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后厨求助
一早起来，宿莽将自己收拾齐整，热乎乎吃过朝食，就一头扎进了甲字田里。
吃朝食的时候，她和诲儿如同往常一样，一个只顾着说，一个只顾着听，昨日的谈话在两人中间似乎没留下丝毫隔阂。
刘半夏一整夜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雪还在洋洋洒洒下着，只是没有昨夜那么大了。田里的积雪已经没到腿肚，宿莽拿起锹，轻手轻脚地将垄沟间的雪都清了，趴在地上去看她的蚕豆韭菜们。
刘半夏怕雨棚会塌，提醒宿莽。宿莽麻利地站起来，拿过一支长杆，往雨布上一顶，一大块雪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刘半夏仰头看着她，才发觉她已经长高了许多。
宿莽拿着长杆，胡乱比划着，说：“二虎，你看我像不像个女将军？前日我见诲哥哥在后园耍枪，可威风了，你说我要不要也学上一学？”
“你又要种地，又要学药，还天天在库房里混，时不时也要跑去厨房指手画脚，你是不是也太忙了一些？”
宿莽笑道：“不忙，这几日可闲了。”
她又看了看炭火，替杏树紧了紧绳，站在墙上张望了一下，满意地跳到地上，拍着手要往回奔。跑出去几步，她见胖猫仍是团在墙上，招呼道：“来呀，咱去趟后厨。”
刘半夏并不想动，雪地里美极了，他想好好玩一会儿，趁着没人堆个雪人也好。他懒洋洋地说：“才吃过早饭，你去后厨干什么……别总是去扰别人休息。”
宿莽也不管猫儿是否愿意，直接一把抱起，揣着手往厨房去。
“我的好二虎，今日有件大事要你参谋。”
大事……刘半夏心想，你能有什么大事，顶破了天就是肚子饿了，或者吃太撑了。
后厨里几个婶娘似乎已经在等宿莽了。她们围坐在院子里，地上雪早就扫净了，摆着两条长凳，拼出一块台面，放着些瓜子菜干。
孟婶婶是日常专归置新鲜菜蔬的，也做得一手好豆腐。她见到宿莽抱着猫儿进来了，忙将她迎进来，叫她坐到长凳上。
孟婶婶陪着笑说：“莲娘可说了，小莽姑娘定能帮着咱们的。”
宿莽也不客气，坐到凳子上，挑拣了一根豇豆干，问二虎吃不吃。
刘半夏摇摇头，这玩意儿他贪嘴尝过，竟然是甜口的，狗都不吃。
宿莽自己吃了一口，略嚼吧嚼吧，又吃了一口。孟婶婶见她似乎喜欢，忙示意一个仆妇去库里再拿一些出来。
“还能撑下几日呢？”宿莽问道。
孟婶婶展开手里一直攥着的册子，拍着一页纸说：“左不过明日晚膳，后日的朝食倒还有些干贝佐粥，午膳就吃紧了。”
宿莽装模作样地去看纸上的字，刘半夏觉着有些好笑，那上面密密麻麻一杠杠的，都是古代的算筹，他看着都眼花，这丫头能看懂什么。果然，她看了一眼，倒也实诚，说：“我看不明白。”
孟婶婶干脆直接念出来：“菘菜四颗；萝卜半筐，估摸着不到廿根；阳芋和胡瓜也还有半筐；再有晒干的几钱白菌……另有一腿肉，三尾青鱼，旁的就没了。”孟婶婶数完，叹了口气，“豆菽也快尽了，制不得一桶豆腐，我从昨儿晚上就闲下来了。”
“就是呀，这雪太大，不定几时才停，孟婶只说再能撑上三五顿，要我说，这真要撑三五顿，这还得咱饿着，才能供公子们吃好哩。”
孟婶婶板起脸，语气极严厉：“我们饿几顿有什么打紧？再说，库里散碎的菜蔬还多着，虽不能囫囵成碟，杂炒起来，也饿不着咱们。”
刘半夏听懂了，大雪封山，补给上不来了。
宿莽问：“米面呢？”
一个仆妇说：“米是管够的，面却不足了。前些日谷中诸人吃葱油拌面起劲儿，一下子耗去了好些。水磨面和元米粉还有些，但也是预备着做朝食和茶点的，动不得。”
“做几日的油炒萝卜、高汤玉菜也可，只是配菜少些，怕冬日里败了胃口。”
