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羊油火锅
宿莽见它只是眯着眼,晃了晃它:“你别躲,快说有什么新鲜想头?”
“要是谷中有牛就好了。”
“牛?开春了犁地用吗?”
“不是,杀了做菜吃。”
宿莽突然压低了头,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紧赶了几步,走下台阶,才说:“你不是神仙吗?连这个都不知道?杀牛可是要杀头的。”
是了,他怎么能忘了这个?这个时代,私宰耕牛是极严重的罪名,搁前面唐朝还需要偿命的。现在虽然大概迈进宋朝了,不知道制度有没有进步些,但偏远山里的这种规矩肯定还守得死死的。他回想了下,厨房里确实从来没出现过牛肉,连牛杂都不曾见过。
“那,除了猪油,还有什么牲畜可以拿来炼出油脂做菜呢?”
宿莽咬着手指头,吞咽了几下口水。
“一般都是猪油的。曹三娘跟我说过,她以前也在开封开了家食脍店,她家的旋炙猪皮,可是一绝呢,每日间排队老长了。还有腊肉片也很能赚钱,少说一斤能卖上一吊钱。但这些都没有猪油利足,一斤猪三十文,一斤猪油要整整两吊钱,如若遇上节下,还能再赚多些,成本与利润间,足翻上四五倍不止。”
刘半夏耐心听她絮叨完,问:“还有呢?除了猪,还有什么油?羊油有没有?”
牛油自然是做火锅最理想的材料,只是当下没有牛油,猪油又太不适合了……刘半夏想起猪油锅底就觉得糊嗓子。如果能有羊油,再找一些花椒大葱之类的,略压一压腥膻,估计也能做出一份浓厚醇香、不论辣与不辣都出彩的锅底来。
“羊油?羊很贵的,爷爷说,财主家也不一定吃得起呢。一头猪要是三十文一斤,生羊起码也要一吊有余了。”宿莽眼珠子又乱转起来,“后厨养了一头羊的,她们说预备着诲哥哥十六岁牲祭用的。可宝贝着呢,我几次想摸摸,都不让。”
刘半夏猫眼珠子也是一亮,冬日里要是能吃上羊肉火锅,别的都不用预备,只一锅葱姜水,烧得热热的,羊肉薄薄地片下去,等上几秒,就是人间美味了。
可她又说这羊动不了……
刘半夏觉得,重油火锅的念头或许是要打消了,他该正经盘算下怎么挑出一口清汤锅。
宿莽还在那里念叨:“诲哥哥是七月间生的,到那时候,我可要把羊皮要过来,库里有个老婆婆做得一手好皮影,她说羊皮做的皮影是最能抗拉扯的。你不知道,这个老婆婆,是莲娘的老邻居呢。上次莲娘悄悄给她去送酥点,她还托莲娘来年宰羊了,定要把羊皮留出来一点子给她。”
刘半夏需要耐着十二分的性子,才能忍受她跟自己转述这些仆妇们顺嘴说予她的家长里短。宿莽从小跟着爷爷,同行之人以男人居多,话题无非是简单吃喝,鲜有这些仆妇们说得生动。她来这里,除了衣食不愁,更是掉进了故事堆里,成日里缠着几个愿意同她讲话的婶娘说闲话。她听得开心的就会抓着二虎分享,还要问它的看法。
刘半夏长叹一声。
宿莽还在说着,中间老长一段,他跑神没有听到,却只觉得庆幸。
突然,宿莽一拍猫儿的脑门,大声说道:“我怎么忘了呢?你要羊油,厨房就日常备着呢。”
刘半夏缩头躲过她的巴掌,却还是被撩蹭了一下。他正要拿爪子去勾她的手,细听这话,也忘了回击,忙问:“厨房有备着?”
宿莽笑道:“是呀,莲娘她们做点心时,总要拿羊肉混着糖霜,做甜馅儿的呀。今早吃的灯笼酥,那里面包着的芝麻馅儿,就是用羊油调出来的。”
“不是猪油吗?”
“猪油是炒菜的,莲娘说大户人家都讲究,嫌猪油略放冷些就粗糙,流行用羊油调甜馅儿呢。”
刘半夏听完,跳下早被自己焐热了的白墙。
“去找莲娘。”
路上,刘半夏尽快将火锅的细节告诉了宿莽,宿莽听了极开心,说他们也有这种的,只是叫做暖锅,也没二虎说的这样精细,只不过是用热汤加一些顺手能拿到的野菜,烫煮些芋头冬瓜。
莲娘总是宠着宿莽时常蹦出的好奇,她打开一个白瓷坛,给宿莽闻羊油的味道。刘半夏也凑上去闻了闻,果然没错。
羊油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来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种吃货必背诗词,他怎么一时忘了呢?原来唐宋时期就有火锅了啊……那只是做个火锅的话,又怎么能让宿莽出风头呢?
长余洲的人脉王者此刻也和他一样沉默着,等着自己的神仙猫发话。
不过一会儿,她的耐性就耗尽了,连珠炮似的问:“怎么样?有羊油了,你预备怎么做?你还需要什么,我找人要去。”
刘半夏迎接着宿莽期待的目光,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小邱婶。
作为宿莽的挚友之一,也是长余洲唯一且最好的篾匠,小邱婶很快给了宿莽一把光洁的竹签子。
刘半夏自己并没有调制羊油汤底的经验,于是只向宿莽说了大概的方法,他相信这些话只要说给顾婶听,她很快就能调出来。他又把一些小郡肝店里的花样签子搭配提点给宿莽。宿莽对锅底没有多大兴致,倒是觉得穿签子极好玩。
她耐不住性子,说着就要往厨房去,打算放下身段主动去找顾婶婶,却见顾婶婶恰好往库房这里来。
“小莽姑娘,将才去田里找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叫我好找。”
宿莽自然知道顾婶的来意,面露得意之色:“顾婶婶寻我做什么呢?”
顾婶轻轻横了她一眼,嗔怪道:“你这丫头就是爱淘气,好了,我是来求你要法子的,你可得意了?”
宿莽忙咧嘴一笑,迫不及待地举起手里捧着的一大摞竹签子:“我也不是真要你来求我。瞧,婶婶人没来,我已经将法子都想妥了。”她跑过去,挽住顾婶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咱们做羊油火锅串串,保管又好吃,又新鲜,可好?”
“羊油……火锅串?”
“是火锅串串,名字也喜庆得很呢。”
两人边往厨房走,边细细说起怎么熬锅底,怎么片食材,怎么搭配串串。
刘半夏倒是被宿莽拉下了。
他看着两个人一高一矮贴在一起,讲得十分热闹,不由得有些醋意。
“有事好二虎,无事小胖猫。这丫头。”
宿莽突然回过头看:“二虎,跟上,顾婶婶答应了给你炖一碗鲜鱼吃。”
刘半夏脸上仍是恹恹的,心下却抑制不住的受用,小跑了几步跟上去。
雪又下得大了,密密匝匝地打在廊下的大片芭蕉叶上。
扑通,扑通。
月季昂着脖颈,顶住从芭蕉上滑落的雪团子,顺着风甩干净头脸,露出娇羞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