辩，毕竟那鸟的名字就叫“丑丑”。

    霍凌财大气粗，拿私库建了个翎园，养了上百种奇珍异鸟，其中还有各式各样的玩意儿，供他斗蛐蛐、斗鸡等多种娱乐。至于为何动用了私库呢？自然是国家财政动不了。

    三位帝师听说他要修个园子养鸟，当即气得七窍生烟，立即和豫王联手，暗中下令轻重九府皆不可拨款给皇帝。各级官员也深知他们这位皇帝的德性，霍凌跑来要钱时皆齐齐打发了他，任他在门前各种闹腾。与此同时，骂他的奏折如同潮水铺天盖地将他淹没，而他自然一眼都不会看，吩咐人整整齐齐理好装箱，一装就是两大箱。

    实在要不到钱，只好自己拿出私房钱。

    修建容易维修难，仅半年，他的私房钱便告急了。皇帝的私库，那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结果呢，被他一下子败光。为了养鸟，他成了穷光蛋皇帝——史无前例！千古第一人！

    为了省点工钱，他还亲自去照看翎园，铲铲屎，扫扫地，喂喂鸟。熬了三天撑不住了，冥思苦想了几天几夜，他终于想出了妙招——开放翎园。

    一开始只是“推荐”文武百官都去参观他这园子里的稀世珍鸟，当然，入园需交五百两黄金。

    五百两黄金？！相信大部分听到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忍不住破口大骂。然而他这园子，那可不是普通的园子，皇帝的园子岂是普通人能进的？反正大部分没钱的人定是不能去的，而他也只挣那些有钱人的钱。

    皇帝的面子不能不给，于是很多官员还是去了，砸锅卖铁，此生只此一次。

    旺季一过，赚得盆满钵满，他也知道那一群人定是不喜欢鸟的，否则怎么会因为他养个鸟而成天没完没了的在他耳边念叨呢？只是迫于压力才来捧捧场罢了。至于淡季，该怎么办呢？

    一拍桌板，有了！他又突发奇想。

    于是霍凌的魔爪伸向了宫外。贴出告示昭告天下——天下第一翎园一日游，可尽赏朕的稀世珍鸟！携五百两黄金即可入园。每日仅限两人。

    当然，有钱还不行，进宫前得在宫门口登记搜身。携带违禁品的当即没收。

    一时间，进宫参观过稀有鸟类成为有钱有见识的象征，在广大有钱人中掀起一阵热潮，全天下爱鸟之人趋之若鹜。霍凌又成了兼职副业的千古第一皇帝。

    后来朱贺和西凉一战，他还掏出钱来支援前线。文武百官感到十分欣慰，皆老泪纵横的感叹他们的小皇帝陛下终于懂事了，也纷纷热情似火的随着他募捐。

    霍凌还曾几次偷去前线后方，自己给自己封了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官职——智勇威武圣天大将军，但许多将士一开始并不知这一号人物，直到最后才知晓原来是皇帝大人他自己。

    前线无暇顾及他，宫里的人鞭长莫及管不着他，在他所处的军营中越发没人能阻拦他。

    一连收到前线捷报，他也志气高涨，心痒难耐，自己率着五千人就出发了。

    五千人的军队，似乎不是很多，但那是五千条活生生的性命！背后是多少人的亲人！

    奈何皇帝有令不得不从，哪怕此人是个草包！霍凌手下的将士长呼一口气视死如归，提前买好了棺材，写好了沾染了泪水的遗书，就准备这么跟着他们的小皇帝陛下千里送人头了。

    霍凌率领的五千人与西凉军一支一万二人的部队在陇西狭路相逢。硬拼绝对拼不过，以少胜多的概率太小了。

    然而经过一个月的周旋，最终的结果是，还真以少胜多了！霍凌再次为自己草包废物的名头洗白，一雪前耻！

    风光了一把过后，那群老头子也逮到他了，硬生生把他架回了宫。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找到出宫的机会。连钓鱼也只能在太液池里钓那些吃得很饱的锦鲤“猪”。

    说了这么多，霍颖却丝毫不觉得口干舌燥，说到激动处笑得直不起身。

    听着小皇帝的故事，我每每联想到霍洵，三年前的他也如这位顽皮小皇帝一般让人又爱又恨。人是会变的，这点我深知，如我，如他。

    永远天真烂漫，是幸运的；永葆赤子之心，是可贵的。

    我的心情也因这个极致可爱的小皇帝十分愉悦，对他兴致勃发。他可能不是一个好皇帝，却是个十分可爱的人。

    难怪如今十六岁，宫中却无一个后妃，原来只顾着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