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春播计划
让儿已经好几日没有出房门了，宿莽吃罢午膳，又去后厨瞧了会儿热闹，算着他午睡该醒了，就抱了一叠纸去他院里扰他。
“原是要等你大好了，我再托你写单子的。”宿莽收起他桌上的书，摆开一桌的纸，笑嘻嘻道，“你今日受累替我写了吧，有些种子耽误不得了。”
让儿披上一件衣服，拿起几张写过的纸看了看。
宿莽的字丑极了，虽然是自己亲手教的，辨认起来也是困难。让儿不想打击她，笑道：“你说予我听吧，书看久了，眼睛有些疼。”
宿莽见屋里有些昏暗，推开一扇窗子，拿手探了探风，觉得无大碍，便将窗子又推平了些。刘半夏趁机跳到窗上，将尾巴垂出窗外，这屋里太热了，他早憋闷坏了。
“日间用着烛火还是暗的，你多穿些衣服，开着窗看书吧。”见让儿乖巧地点点头，宿莽拿起纸一页页解说起来。
“豌豆、洋葱、等甲字田里的韭菜收完了，就要及时播下去；玉米和高粱可以等番茄收了再播……这些都是甲字田的事，你要记在心里。乙字田呢，我想过了，化了冻就快些除虫，再搭一些爬架，黄瓜、葫芦什么的先种起来，再间种些辛料。还有第三块田咱最好先搁置些，把水田先围起来，种上稻子……再养些鱼鸭……”
让儿听得纷乱，只觉得千头万绪，忍不住打断她：“这旱田还没收拾妥当，又要围水田了？”
“你这几日都吃粥，不大知道。前些日子大雪封了山，菜蔬进不来不说，米面也缺，鸡鸭也缺。听赵升秤说，这些市价都高了许多，即便花大价钱，也采买不到成色好的。我与赵升秤商议过了，叫她只管开了春去买些小鸡小鸭小鱼苗回来，自力更生不比买的强？我到时候种上一片稻子、播下一片漂萍，只管把小鱼苗放养在水田里，旁的都不需要管了，等它们自己吃肥了，再丢入湖里。至于鸡鸭，小鸡放在玉米田里，鸭子么，一会儿爱水田，一会儿贪旱田的，都随它们去。”
“鸡鸭这样养，不会叨坏幼苗吗？”
“等高粱长高了，将它们都养在高粱地里，就不会被叨坏啦。”
看让儿一脸敬服，宿莽心里得意极了。她没告诉让儿的是，赵升秤说山外集上一只最普通的芦花鸡都卖到近两贯钱了，大青鱼更是三贯钱也难拿下，这么好的生意，她怎么能错过呢。
毕竟，收成什么，都有她的三分之一。
按照二虎的计算，她能卖出去两只鸡或者一条鱼，就能换足十斗米了。
郭熙让看着宿莽的眼睛和脸庞，每当她长篇大论与自己说这些田间地头的事，她的脸上总会如这雪地一样光洁莹亮。
他看得有些痴，这样明朗朝气的神色，他从没在谁的脸上见着过。
宿莽见让儿盯着自己，心下一虚。让儿极聪明，怕不是看穿了她的小算盘？她忙试探道：“你看什么呢？我有什么说的不对的？”
让儿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怯，低下头拿起笔，说：“你一条条慢慢说予我听，我记不住。”
宿莽疑惑道：“你羞什么？”
让儿磕绊道：“我……我没有羞。”
宿莽探过身子，扶正他的脑袋，伸出一只手用手背轻轻按了下面颊：“还烫着呢，不是羞是什么？”
他躲开宿莽的手，眼珠子急急转着。“我……我有些……”让儿想扯个谎说自己还有些内热，又怕被人听了去，遂打消了念头。宿莽似乎在等他的话，屋里静极了，倒让他心里更急。
还好，宿莽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来得太及时了。
他顾不得笑话她，忙说：“桌上有晶枣龙凤糕，你可要吃一些？”
宿莽听了，果然跳下床，趿拉着鞋去拿茶点。她将茶点一碟子端过来，问：“你吃吗？”
得到了理想的否定答案，宿莽愉快地将一块枣糕放在窗台上给二虎吃，自己索性抱着碟子一口口专心吃起来。
让儿第一次见她吃东西时，就觉得虽不合礼仪，却率真洒脱得很。以后每次吃饭，只要宿莽在边上，他就觉得饭菜格外的香甜。这几日自己独食，总是怏怏的，原以为是粥汤寡淡，现下才发觉，是少了那样的氛围。
他肚子里也突然有些空落，不由得伸手也拿了一块，咬上一口，果然好吃。宿莽抬起头，两人目光相遇，皆是忍不住笑了。
“你家的点心都这么好吃，你怎么忍得住不去吃呢？蜂蜜枣糕好吃，这个枣糕要比蜂蜜枣糕更好吃，可惜莲娘不大做。”宿莽含含糊糊地说，“我上月吃过一次，可一直想着呢。”
让儿笑道：“你要是爱吃，何不拜莲娘为师，以后想吃时，自己去做。”
宿莽艰难地咽下满嘴的食物，拿过让儿的茶碗顺了顺，才说：“等我将田地种好了，我再去学，现下没得空呢。”
“种田比做点心，你更喜欢种田？”
宿莽脸上又是那样明媚的神色：“自然了。你想，点心的那些个原料，元米、赤豆、大枣，都是哪里来的？不都是农人种出来的？等咱们的地丰富起来，谷中的日常开销，都无需出去采买，你信也不信？”
让儿原本也不信宿莽的能力，只以为是寒大人病急乱投医，随意找来的农家丫头。但只是开荒一样，让儿就已经服了她。现下除了种菜，宿莽已经规划好了开春养鸡养鱼的事，连五谷都开始操演，确实如她所言，自给自足的日子也不远了。
“法家以农为本，工商为末，果然不假。”让儿心里想着，以往这些道理，只是先生们说予他听，他强迫自己记下，若论真切地接受，还得是这一月间的事。
宿莽手里的盘子也空了，见让儿又是沉思着不说话，她有意想逗他多说些，问道：“那让儿最喜欢做什么呢？长大了想做什么？”
长大？
郭熙让听到这个词，心里就有些灰败颓唐。他望向宿莽，对方眼中闪着好奇，他强打起精神，笑道：“我想做个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