宿莽听几人七嘴八舌说完，思忖道：“地里只有几畦嫩葱，春韭太矮了也吃不得……你们叫我来，我也给不了你们菜呀。”
孟婶婶说：“小莽姑娘素有巧思的，替咱想想，紧着这些菜，能配出什么新鲜菜色来？也不消多精细，只图个新鲜；再者，也不消顾着咱们下人，咱们怎么都能对付的。”
“是呀是呀，三五个新菜即可了，想来他们清个山道也快，不定哪日就送进来了。”
刘半夏听着，芋头白菜，萝卜黄瓜的，都是冰箱里的鬼见愁钉子户。也真难为她们了，战战兢兢伺候着主子，谁敢真端出去一桌子的萝卜白菜？
宿莽也明白她们的苦处。她一向是和让儿他们同桌吃饭的，每日里菜色确实繁复精致，有时候遇上一道爱吃的，想再遇上也要等上十天半月，可见顾婶婶的菜谱有多么厚实。
宿莽笑道：“孟婶婶，是你要来问我的，还是顾婶婶编派了你来问我的？”
孟婶婶没想到她会问到那儿去，怔了片刻，笑说：“哎呦，顾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是我要问你的。”
宿莽轻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只管挑菜干。“我没主意。”
顾婶日常间待宿莽也是极好的，但遇到厨房里的事情，顾婶就有些看不上宿莽。好几次宿莽想提些想法，顾婶都会严辞回绝，只哄她到一旁去玩，别扰了她们做事。上次熬葱油也是，明明自己欢喜得紧呢，就是不肯说上一句夸赞的话。
刘半夏心里也憋着笑。这个顾婶，自己拉不下脸来问，倒鼓捣着这一群仆妇来掺和，许是怕辱了她酒店大厨的名头。和一个毛丫头较劲，也是有意思。
孟婶婶端起盛了菜干的碟子，说：“姑娘别顾着吃，真正放在心里，好好替咱们想想。”
宿莽眼疾手快抓过两根菜干，扬起头，脸上满是淘气：“其实我早有主意了，你让顾婶来找我。我地里还有许多活计呢，先走啦。”说着也不管这满院子人，抱着二虎穿过照壁走了。
“你有什么主意？”刘半夏任她抱着，打了个大哈欠，问她。
宿莽笑嘻嘻地说：“这自然要问你了，神仙。”
就知道……
“神仙肯定早有主意了吧，可别藏着，这次，我可要让顾婶婶彻底服了我。”宿莽也不撑伞，冒着雪往地里走，“让儿最烦萝卜和阳芋了，顾婶婶不定慌成什么样呢。”
刘半夏当然有主意，他不会做饭，冬天在家懒怠出门时，只知道烫火锅吃。他听到库房里有很多不成份儿的散碎菜蔬，就已经想到了万能的火锅。但他刚才并没有告诉宿莽这个想头。
火锅要好吃，底料是关键。顾婶以前是开川菜馆的，炒甜炒辣都是一把好手，教她做出辣油锅底肯定也不难，只是让儿那个破身子，肯定吃不了辣……番茄还是小绿苗呢，番茄锅是没戏了；好在库里还有菌菇，调个菌菇汤应该也成。
可菌菇汤这种清淡口味，又怎么配得上宿莽大杀四方的野心呢？她的对手，可是川菜馆的厨子。
再说了，刘半夏也有自己的私心。
往小了说，厨房的菜是好吃，只是过于精致了，少了些鲜活热辣的烟火气，自从葱油熬制成功后，刘半夏也看到了希望，憋着一股劲儿，想好好改善下这个年代的伙食。
往大了说，勾起这群人对于新奇饮食的瘾头来，也能建立他们对蔬菜多样性的真切需求，别再整天炒白菜炒萝卜的。只要成功拔高人们、特别是公子哥儿们对餐饮琐事的期待，就能方便他以后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不怕没人挤破头去帮他实现。
这好歹也是个皇子皇孙呢，外头那位看门的大将军，能不讨好自己的小主子吗？
要做火锅，就不能止步于菌菇，必须做让人放不下筷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