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周皇帝-1
进了屋,刘半夏就顾着处理身上沾湿的地方,宿莽冷不丁这么一问,他被唬得失声喝了一声:“小莽!”
宿莽被二虎这声过于严厉的喝令也吓了一跳,忙住了嘴,束手束脚站得离诲儿老远。
郭熙诲波澜不惊地脱下大氅,搭在窄屏上。这声猫叫尤为凄厉,他见二虎的尾巴都竖起来了,觉得好笑,蹲下身子摸了摸猫儿。
“你看看,你家小猫都被吓着了。”他看向宿莽,“以后万不能再这样问别人了。”
宿莽低着头,像是闯了天大的祸。
“我早觉得你这猫颇具灵性,前几日它还跑去书房,有模有样地找书看呢。”诲儿抱起二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连猫儿都知道这样的话不该问,小莽可要牢牢记住了。”
刘半夏贴着他的胸膛,诲儿的心跳十分平静,一下下有节律地跳动着。
“你且坐过来与我说说,方才何出此言?”
这也是刘半夏想问的,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一出?虽然这也是他心里有过的疑问,只是他确信,从没有和宿莽讨论过。
宿莽仍是站着不说话。
“只因为那四个人?”
宿莽摇了摇头,轻声说:“也不尽是……”
诲儿似乎来了兴致,笑着问:“那你说,我且听着。”
“我爷爷说过的,皇帝脾气都大,要是底下人说错了,着恼了,皇帝就会砍人脑袋。”宿莽抬眼觑着诲儿,“我若是说错了,你会砍我脑袋吗?”
诲儿揉了揉二虎的脑袋,抬起它的一只猫爪子:“有二虎做见证,我必定不砍你脑袋。”
刘半夏抬头看诲儿,行为虽然幼稚,眼里却是诚挚。诲儿见猫儿抬头,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珠子滴溜溜的,遂朝它温柔一笑。
宿莽听他起了誓,放下心来。二虎可是神仙,当着神仙的面起誓,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爷爷说,全天下蝼蚁一样多的人,只有当了皇帝的那几个,才能天天吃得起肉,有很多漂亮姐姐伺候,所以很多人都争抢着要做皇帝。”宿莽极认真地说,“我来了你家这些时日,日日都能吃到肉。我也数过了,除了四胞胎,你家里还有四十七个仆妇婶娘,还有一个大将军给你们看门。还有四个大库房,里面好多我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虽然小邱婶她们不承认,但我料着也是很值钱的……”
诲儿听得饶有兴味,见她停下话头,问:“就这些寻常富贵,你就觉着,我们家是做皇帝的?”
宿莽摇摇头,继续说:“还有呢,我师傅,他的赤庐里,少说藏了几百年都吃不完的大补药。皇帝都是想着要长生不老的,他该是在配丸药,给皇帝续命呢吧?”
“这事,你琢磨许久了?”
“也不曾,原也只是觉着你们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我今天看让儿,夹袄底下穿的是黄袍,我就信了。”
“黄袍?”
诲儿仔细想了想,哑然失笑。让儿今日卧床,中衣确实用的是一块鹅黄色的锦缎。那还是离京时随手装进箱笼的,大概是昨夜盗汗将日常衣物都汗湿了,雪青她们才翻出来这些不寻常的衣服来。
刘半夏回想了下,自己并没有留意到让儿穿了什么。刚才宿莽与他在床上玩闹,想来是看见了。也是,单凭几个侍女,让儿都解释过了,她也不至于惆怅畏缩至此。他决定等下再去让儿屋里看一眼就是了,别是这丫头饿极了,看昏了眼。
五代十国的服制他不清楚,但黄色缎子从唐朝起就被皇帝私有化了,都是御用御制的,只有皇帝才能穿黄,这是在民间培养了近三百年的常识。
宿莽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我原以为,只有让儿才是皇帝。可你屋里也是一样的两个人,做皇帝,即便亲兄弟,也是要有高低之分的吧,怎的他有什么,你就有什么呢?所以,我觉得,你们两人都是皇帝。”她眼睛瞥向诲儿的领口,似乎想看看他是不是也穿着黄袍。
诲儿听他说完,丢了往日的自持,禁不住笑起来。他用袖口掩住嘴,身子微微颤抖。
“难道你不是?”
听了这话,诲儿更是笑开了。宿莽觉得他是在故作遮掩,抱着手站定,等他笑得略停了停,说:“诲哥哥,我都与你坦言了,你可别再扯谎了。”
刘半夏心里急得很,这野丫头一口一个皇帝,她到底知不知道皇帝是干什么的?郭熙诲假如真是皇帝,或者说是个皇子,她这么大开大合地问,即便真有神仙作保了,此刻也难救下她。
诲儿对这样的小儿戏言似乎极重视,他竟然真完全止住了笑,认真地回答宿莽:“你猜对了一半。”
嗯?什么叫猜对了一半?
郭熙诲语气极度恭敬:“我和让儿的祖父,确实是皇帝。”
这下连刘半夏都有些坐立难安了,宿莽这种乱棍之下,竟然真打中了一个皇帝?
诲儿招呼宿莽过来坐下,他自己磨了一点墨,拿起纸笔,在纸上慢慢画起来。宿莽听到诲儿的回答,胆气又全然没有了,磨磨蹭蹭地不肯过来。这可是她离皇帝最近的一次了。
诲儿止住话头,不肯再说,只让她看纸。她这才蹭了几步,探过半个身子。
诲儿的言语十分通俗,专为讲给宿莽听的。
“这是我祖父,他跟随曾祖父打了个天下出来,十年前,让儿出生那一年,就正好是曾祖父做了皇帝。祖父生了五个皇子,这个就是我父亲……”他的笔尖停在中间的一个缺了笔的“朽”字上,刘半夏知道这是一种敬讳。
“那你父亲现在就是皇帝吗?”
郭熙诲的眼中闪过一丝惶然。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自己父亲是否有做皇帝,也能不知道吗?”
诲儿勉强一笑:“父亲是有登基的,只是登基后,京中动荡,我和让儿是父亲的幼子,早早由嘲风将军护送出了开封。坊间谣传太甚,既无人告知真假,我便也不想去猜。”
宿莽想起有些时候,一两个月里都能换上好几个皇帝,脱口问道:“你爹爹难道……”
刘半夏抢在宿莽将话说出口前,一下挣脱开郭熙诲的怀抱,跳入宿莽怀里。
“别乱说话。”刘半夏拿一只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宿莽的脖颈,“你且问他,他爷爷是不是大周的开国皇帝,柴荣?”
宿莽蹙了蹙眉,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刘半夏有些急,这样的话头可不是随时能赶上的。他忙提点宿莽:“刘知远,那个倒霉蛋。如果我没猜错,就是诲儿的亲爹抢了刘知远的老婆。”